梁世賢的眼光，立即落到了白鳶抓在手里的火銃上，那是一種槍管非常長的火銃，一看機括就感覺到非常復雜。</br> 以梁世賢的科學知識儲備，看都看不懂。</br> 他指了指地上的死鳥：“這是白先生打的？”</br> 白鳶一說到這個就得意，再一次露出笑容：“哈哈哈，是的，正是在下打的，百步之遙，在下一銃命中飛鳥，哈哈哈，這君子六藝中‘射’這一藝，整個天下也無人能與在下相比了，哈哈哈哈哈。”</br> 梁世賢心中暗道：好像哪里不對吧？君子六藝里的“射”是單純的指的隨便拿個東西射擊嗎？</br> 我得好好想想。</br> 學富五車的梁世賢，立即在腦海中啟動了資料查詢模式，古代的書籍、古代的成語、古代的名詞解釋，仿佛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劃過。突然“?！钡囊宦?，定格在了一本竹簡書上。</br> 《周禮·地官司徒·保氏》，所謂“射”，分為五項：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br> 這里面不光有弓箭技術的講究要點，還有射箭時的禮儀要求。</br> 這和“碰碰碰”的火銃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吧！</br> 他正準備吐個槽呢，就見白鳶又舉起了手里的火銃，一連串熟練的裝填動作，然后舉起槍，又瞄上了遠處天空中的一只飛鳥。</br> “轟！”</br> 一聲槍響，那鳥又從天空中墜落了下來。</br> 白鳶歡呼一聲，撿起先前砸落梁世賢的帽子那只死鳥，塞在梁世賢手里：“剛剛射落的鳥就送給縣尊大人了，在下去撿下一只?！?lt;/br> 說完，撒腿就跑，一襲白衣被他跑得向后拖起，衣袂飄飄，轉眼間跑得沒了影。</br> 梁世賢左手抓著一只死鳥，右手向前伸出：“哎？別跑！本官來和你談正事的，你要跑到哪里去？”</br> 他趕緊把官服的下擺提起來，撒腿開始追，沒想到他跑得還挺快，蹬蹬蹬的就追著白鳶去了。</br> 點燈子趙勝正從反方向走過來呢，一邊走還一邊揚著手里的一頁紙：“縣尊大人，您來得正好，咱們清澗縣來的流民，想向您申請一下，把戶籍遷到澄城來……這種事對于您來說，應該是易如反……”</br> 刷！</br> 梁世賢從趙勝身邊一閃而過，瞬間去得遠了。</br> 趙勝：“哎？縣尊大人等等在下，在下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談呀……”</br> 他也拔腿追了過去。</br> 這一跑就跑了兩百多步遠，白鳶撿起死鳥，哈哈大笑。</br> 梁世賢跟著追過來，一把抓住白鳶的手臂：“呼！累死本官了，你別再亂跑了，本官要和你談正事?！?lt;/br> 后面趙勝跟上來：“呼……縣……尊大……人……在下……有重要……的事……”</br> 三個書生湊一塊兒……</br> 你說我說，七嘴八舌一陣亂說，終于把三個人的事都講清楚了。</br> 趙勝的要求確實是件小事，并不困難。</br> 明朝雖然對老百姓的戶籍管理非常嚴格，但是官府也進行過很多次大遷移，朝廷早就對人口大遷移有過“實際操作案例”。</br> 大批量地給“移民”修改戶籍并不是難事，反正對于梁世賢來說不難。</br> 而梁世賢說的事，倒是比較棘手。</br> 五鎮總兵進京勤王，西北地區朝廷的軍事實力大減，如此一來，流寇肯定會更加肆虐。</br> 那些離澄城縣比較遠的也就罷了，但翻山月就在合陽縣，如此之近，這可是個很大的麻煩。而且他現在還有朝廷的官員身份，被招安后封為“合陽守備”，對付這家伙，不能明著來。</br> 白鳶道：“縣尊大人，您對翻山月的事，如何看？”</br> 梁世賢道：“本官思來想去，也沒別的好辦法，翻山月是‘合陽守備’，而本官卻是澄城縣令，無權去管合陽的事情，那翻山月若是在合陽縣里鬧，本官插不了手，只能防范好兩縣交界之處，若是他鬧過來，到了咱們澄城縣里，本官倒是能派出巡檢方無上和民團，與之交戰，甚至將他殺了，先斬后奏也是可以的?！?lt;/br> 白鳶：“梁大人的意思也就是，讓在下率領民團守在兩縣交界之處，等著他來？”</br> 梁世賢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lt;/br> 白鳶搖頭：“這也太……唉……”</br> 梁世賢也搖頭：“確實太……唉……”</br> 兩人正在這里唉聲嘆氣呢，李道玄倒是有了想法，開口道：“一葉，你去和兩位聊聊?！?lt;/br> 高一葉趕緊跑到了兩人身邊：“天尊有令了?！?lt;/br> 白鳶和梁世賢同時精神一振。</br> 高一葉指了指白鳶手里的線膛槍：“白先生，天尊早已給伱賜下了神物，此物能于兩三百步之外，取敵性命，你何不利用此物，替天行道。”</br> 白鳶猛地一醒：“咦？對呀！”</br> 梁世賢卻還懵著呢：“什么意思？”</br> 白鳶嘿地笑道：“梁大人，那翻山月現在是個朝廷命官，咱們不能明著跑去合陽縣收拾他，對吧？”</br> 梁世賢：“是的！”</br> 白鳶：“那就暗中收拾他唄，在離他幾百步外的樹林里，架起這把仙家火銃，碰地一聲將他干掉，然后立即縮進山溝里溜走，誰能知道是咱們干的？”</br> 梁世賢：“哎哎哎？這……這……這樣做……簡直就是暗殺，豈不是太過無法無天？”</br> 白鳶：“無法我也就認了，無天這兩個字，可不興說啊，這是天尊賜下的法旨，也就是天意，豈能說無天？”</br> 梁世賢：“！”</br> 白鳶：“翻山月以前做賊的時候，裹脅良民，為非作歹，現在當了朝廷命官，依舊死性不改，搶掠良民，與那游擊李英如一丘之貉，將這種人殺掉，是為替天行道。天尊都下了法旨，縣尊大人還有什么好猶豫的？”</br> 梁世賢認真地想了想：“確實?！?lt;/br> 白鳶道：“梁大人你不能離開澄城縣，這是您身為朝廷縣令的規矩，但我白鳶可不必守這規矩呀，嘿嘿嘿，這件事，就等著聽我的好消息吧?！?lt;/br> 梁世賢想了一會兒以后，也想明白了。</br> 天道高還是法律高？</br> 這不廢話嗎？</br> 當然是天道高！</br> 連皇帝也是比天低一級的呢，皇帝又有一個名字，叫做“天子”，他見到天尊也得叫爸爸。</br> 聽天尊的話準沒錯的。</br> “來人啊，拿紙筆來，本官要修書一封給合陽縣令，讓他幫忙配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