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暗示！記憶暗示！

　　時一名單手掐著兩側太陽穴，覺得頭都要炸了。

　　如果說她之前像個并不智能的AI，抓不到重點，現在則像是進入了死循環的程序，重復的“問題”把她腦內的幕布都刷滿了。

　　記憶暗示，是重啟者用精神力施展的一種“術”，作用與“雙歧圖原理”類似。

　　雙歧圖原理，是讓人看到的往往是自己希望看到的東西，會忽視其它東西的存在。

　　記憶暗示則是讓被施術者下意識忽視施術者不希望他注意到的東西，讓大腦認為那些“忽視點”成為一定不必要的東西。

　　就像人們很難發現自己寫的文章里的錯別字一樣，被記憶暗示的人一定不會主動注意到人或事所存在的疑點。

　　王啟明猜測，他與時一名在有關他媽媽的事情上，會下意識忽視存在的疑點，應該就是被人在這方面做了記憶暗示。

　　現在，作為第三方的邢素明確點出了問題所在，一下子讓他們看到了這個記憶死角，打破了思維盲區。

　　現實帶來的震動，讓王啟明一時有些接受不能，要知道他還幻想過媽媽是有什么苦衷，才相繼離開了他和時一名。

　　邢素左右瞅瞅，王啟明低著頭怔怔出神，時一名扶著額默不作聲，現在明顯不是發問的時候。

　　他把想問的問題又咽了回去，抬頭望著烏黑的天空，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想著那只頭發長在頭骨上的骷髏。

　　一時之間，龍家祖墳中除了雨聲之外，再無其它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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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風市的一棟別墅內，笑聲幾乎要掀了房頂，屋內的人根本聽不到窗外的雨聲。

　　這棟別墅的一樓很奇怪，四處擺著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玻璃魚缸，但里面都沒有養魚。

　　只有廳內一面墻上嵌著的那個大大的水族箱里，有幾只螃蟹，在悠閑地扒拉著底部的沙粒。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來造景師在這只水族箱上花了很多心思。

　　箱內正中有兩塊長滿綠苔的樹干，相互倚靠著，搭成了一個三角形，其下擺著的石頭像是高山一樣聳立著，中間的空間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里，通往神秘世界的山谷。

　　齊夢寒雙腿交疊，手掌托著下巴，神態慵懶。在她不遠處，那位膚色蒼白的長發女士在拍桌狂笑。

　　她只靜靜地看著，直到對方笑聲減小，才開口道：“有那么好笑嗎，三水？”

　　她剛才不過是問了問，三水跟她女朋友清都是怎么確定關系的，就招來一通莫名其妙的大笑。

　　“有啊！你不從來都是勾勾手指，就手到擒來嘛？”三水向齊夢寒那一側歪了歪身子，眼中寫滿了八卦，“還有你齊醫生搞不定的人？說來讓我長長見識唄。”

　　齊夢寒敲了敲手邊那小小的玻璃魚缸，沒有作聲。

　　三水挑起眉毛，語氣夸張：

　　“不會還是三年前那個小孩兒吧？

　　“就那個滿臉寫著想睡你，結果睡完了你，還趁你洗澡跑了的小姑娘？

　　“她不是一直躲著你嗎？怎么？又見面了？”

　　三水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問得齊夢寒幾乎想捂住臉。

　　她怎么腦子一抽選擇向三水求助呢？還不如等等問清都。

　　“我可是你的私人醫生，請你多少尊敬我一下。”齊夢寒雖然有些惱羞成怒，面上沒表現出來，畢竟現在有求于人。

　　她語氣一本正經，但卻沒有變換一個更正經的坐姿。

　　“嘔吼？齊醫生，這話您對多少人說過？”

　　“什么？”齊夢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可是你的私人醫生。”三水學著剛剛齊夢寒的語氣，重復了這句話，“收收你那無處安放的……吧。”

　　三水跳過了一個名詞，只是斜著眼睨著她。

　　齊夢寒腦子里突然就劃過了時一名的臉，昨天被她摸得有些惱怒發紅的那張臉。

　　三水雙腳搭在茶幾上，靠著沙發背，兩條胳膊則搭在單人沙發的扶手上，歪著頭看著那幾只螃蟹，臉上半笑不笑，玩味著問道：

　　“哦吼？你的那個小姑娘終于不躲你了？”

　　“應該是不躲了吧，昨天在車上……態度還挺好的。”齊夢寒一想到時一名知道她為了接近她，才跟龍井的二哥交往了，就有些不太自信。

　　“昨天？在車上？昨天你不是在通天山嗎？”

　　“是啊。”

　　“哈哈哈哈哈原來是偶遇！”三水拍著沙發扶手放聲大笑，“她是不是把你當炮友了？”

　　齊夢寒捂住了臉，有點絕望：“我覺得不是。”

　　“上一次你也覺得不是，說人家對你如何如何，結果呢？還不是跑了？還一躲好幾年。”三水敲著沙發扶手，指甲與木頭撞擊著，發出叩叩的聲音，一副老師教育學生的樣子，“你也是，為什么不更主動點呢？既然喜歡。”

　　“我不會啊。”

　　“你不會？你不會還把人家這樣那樣？”三水啪地拍了一下茶幾。

　　“我是說感情方面。”齊夢寒越說語氣越弱，思來想去只能心一橫，把苦惱說了出來，“我拿她沒轍啊，三水。從三年前就是，冷著就完全不搭理我，熱著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給嚇跑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三水聽完沉默了一會兒，擺出了正經嚴肅的樣子，眼睛里卻透出幸災樂禍的光芒：

　　“你……你信因果報應嗎？夢寒？”

　　三水翹著二郎腿，就差把“活該”二字甩到齊夢寒的臉上了。

　　齊夢寒扯扯嘴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別看三水平日里沒個正行，對什么都持無所謂的態度，但是在對待感情上，她很認真，甚至嚴肅到古板。

　　齊夢寒不想跟三水來次辯論，只能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三水不依不饒，把茶幾上的一本雜志卷成一個桶形，伸直胳膊懟到齊夢寒嘴邊。

　　她清了清嗓子，擺好電視臺主持人的架勢，問道：

　　“齊醫生，請問你愛別人別人卻不愛你是個什么感受？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不是八卦。”

　　雜志被懟到了近處，齊夢寒才看到那是一本《reboot·正經人周刊》。

　　《reboot·正經人周刊》是重啟者的內部雜志，但并不是官方的，雜志主編就是她面前這位吊兒郎當的三水女士。

　　雖然雜志名字叫做“正經人”，但翻開看看就知道，里面的內容都是娛樂八卦。不同于其它八卦雜志那樣，偶爾會有未證實，甚至是謠言的信息出現，《reboot·正經人周刊》上刊登的所有消息，都是真實無誤的。

　　三水女士的理念是，真實的八卦才帶勁。所以《正經人周刊》向來童叟無欺。又因為周刊涉及范圍廣，甚至包含許多真·內部消息，重啟者們還會把這本雜志作為消息來源。

　　齊夢寒看著雜志的書脊，一陣牙疼，又一次意識到自己找錯了求助對象。

　　她點了點眼前的“話筒”：“你什么時候能把你的‘技’用在正道兒上？你看看人家法尤姆的大祭司普蘇，再看看你。”

　　“我又不是咱流月國大巫，我充其量只是個跳大神兒的。再說了，你以為那個普蘇就不八卦啦？你以為咱流月國的大巫們就不八卦啦？”

　　三水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為自己反駁道。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是人類的第四本能。八卦乃生活之本，八卦之火是世界之根……”

　　“是是是，萬物的本質是八卦，你們‘卜算子’說什么都對。”齊夢寒不想聽下去，直接打斷了三水。

　　“卜算子”是流月國對卜算預知系重啟者的統稱，別的“卜算子”做的都是為民為國的正經事情，而三水卻做起了八卦雜志，還大賺了一筆。

　　齊夢寒“夸贊”道：“不愧是家里做生意的富二代，你的‘技’用得真是清新脫俗。”

　　“咱大哥別說二哥，不要讓我拿‘中醫世家老幺’來羞辱你。”三水把雜志胡亂扔回茶幾上，撞得茶幾上的一個小魚缸撒了些水出來。

　　三水身體向后一仰，嘟囔著：“我為民為國為世界還不夠嗎？

　　“這已知的末日，就算我們‘卜算子’全部把命搭進去，也卜不出其它出路啊。

　　“要不然上頭怎么會默許人體實驗？”

　　齊夢寒沒有說話，只是咬緊了牙。末日的話題對于她們兩個任何一個來說都過于沉重。

　　五年前，三水為了卜那一線生機，差點丟了自己的命。是齊夢寒用盡一切手段，把她拉回陽間的。

　　三水現在還有多少時間，誰也不知道。

　　好在這兩年她的身體一切都很穩定，尤其是今年，齊夢寒只需要每半個月來給做個檢查，確認她的狀態。

　　水族箱里的氧氣泵定時啟動了，在水里呼嚕嚕吹出許多氣泡，河蟹們還在底部扒拉著砂石。

　　突然，齊夢寒的手機響了，是永夜。

　　“輝光她妹妹被獸形實驗體洞穿了心臟。”電話那邊雨聲很大，卻仍能聽出這女聲中夾雜著的擔憂。

　　齊夢寒還沒回答，就聽到電話那頭有一個男人喊著：

　　“齊醫生，麻煩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只要能救我妹妹，什么代價我都能付。”

　　“輝光你冷靜一點。”旁邊有人勸道。

　　“我怎么冷靜！一名心臟都沒了半個！她只是個普通人，她——”

　　那個叫喊的聲音被拉遠了，齊夢寒一時有些難以相信，她覺得自己過于想念時一名，以致聽錯了名字。

　　她坐直身體，指甲不自覺摳進了扶手。

　　“誰？”她在得到答案之前又問了一遍，“你說誰？”

　　“輝光他妹妹——”

　　“她叫什么？”

　　“時一名。”永夜答道。

　　咔嚓——

　　沙發的木質扶手被齊夢寒硬生生折斷，她站起身，面不改色，語氣也未見波瀾。

　　“人在哪兒？我馬上過去。”她說。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