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紙錢沒有落在地面,而是被大風卷著,聚成了一團。
大風變成了旋風,將紙錢裹挾著、拉伸著,塑成一個人形,像極了時一名在法尤姆博物館見到的木乃伊。
木乃伊成型后,竟自燃了起來,在綠油油的火焰的侵蝕下,露出了一張女人的臉。
挖墳這么刺激的嗎?在墓地用紙錢大變活人?
時一名全身的肌肉不自覺緊繃了起來,她咬緊牙齒,不讓它們自作主張反復磕碰。
這驚悚的場面也給邢素帶來了極大的沖擊,他倒吸涼氣發出的嘶嘶聲,清晰可聞。
女人唇黑臉白,晃了晃脖子,渾身的紙屑撲簌簌往下掉。
她盤著發髻,穿著大紅色傳統禮服,膚色與那紙錢相差不大。
這出場詭異的女人,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腰肢一扭從旋風里走了出來。
這紙錢和女人的出現,動搖了時一名對世界的認知。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是玄幻的?
“喲~”這女人聲音嬌媚,一聲呦拐了幾個彎兒,聽得時一名的骨頭都酥了。
這時,怪物周考又沖了上來,露出那奇怪的八顆長牙,就朝時一名撲來。
時一名應付不及,眼看就要被一爪撕裂,一枚紙錢精準無誤釘入了怪物眉間。
等散發著野獸氣息的身軀緩緩倒地,她才回過神兒來。
“讓我來看看,不聽話的狗崽兒逮到了什么?”
女人步履款款,長長的禮服下擺被拖在身后,風姿綽約。
邢素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這女人身上,沒發現有只晶瑩如玉的白骨手掌,悄無聲息橫在了邢素腰間。
時一名瞳孔一縮。有具體型比她還嬌小的骷髏,從邢素腳邊破土而出。
它眼眶里黑洞洞的,空無一物。白骨手掌撫上邢素后腰的時候,那與頭骨相連的烏黑長發像觸手一樣,在空中揮舞浮動著。
這么不科學的嗎?誰家頭發長在頭骨上?誰家頭發會無風自動?可又想到,也沒誰家骷髏能自己動哇。時一名就釋然了,這一定是個玄幻的世界。
她想喊邢素快跑,但接二連三的驚懼讓聲帶罷了工。她懊惱著自己的身體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同時將手中的金屬棍朝邢素背后擲了出去。
骷髏的長發瞬間變長,一下將金屬棍掃開。
這當口,邢素向旁邊一跳,左腳腳腕卻已被長發卷住。他摔倒在地,憑借還沒被忘光的身體記憶,迅速翻了個身。
他看到一束黑漆漆的頭發,直刺面門。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反應,那長發不知怎么拐了些許,擦著他耳朵戳進了土地里。
可眼下,時一名也顧不上他了,她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紅衣女人身上剝落下一枚枚紙錢,將她的身軀死死糊住,只剩一顆腦袋。
“讓我來看看。”紅衣女人捏住了時一名尖尖的下巴,“你——”
那高過時一名體溫至少一攝氏度的手,讓她松了口氣,至少她能確定這是個活人。
難道美人兒都喜歡捏人下巴?她不可控地想到了齊夢寒。對比后發現,還是齊夢寒那溫度略低的手更舒服。
也不知道是一想到齊夢寒,就不想做人了還是怎么。總之,心跳平緩了很多,驚慌感也在一點點消退,降到了身體啟動應急機制的臨界值之下。
“你是誰?”她的聲帶終于爭了點兒氣,但是嗓門兒還有些尖細。
“真像。”那溫熱的手掌撩起了時一名濕漉漉的劉海,掌心在她臉頰上揉蹭著。
這可比齊夢寒溫柔多了。時一名又拎出夢中情人兒做對比。
雖然被裹成了粽子,但她內心的抗拒感其實并不多。從打這女人摸上了她的臉,她對她的驚恐感幾乎全部消散了。
那感覺說不上來,總之就是,時一名很確定,一時半會兒這女人不會要她的命。
“你長得真像我初戀啊寶貝兒。”
聽到這句話,時一名一點兒也不驚訝。因為紅衣女人的目光柔成了水,不過看得并不是她,而是透過她在思念誰。
她幾乎要被溺死在女人的眼睛里了,女人卻突然松開了手,向后急退,卻依然被一道溫潤的金光割破了脖頸。
金光帶出來的血量并不多,只是看起來細細密密的,夾雜在雨水中,被風糊在了時一名的臉上。
時一名砸了咂嘴,咸的。不知道是血咸還是雨咸。
“妖怪!你放開我妹妹。”
一道男聲從遠方傳了過來,時一名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她循聲望去,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嗽。
打頭的這男人板寸頭,穿著黑色作戰服,雖然戴著一只藍色的護目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這人加上這聲音,是她那上午還給她打電話的哥哥——王啟明無疑了。
王啟明不是應該在明天才飛回濱海市的嗎?這個騙子。怎么會在這里?他身后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時一名小朋友現在有很多問號,需要來個人為他解答。
那具白骨也舍了邢素,向后掠去。邢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起伏的胸膛和眨動的雙眼,昭示著他還活著。
“七星山附近的重啟者小隊,不是被喬木他們拖住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紅衣女人問道,卻沒有人回答。時一名覺得這女人可能腦子不好,一具骷髏架子怎么能發得出聲音?
王啟明帶來的那些人,與紅衣女人和骷髏過起了招。
一位女士扎著高高的馬尾辮,兩手舉著流星錘上去就開鑿。一位高壯的男士站在樹下摸著樹干,樹葉像飛刀一樣嗖嗖飛出……
這是王雙跟妙蛙種子?這戰斗場面看得時一名眼花繚亂。
如果擱在兩天前,時一名看到這一幕一定覺得這是在拍什么玄幻電視劇,還是又有近戰戰士,又有遠程法師的那種。
紅衣女人和骷髏且戰且退,卻也未顯狼狽,甚至還有工夫向時一名拋了個飛吻。
“寶貝兒,你是不是姓君啊?”女人喊道。
時一名搖了搖頭。
紅衣女人有些失望,回擊變得更加猛烈。
她甩出數枚紙錢,對面的馬尾“王雙”掄起流星錘就想給抽擊回去,但這幾枚紙錢卻沒像先前一樣,只被當成飛鏢,在碰撞發生之前,紙錢突然爆炸。
還好“妙蛙種子”反應極快,那些“飛葉快刀”變攻為守,將“王雙”團團護住。
這年頭流行裹粽子嗎?時一名無力地吐槽。她剛才努力掙扎了一下,可紙錢仍然像蘸了強力膠水一樣,將她緊緊束縛。
“我叫紅淚。”紅衣女人說完,一拉骷髏,就消失了。
她們剛剛站立的地方,只余數不清的紙錢緩緩飄落。
“輝光留下,其他人去支援探梅。”一位戴黑色兜帽的女人發出指示,整支小隊齊齊應是。
王啟明從遠處一躍,就跳至時一名跟前,摸了她兩下。那些把她緊緊纏住的紙錢,很乖順地飄了下來。
不過時一名此時沒在意那些紙錢,她腦子里懵懵的。
“受傷沒?”王啟明給她擦了擦臉,又摸摸這兒看看那兒。
時一名只心不在焉回了句沒有,又沉浸回自己的思緒中。
冷靜冷靜。她在心里一聲聲告訴自己要冷靜,但并沒有什么用。
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啊。
她雖然姓時,但她爸爸不姓時。
她爸爸姓君啊!
雖然她爸爸死了這么多年了,活著的時候也被人阿緒阿緒的叫,但她還沒喪病到忘了她爸爸姓什么。
時一名看了看紅衣女人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王啟明。
心中臥槽一聲。
不會吧?這么巧的嗎?
那女人不會是我那從未謀面的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