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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蕭潔口中得知真相以后, 梁以璇一直在想,這一年來,邊敘在那樣錯誤的認知里究竟是怎樣看待她, 怎樣看待這一段感情的。
她覺得自己對邊敘的印象好像被打碎了。她反復懷疑, 不斷地把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件件推翻, 再把這些碎片一片片拼湊重組, 想重新認識邊敘。
直到這一刻,看到這兩句話的瞬間,她終于理解了邊敘, 理解了這些日子發生的全部。
為什么他會用受傷的姿態質問她——你把我當什么。
為什么他會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你不在意的,我為什么要解釋。
為什么他會難以啟齒地跟她坦誠——我以為你不在意我, 所以才不讓自己太在意你。
當她以為, 他是被好勝和征服欲驅使才來到這個綜藝的時候, 他其實正在經歷一場痛苦的自我掙扎。
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對她僅僅只有好勝和征服欲。
那么當他用熱情換來冷待,當他的自尊被踐踏,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她,回到那座高高在上的神壇去。
可他不是。
他跟自己打一場架,最后意識到——他愛她。
他藐視她把他當作業的跳板, 藐視這段扭曲的感情。
可是他愛她。
他很清楚,從這種矛盾的折磨中解脫的方法兩個, 或者放棄愛, 或者放棄藐視。
當他發現自己做不到前者,他只能選擇了后者。
所以那天,跟她在舞蹈中心吵過一架之后,他消失了很久,卻最終沒有一走了之, 是在深夜回到了這間別墅,跟她說,他就是傻逼。
梁以璇緩緩移開捏在書角的手指,看到了這幾行字底下的落款日期,發現是外婆出院后的第二天。
是他在醫院說,他被一個“不會說話又自以為是的混賬”氣到之后的那個周末。
那個周末她在南郊陪外婆,邊敘為讓她安請假,主動回來參加錄制,在其他嘉賓集體約會,而他待在家里無所的那天寫下這兩句話。
梁以璇顫抖著深吸一口氣,慢慢合攏了書。
她想她明白了,邊敘為什么直到今天為止,都對那句墻角只字不提。
因為他知道她在媽媽那里的處境,不想讓她在他面前也被歉疚綁架。
可是很奇怪,此刻知道全部前因后果的她,最先感到的卻并不是歉疚。
而是忽然想起《傲慢與偏見》里的一句話:“將感情埋藏得太深時是件壞事。如果一個女人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男子的感情,她也許就失去得到他的機會。”
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她差一點就失去他。
邊敘從導演監控室回到三樓套房的時候,陸源已經把行李整理妥帖。
見他回來,陸源第一時間報告:“老板,剛才梁小姐來找過你。”
邊敘意外地揚了揚眉:“說什么沒?”
“沒說,就是在沙發上坐著看會兒書,然后跟我說她也得去整行李,先下樓了。”
“什么書?”
陸源撓撓頭:“那我倒沒仔細看……”
邊敘想了想,轉身下二樓,敲開梁以璇的房門。
來開門的是程諾。
“以璇在洗澡。”不等他問,程諾就直接答。
邊敘望眼屋里那間亮燈的浴室:“我門外等她。”
程諾指指腳邊那箱子:“那你閑著也是閑著,來挑挑沒有想要的書帶幾本走?”
邊敘一個“沒”字剛到嘴邊,想起什么:“客廳書架那些書是你的?”
程諾點點頭。
她之前陸續帶些閑書來給大家分著看,哪知道打發時間一時爽,打道回府火葬場,不知不覺積攢太多,實在重得背不回去了,今晚逮著機會就給人送書。
邊敘想起房里那本《人生的枷鎖》,指指樓上:“本在我那兒。”
程諾擺擺手:“那可千萬別還給我,就當留給你做紀念!”
邊敘沒說話,垂眼想著什么,剛隱約感覺到不對勁,忽然聽到一聲咔噠。
浴室門被打開,梁以璇走了出來。
邊敘側頭看過去:“剛找過我?”
梁以璇擦頭發的動作一頓,停在原地遠遠望著他。
邊敘注視著她變幻的神情,正色起來:“怎么?”
梁以璇慢吞吞走了過來:“沒事。”
邊敘搖搖頭:“。”
梁以璇抿了抿唇,點點頭妥協道:“本來是有,現在暫時沒。”
邊敘皺起眉頭。
“明天會告訴你的。”
“梁以璇,存讓我睡不好覺?”
梁以璇靜靜望著他,看著看著,笑著嘆了口氣,抬起食指,輕輕戳了戳他擰緊的眉:“你因為我睡不好的時候少嗎?”
次日晚七點,梁以璇正在西江花城那間很久沒住的公寓里發呆,接到了節目組的電話,說攝制組的車已經到她公寓樓下。
最終表白日的錄制不局限在北郊別墅,每位嘉賓可以自選南淮市里任何一個地方作為表白地點。
按照節目組制定的規則,表白通道將在晚上七點半正式開啟,到時,嘉賓們可以從導演組那里獲取表白對象的手機號碼,并在表白地點撥出這通邀請電話。
梁以璇拿起床頭柜那個剛包裝好的長方形禮盒,下樓上攝制組的suv,跟司機說:“麻煩去舞蹈中心,謝謝。”
車子離開小區,二十分鐘后抵達舞蹈中心。
梁以璇抱著懷里的盒子下車朝里走去,一路走進昏暗的劇院,打開角落一盞頂燈,站在燈下看眼手機上的時間,剛好七點半。
表白時間到了。
她不需要問導演組邊敘的電話號碼。
那個號碼就安安靜靜躺在她的黑名單里,已經躺了整整兩個多月。
梁以璇點開黑名單,勾選上邊敘的手機號,手指停留在移除鍵上,慢慢做著深呼吸。
手機里忽然進來一則陌生來電。
她一怔,猶豫著摁下接聽鍵,握著手機放到耳邊。
“我是沈霽。”電話那頭想起沈霽的聲音。
梁以璇愣了愣,沒反應過來,沈霽已經笑著解釋來由:“沒別的意思,節目組希望我撥出這通電話,給剪輯增加一些懸念,我就配合一下。”
“你是這么遵守規則。”梁以璇也笑起來。
沈霽頭疼地嘆了口氣:“是,倒是你,錄一個多月綜藝,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梁以璇點了點頭,點完才想起電話那頭看不到,剛想說什么,沈霽已經接了下文:“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不占你太久線。以璇,希望你今晚做出勇敢的決定,也祝你未來萬勝意,前程似錦。”
梁以璇看眼懷里的盒子,輕輕嗯了一聲:“那我就祝你早點遇到那個讓你也變得不一樣,讓你打破你的規則和框架的人。”
沈霽笑一聲:“謝謝。”
掛斷電話,梁以璇對著手機屏幕緩緩吐出一口氣,重新點進黑名單,手機再次摁上移除鍵。
剛要摁下去,忽然聽到一道開門聲。
梁以璇抬起頭,看見劇院金紅色的雙扇門被人從一把拉開。
明亮的光在剎那間涌入昏暗的劇場。
邊敘穿過那道門,一步步朝她走來。
一如他曾在她最絕望的時刻,推開蘭臣天府影音室的那道雙扇門,把光帶了進來,對她念起那句電影臺詞:some people live a lifetimea minute.
梁以璇望著離她越來越近的人,看著他手中那捧白玫瑰,再次讀懂這句臺詞。
這個世界上好人很多,可是能讓你笑讓你哭的人很少。
你可以選擇一種平凡的生活,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不必為誰輾轉反側,牽腸掛肚。
可也就同樣失去了為誰潮澎湃,熱血沸騰的機會。
這上本就不存在兩全其美。
選擇迷人,就要接受危險。
選擇激情,就要接受波瀾。
試圖摘月,就要擁有和月亮比肩的勇氣。
現在,月亮已經在她眼前。
她的月亮并沒有像她曾以為的那樣冰冷荒涼。
當她奔向她的月亮,她的月亮也在奔向她。
他們用了整整一年,甚至是整整四年的時間才走到了現在這樣真正平等的,面對面的局面。
她想,如果不再試一次,她一會抱憾終身。
邊敘捧著白玫瑰站在她面前,對她篤地揚眉一笑。
好像在說,就算打不通她的電話,只要他想找到她,他總能找到她。
梁以璇垂下眼一笑,再抬起頭時,神色里的躊躇已經不見。
“我可以先說嗎?”梁以璇直視著他問。
邊敘昨晚就已經猜到了一些,點點頭說:“看過那本書?”
“嗯,所以也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邊敘看向她懷里。
梁以璇鄭重地捧起懷里的盒子:“這個盒子里裝一樣很重的東西,我一直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讓誰打開它。但今晚,我想把它交出去試一試,賭一把。”
邊敘的眉頭慢慢擰了起來。
“我暫時還不能收下你手里這捧花。”梁以璇深吸一口氣,用雙手把盒子交了出去,“如果你在感受過它的重量以后,依然愿意接納它,并且也愿意拿出同樣重量的東西,跟我做平等的交換……”
梁以璇說到這里笑起來:“那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那個時候,你再帶著玫瑰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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