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聽了張霧善的話后,只是吩咐她注意耳朵不要碰到水,倒沒有說其他的話,所以何羅西收拾了行李,跟著張霧善飛往了Y市。</br> 陳穎家住在Y市邊的一個鎮上,自家建了兩層小樓,陳穎父母熱情地招待她們,還早早地就準備好了房間,用冷水灑過噴了房間,降了溫。</br> “家里沒空調,晚上有山風,不會熱的。”陳穎有點不好意思。</br> “要吹空調呆在云城就好了。”張霧善笑笑道,“你跟叔叔阿姨說不要那么辛苦了,我們幾個有誰連這點苦都不能吃的?”</br> 除了她還能是誰啊?陳穎和江無波對視一眼,她們兩個都是從小鎮出生的,何羅西聽說也是軍人子弟,就張霧善一個人從小嬌生慣養,還真怕她呆不慣鄉下這種地方。</br> 可出乎她們意料的是,張霧善完全沒有什么不適應,吃飯、睡覺、爬山、游河掏野鴨蛋,甚至還幫陳穎家網魚,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br> 何羅西有些郁悶:“表哥說了讓你不要碰水的,你還下水。”</br> 張霧善摸了摸耳朵,問:“你這么關心我?”</br> 何羅西更加郁悶了:“誰、誰關心你了,我是怕你耳朵發炎了要提前回去。”</br> “看不出來你挺喜歡這里的。”張霧善似笑非笑道。</br> 何羅西頓時氣惱,立刻說:“那是因為陳穎人好!”她氣呼呼地往陳穎那邊走去,不理張霧善。</br> 張霧善再次摸了摸耳朵,自嘲地笑了笑。</br> 張霧善從來沒有到過鄉下,自然也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夜空,黑色的天幕上點綴滿了一顆顆又大又亮又閃爍的星星,月亮也毫無遮掩地映著,清晰得讓人覺得不真實。</br> 她給江宿打電話,說真想看一個晚上的星空不睡覺。</br> 江宿就笑道:“大小姐,你不知道鄉下可以睡樓頂嗎?”</br> 張霧善怎么會知道?她問了陳穎,陳穎說如果不怕有蚊子的話,可以睡樓頂,于是四個女生便把涼席搬到了樓頂,搭起了帳子,對著滿天星月聊天。</br> “你們有沒有做過讓自己后悔很久的事?”張霧善忽然說道。</br> 其他三個人都沉默了。</br> 是陳穎先回答了,她說:“我有。”</br> “是什么?”何羅西問道。</br>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小學的時候學期成績不好那么好,”陳穎慢慢說道,“這樣我弟弟也許就不會一直被別人拿來和我對比,他也許就不會這么討厭學習,那他現在就不會這么早就放棄了學習,出去打工了。”</br> “我也有。”張霧善也說道,“不管是很久的以前還是最近一段時間,我都做了很多讓自己后悔的事,我不怎么討父親喜歡,有一段時間還叛逆得很厲害,有一部分原因是客觀的,可我自己也有錯,如果我溫順點,如果我不那么要強,也許就不會這樣了吧。你們可能不知道,我爸我媽離婚完全是我一手主導的,在我看來他們的婚姻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我媽必須要離開那個家,可現在,她終于有了自己的人生,卻不知道應該去干嘛,所以我只能看著她去折騰自己,去學廚藝,每天手上都多一道傷口……”m.</br> 又是一陣沉默,何羅西終于開口,說:“我……好像出門的時候沒有跟大姨說再見呢。”她停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我曾經后悔過自己為什么要出生在父母都是軍人的家庭里,一年沒有見過父母幾次面,所以我下了決心以后絕對不會進部隊,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以后也重復我的人生,可是我……卻做錯了很多事情。”</br> 如果不是張霧善拉了她一把,以后她會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呢。</br> 何羅西忽然明白了張霧善此行的目的,心里更加別扭了,對這個唯一打過她耳光的未來表嫂。</br> 幾個人又斷斷續續地說了好久,才相繼睡下,而江無波始終未發一言。</br> 睡到半夜,江無波忽然爬起來,走到圍欄那邊站了一會兒,然后嘆了一聲,輕手輕腳地走下去。</br> 張霧善坐起來,看到她從底下端了水上來,便小聲地問:“你睡不著?”</br> “嗯。”江無波慢慢地回了一聲,在她身邊躺下,說,“有點渴。”</br> “我曾經害死過一個人。”</br> 江無波渾身一震,她僵硬地躺著,不敢翻身,只聽到張霧善低低地繼續說道。</br> “她是一個孩子,要求很少,只是想得到一絲認可而已,可是因為她個性太要強了,忽略了很多人對她的關愛,漸漸地走歪了。我明明知道她這樣做是不對的,也知道她即將要面對什么后果,可是我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任由著她一點點變壞,一點點傷害自己,直到最后她斷送了年輕的生命,我還是無動于衷。”</br> 張霧善的聲音很低很低,低過周邊的蛙聲,低過樹葉被涼風吹動的沙沙響,卻清晰地在江無波的耳邊縈繞不去。</br> “那、那……”江無波遲疑道。</br> “有時候我會想,為什么我要后悔呢,她那樣子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張霧善又說,“可大部分時候我都會自責,如果……如果當初我稍微提醒她,伸手拉她一把,她會不會還好好地活著呢。”</br> 張霧善站起來,走到圍欄邊,環抱著自己,仰頭看著頭頂上的星和月,自嘲地笑道:“可惜,沒有如果。”就算她重生了,也不能彌補那時候她的疼痛,她的絕望。</br> 江無波坐起來,怔怔地看著張霧善,又回頭往樓梯間那邊看了一眼。</br> “不過,過去的事畢竟過去了,我幫不到她,我可以幫助其他的人。”張霧善回頭對她微微一笑,“如果我幫助了一萬個人,你說她會不會原諒我?”</br> “我、我不知道。”江無波有些恍惚。</br> 張霧善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睡吧。”</br> 江無波欲言又止,張霧善正奇怪,就聽到入口的門動了動,她警惕起來,然后就看到江宿走了進來,她不由得一愣。</br> “你怎么進來的?”</br> 江宿走過來,低頭在她臉頰上輕碰了一下,說:“翻墻進來的。”</br> 張霧善有些懷疑,陳穎家可是養了狗的,怎么沒聽到狗叫?</br> “怎么那么晚過來?”</br> 江宿黑夜中的臉有些模糊,可一雙眼睛卻奕奕有神,他慢慢說道:“我怕你想我了,就趕過來了。”</br> 張霧善切了一聲,倒頭睡覺,江宿便在她旁邊坐在,抱起她的頭,放到自己腿上,說:“明天我帶你們到市里逛一圈,怎么樣?”</br> “我不會跟你客氣的。”張霧善哼哼道,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睡下。</br> 等到張霧善的呼吸漸漸平穩后,江宿這才看向一旁的江無波,說:“無波,過來。”</br> 江無波慢吞吞地坐到江宿旁邊,江宿攬過她的肩膀,說:“你今年3月份就到我這邊,我承認我有私心才把你放到你姐這邊,可相處幾個月了,你也覺得我的做法對大家都好吧。”</br> 江無波忙不迭地點頭認同,張霧善對她如同親姐妹一般,她感激不盡。</br> “可你畢竟不真是我的堂妹,你遲早有一天要回去的,你有沒有想好要怎么辦?是回到警局去,還是回到學校去?”江宿又問。</br> 江無波僵住,沒有說話。</br> 江宿微微嘆息,摸了摸她的頭發,說:“要不,再待你一年?”</br> “可、可以嗎?”江無波惶恐道。</br> “你自己決定吧。”</br> 江無波有些難為情:“我在這邊,白吃白住,善善姐姐還送那么多東西給我,我……”</br> “無波,”江宿打斷她的話,說:“你善善姐姐是因為喜歡你才送你東西的,你這樣說,她該多傷心?”</br> “我不是故意這么說的。”江無波低下頭,說道。</br> 過了很久,江宿說道:“這段時間你幫了我很多,再幫堂哥一年如何?”</br> 江無波掩著臉低低地哭起來。</br> “乖孩子,你做得真的很好,那個人,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會原諒你的。”江宿一手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br> 哭出來就好了。</br> 江無波忍了半年的情緒終于發泄出來了,她隱忍地哭著,邊哭邊說:“堂哥,我、我想家了,可是、是我不敢回去。”</br> “我知道我知道。”江宿安慰道。</br> “我好害怕讓、讓師弟師妹們、們知道。”江無波艱難地說著。</br> “他們不會知道的。”江宿保證道。</br> 江無波一直低低地哭著,江宿不斷地安慰著,他放在張霧善肩上的手被人緊緊地握著,他默默地握了回去。</br> 江宿背后,何羅西咬著被子一臉抓狂,太過分了,明明是她的表哥,千里迢迢過來安慰的竟然不是她,好過分。</br> 而陳穎卻很糾結,自己的狗怎么不叫?難道是見了帥哥?明天要怎么跟爸媽解釋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呢?</br> 第二天,陳穎父母見到江宿果然很驚訝,可張霧善解釋是自己的男朋友之后,他們又笑得很曖昧,弄得張霧善一臉好不意思。</br> 江宿開了車,帶著四個女生進了Y市,陳穎雖然市Y市人,可說起Y市來,她竟然比不上江宿來得清楚,這讓她有些慚愧。</br> 張霧善見狀便說:“陳穎,人家可是玩兒家,你可真比不上。”</br> “那是,”江宿毫不客氣道,“國內一線的城市沒有我不熟的。”引得張霧善翻了個白眼。</br> 江宿帶她們去了Y市有名的幾處地方,幾個小女生都興奮得臉紅撲撲地,張霧善卻有些心不在焉。</br> “在想什么呢。”江宿問她。</br> “Y市,我也有熟人呢。”張霧善說道。</br> 江宿挑眉:“你是指葉蓉卉?”</br> 張霧善自嘲一笑,說:“就是她,真奇怪,我竟然有點想見她。”</br> “這有什么奇怪的,想見就見。”</br> 張霧善想了想,說:“算了吧,指不定人家過得好好的,我一去,倒惹到別人了。”且不說葉蓉卉怎么想的,趙茜蕓見到她肯定恨不得一口咬死她吧。</br> “那見一下葉甲志吧。”江宿建議道。</br> 于是張霧善便在一家咖啡廳等到葉甲志,他略微胖了些,臉上卻有些疲態。</br> “好久不見了,張小姐。”</br> 張霧善微微抿嘴,說:“你心里肯定想說最好一輩子都不要見吧。”</br> “剛好相反,我一直有個疑惑想問你。”葉甲志定定地看著張霧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