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領人家的薪金,自然也要盡力。</br> 靜靜想了想,宣懷風說,「海關稅務的東西,我也是剛剛接觸。不過看著舶來品稅金的計算方法,似乎有點漏子。」</br> 「哦?」白雪嵐頗有興趣地問,「什么漏子?」</br> 「現在的規矩,舶來品稅金是按購來的價錢計算的,例如從法蘭西買來的貨,就按商家提供的從法蘭西買這貨物的價格算稅金。」</br> 「嗯。」</br> 「可是,這就有了兩個弊端。第一,購貨的地點在外國,政府不好管束,真正的購貨價是不是他們報上來的這樣,很難說得準。做生意的為了降低稅金,很可能把買來的貨物價格報低。雖然有票據,但各國有各國的票據,保不定里面就有虛報隱瞞的錯票,政府也管不到他國頭上。如此一來,國家可以收到的錢就少了。」</br> 白雪嵐露出辦公事時的深沉,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br> 宣懷風受到鼓勵,接下去說,「第二,關于走私的事,我從前在家也聽過一些。有一類走私來的舶來品,最后是放到大店里面賣的。要不是在海上抓到,國家根本管不著,到店鋪里查,一概都說是正途進海關的,這些貨物登記不祥,票據雜亂,要查也不好查,往往只能不了了之。」</br> 說到這里,停下來,看了看白雪嵐。</br> 白雪嵐贊同地說,「你能看出這兩點,很不容易。看來我是找對人了。既然如此,還請你提出個有用可行的建議來,我們掃除這兩個弊處,也算對得起自己這份事。」</br> 宣懷風第一次就海關工作提出自己的建議,自己也不太有自信,沒想到白雪嵐這樣贊許,心里也不禁有一絲高興,斟酌著說,「目前我只想出一個大概,并沒有完全想通。」</br> 「不妨,說來聽聽。」</br> 「進口的稅金,我是想,如果可以改變衡量的標準,以國內舶來品的售價計算,那就比較好掌握了。都是中國的地方,各地票據雖然也有不同,但查驗還是可以做得到的,至少比查驗國外票據容易。再說,這樣一來,就算走私品成功運進來,只要它們在店鋪里銷售,一樣也要給一定的稅金,怎么說也比從前的法子好。只是……」</br> 「只是什么?」</br> 宣懷風微微一笑,「只是這個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知道,要所有店鋪老老實實呈報每個月買賣的貨物、價格,可是要費很多功夫的。無奸不商,真和他們較起勁來,不知道會給海關總署惹多少麻煩。你要是不管呢,得益的是他們,吃虧的還是國家。」</br> 白雪嵐默默欣賞他難得的自然笑容,看了好一會,才勾起唇角,胸有成竹地緩緩說,「你放心,海關總署要是不惹麻煩,那就不是海關總署了。我坐的這位置,就是專門找那些奸商們不痛快的。對了,我倒是替你擔心。」</br> 宣懷風奇怪,「你替我擔心什么?」</br> 白雪嵐打個哈哈,「林家可是專做舶來品生意的。你提的這些主意,讓奇駿知道了,小心他生你的氣。」</br> 宣懷風心一跳。</br> 驀地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竟有點發怔。</br> 白雪嵐看他那反應,知道他剛才真的一心一意談公事,居然真的把那個討厭的林奇駿給忘到一邊,心里樂得吃了蜜糖一樣,連忙笑著兜轉,「和你開個玩笑,你不賞臉笑一個就罷了,還把臉板得比我還硬,搞半天我不是你上司,你成我上司了。對了,有一樣東西給你。」</br> 俯身把面前小茶幾上一個很精致的木盒子打開。</br> 里面放著一個鏤著外國花紋的金屬盒子,再打開,鋪著厚厚一層天鵝絨底,上面放著一個手表。</br> 宣懷風家里也是富貴過的,這種東西凡是高級軍官家里都有幾個,看做工和那氣派的外形,是外國運來的很昂貴的名表。m.</br> 剛才白云飛手上戴著的那一只表,可能就是白雪嵐在書房里遞給他的東西。</br> 「這個給你,戴上吧。」白雪嵐把那只手表取出來,滿不當一回事似的遞過來。</br> 宣懷風只瞧它一眼,就移了視線。</br> 「不用,謝了。」</br> 「你不喜歡嗎?」</br> 「我用不著這樣貴的東西。」</br> 白雪嵐凝神瞅了他半晌,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尖刻,「我明白了,你不高興我把同樣的手表也送了白云飛一個,是不是?」</br> 宣懷風莫名其妙就被他挑起了一點火氣,不肯示弱地回看了他一眼,「總長您說笑了,我只是無功不受祿,白云飛和我無仇無怨,我和他有什么好牽扯的?」</br> 白雪嵐存心惹他,笑著說,「我可不喜歡被冤枉,不管你生不生氣,先和你澄清一下。白云飛那只手表是奇駿送的,我看見他今天戴著挺醒目,請他摘下來給我看一看就還了給他。不過,他那個雖然好,還是不及我送你這個。」</br> 宣懷風忽地一怔。</br> 片刻間,心里又酸又辣,又苦又澀,什么滋味都有了。</br> 他不想在白雪嵐面前丟臉,把自己弄得像個沒有人要的小姑娘似的,撐著心里一股硬氣,偏過臉冷冷地看著窗臺那邊的一盆月季,「公事聊完了,下屬可以告辭了吧?孫副官給的文件,還有一大半沒有看完。」</br> 話音未落,耳邊風聲驟起。</br> 白雪嵐不知什么時候繞過小茶幾,毫無預兆地動起手,從后面把他攔腰抱住。</br> 高大的身體,壓得宣懷風猝不及防倒在沙發上。</br> 宣懷風雙手都被他抓著,高舉到頭頂上,鐵鐐一樣動彈不得,又驚又怒地問,「你干什么!」</br> 「我干什么?」白雪嵐也不知道被什么惹惱了,聲音低沉得令人有些心驚,「說,這是什么?」</br> 指尖直戳到他側頸上。</br> 宣懷風脊背一冷。</br> 雖然沒看見自己脖子上的東西,但猜也猜得出來,一定是昨晚留下什么痕跡了!</br> 略一膽怯,下一刻卻又立即生氣起來。</br> 可笑!</br> 你白雪嵐是什么東西,恃強凌弱、落井下石地占了便宜,竟然還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嘴臉。</br> 「宣懷風,你給我說清楚,昨晚你都干了什么?」</br> 宣懷風挑起眉,「白總長,我給你當副官,不是賣了身給你。我昨晚干了什么,那是我的事,輪不到你管!」</br> 這不啻于承認了。</br> 白雪嵐一聽,反而壓住了火氣,狠狠掃了宣懷風一番,怒極反笑,緩緩地磨牙,「好啊,瞧不出你過來我這里一段功夫,和男人糾纏的本事倒大有長進。我倒好奇起來了,你宣副官平日架子端得比總統還大,怎么忽然就放低姿態了?誰有這么大的本事,讓你這么著迷?」</br> 宣懷風哼了一聲,不答他的話。</br> 用力掙了掙,卻怎樣也脫不開他老虎鉗子似的手掌。</br> 索性狠狠別過臉,一副毫不后悔,隨你發落的模樣。</br> 「是不是林奇駿?」白雪嵐問。</br> 宣懷風咬著牙,打定了主意不開口。</br> 白雪嵐連問了幾次,見他不說,卻沒有如他料想中的那樣大怒,反而把他松開了。</br> 站起來,無計可施似的拍了拍手,說,「好,你不說,我問他去。」</br> 宣懷風見他轉身往電話架子那頭走,吃了一驚,拉住他問,「你要干什么?」</br> 「給林奇駿打電話。」</br> 宣懷風把他手腕扯得更用力,漲紅了臉問,「你給林奇駿打電話干什么?你安的什么心?」</br> 白雪嵐此刻偏偏卻自在起來,微笑著說,「宣副官,我是你的上司,也沒有賣身給你。我愛給誰打電話,我愛安什么心,你管得著嗎?」</br> 轉身又要走。</br> 白雪嵐力氣大,行動很快,宣懷風連著拉幾次都拉不住,眼看他要拿起話筒,急得眼睛充血,雙臂一伸,抱著白雪嵐的腰拼死往后拖。</br> 他花了死勁,總算把白雪嵐拖得倒退好幾步。</br> 白雪嵐好像也不耐煩了,「砰」一下,把話筒擲在桌上,轉頭問,「你這人,要我怎么說你?一整天說要當男子漢大丈夫,既然這么光明磊落,干了好事就不要不敢認。我身為總長,了解下屬到底是怎么一個為人,也是我的職責。你對我吼的時候倒中氣十足,怎么我要打個電話給林家,就成了縮頭烏龜了?」</br> 宣懷風自知被他逼到死角,詞鋒竟不能和他相比一分,滿肚子惱怒也只能苦苦壓著,硬著頭皮說,「好!承認就承認。就是林奇駿,怎樣?」</br> 硬梗著脖子,擋在白雪嵐和電話之間。</br> 白雪嵐凌厲地眼神掃了他一下,片刻,卻看穿什么似的,唇角慢慢逸出一絲令人不安的微笑,「哦?真是林奇駿?你承認得這么爽快,我倒有點不信了。難道除了奇駿,你在外面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美人?不行,還是確定一下的好。」</br> 正好刺到宣懷風最狐疑害怕的一點上。</br> 宣懷風仿佛當場被揭了一層皮,渾身冷颼颼,慘痛痛。</br> 這事被奇駿知道,什么都完了!</br> 頓時魂飛了大半,連氣勢也弱了。</br> 見白雪嵐又要伸手去拿話筒,宣懷風兩手抱住白雪嵐一只胳膊,喘了兩口粗氣,又恨又怕地問,「你到底想怎樣?」</br> 白雪嵐口氣還是很硬,「我不想怎樣,我只是要打個電話。我也是人,也有打電話的自由。」</br> 宣懷風被他欺壓得牙癢癢,胸膛激烈起伏著說,「你不要再裝了,你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訴你,你打了電話給奇駿,也撈不到什么好處。」</br> 白雪嵐腌小魚似的把他腌了半日,見味道已經進去,心里興奮得像拿了大獎。</br> 他緩緩回過顏色,笑著瞧了瞧宣懷風,低聲問,「要是不打電話給奇駿呢?有好處沒有?」</br> 宣懷風早猜到他有這么一手,卻還是無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咬牙,一言不發,算是默認。</br> 男人的手伸過來,在他腰上試探地一摸。</br> 宣懷風整個身子僵了一僵,難堪地甩過臉。</br> 這屈辱尷尬的俊臉,又僵硬又微微發抖的修長身子,看在白雪嵐眼里,卻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忍耐了這些日子,他早就想宣懷風想到不行,見宣懷風認命地不反抗,更加放肆大膽起來,把宣懷風拉到懷里,手繞到前面,往下探到襯衣底下,親親昵昵地動著五指。</br> 宣懷風被他揉搓得渾身發顫,腿腳完全使不上勁,往后歪了歪,驚覺自己倚在白雪嵐懷里,又不覺氣憤難當,咬著牙要站直起來。</br> 大腿一用力,下面的感覺卻驀地更清晰了。</br> 男人指尖碰著哪里,握著哪里,掌心如何收攏著,擠牙膏似的一點點往頂端捏壓,竟一絲一毫,清清楚楚傳到大腦。</br> 宣懷風從咬緊的齒縫逸出一絲抽泣似的聲音,繃緊了后頸。</br> 身子顫得更厲害,仿佛打擺子一樣。</br> 白雪嵐見他硬撐著不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