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要逃出生天了。她才剛滿十五歲，怎會想當那種被人一輩子看不起的妓女？</br> 想到自己不久前才為著男人的兩百塊錢，失去了寶貴的處子，原本以后也要做這見不得人的營生，現在一個晚上，卻把一世的錢都掙回來了。</br> 白雪嵐說，“找個小省城，買間大屋子，買幾個丫頭，再買幾個鋪面，以后把一個有錢小姐體體面面地當起來，也不用再做皮肉生意，你聽著，我這主意怎么樣？”</br> 翠喜轉過身來，跪下地上，給白雪嵐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眼里有淚珠打滾。</br> 白雪嵐說，“我心愛的那個人，心底是最善良的。他曾經為解救一個十來歲差點被賣到窯子的小姑娘，花過不少心力，最后那小姑娘雖然不爭氣，不過畢竟算解救成功了。今晚我也解救一個，他知道了，八成也會高興?！?lt;/br> 翠喜站起來，用袖子蹭了蹭臉，感激道，“那位心底善良的小姐，一定又漂亮又賢惠，配得上您?！?lt;/br> 白雪嵐默了一下，說，“我這里還有正事要辦。你拿著箱子去給你媽媽，在外頭客廳幫我看著那幾個馬弁，我不叫你們，你們不要進來?！?lt;/br> 翠喜說，“那幾個馬弁喝了放了迷藥的酒，早睡死了，哪里用我和媽媽看著？”</br> 說完，聽聽話話地拿著手提箱出去了。</br> 他們說這幾句話的時間，姜御醫也沒有閑著，他雖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卻是可以看和可以聽的，聽是聽翠喜和白雪嵐的對話，眼睛卻是盯在那個把他捆起來的男人身上。m.</br> 那男人其實就是換了便服的孫副官。</br> 他這機靈人，最知道白雪嵐的心意，所以也不等白雪嵐吩咐，已經勤奮地工作起來，把姜御醫手腳都用皮帶綁在一張椅子上，又不知從哪里搬了一個箱子出來。</br> 箱子不大，金屬盒上寫著兩行外國文。</br> 孫副官把金屬盒的搭扣打開，蓋子往外一番，露出里面的東西。姜御醫下死眼地看，只是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只瞧見一個古怪玩意，上面有幾個玻璃似的小燈。</br> 孫副官從盒子里拉出一個電線插頭，如今妓女要招待客人，總不能寒酸，屋子里總要準備電燈的，所以這問題很好辦，孫副官把一個臺燈的插頭給拔了，將手里的插頭連上去，又在那東西上面按了幾下，只見上面一個綠燈就亮起來了。</br> 然后，孫副官又在盒子里拉出兩個連著電線的電極來，把姜御醫的鞋襪脫了，在他腳心各貼一個。</br> 姜御醫看這陣勢，恐怕是要受苦的，猛然害怕起來，心里的篤定丟了四五分，忙嗚嗚地叫起來，意思是有話要說。</br> 白雪嵐說，“我們是文明人，我的意思，不妨用文明的法子來溝通，你覺得怎么樣？”</br> 姜御醫落在人家的砧板上，唯恐對方不文明，一聽白雪嵐說要用文明的法子，拼命點頭。心忖自己這態度，是表達得很配合了，只要可以好好談，那就什么都有指望。</br> 白雪嵐說，“既然你點頭，那就是認同我的看法了。那好，這個盒子，”他指了指孫副官正在認真擺弄的東西，“是先進的發明，在外國，對那些害人的人，人們就用這個來談話的。電刑不會見血，也不會留傷疤，只是耗費一點電，我覺得用在你身上，已經是最文明的表現了。”</br> 姜御醫聽得魂飛魄散，待要說話，孫副官已經撥了開關。</br> 姜御醫撕心裂肺地慘嚎起來，聲音卻都堵在毛巾里，變成嗚嗚聲，只看見他身體四肢亂顫。</br> 孫副官給他通了五秒的電，停了下來，姜御醫亂顫的手腳停下擺動，剛松了一口氣，猛地又繃緊身體，眼睛瞪得幾乎凸出來。原來孫副官又把開關撥上去了。</br> 又是大概五六秒，才停下來。</br> 然而，很快又撥上去了。</br> 如此斷斷續續，通電幾秒，暫停幾秒，連著來了八九次，姜御醫已是大汗淋漓，一看孫副官的手動一動，就兩眼驚恐，喉結直跳，要是可以發出聲音，他早叫得驚天動地了。心里又是恨，又是罵娘地冤屈，這要是審問，也審問得太不地道了，他就算滿心地想招供，堵著嘴，又哪里能說？</br> 終于，孫副官這次停得稍久了點，姜御醫緩過勁來，拼命地搖頭，對著白雪嵐發出嗚嗚的聲音，滿眼祈色。</br> 睡房的小書桌上放著一包香煙，也不知道是誰留下的。白雪嵐拿過來，取了一根放在嘴里，點燃了，抽了一口，慢慢地說，“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過你讓我喜歡的人受了很大一番苦楚，所以我心里很厭惡你，不想和你說話，更不會和你談條件。我這個人，不動手的時候脾氣很和善，動起手呢，是不留情的?！?lt;/br> 白雪嵐說完這句，孫副官仿佛就等著似的，把開關又撥上去了。</br> 姜御醫渾身抽搐，眼珠似要迸出來，紫色的皮膚上都是汗。</br> 又是幾輪酷刑，姜御醫人都渾噩了，白雪嵐給孫副官使個眼色，孫副官才拿了紙筆墨上來放在桌上，解開姜御醫綁在椅子上的一只手，只是綁緊在后腦勺的堵嘴的東西還是沒有取下。</br> 白雪嵐吐著煙圈，閑閑地說，“我不和你廢話，你知道我要你寫什么。”</br> 姜御醫受了十來回電刑，被折騰地死去活來，看白雪嵐這瘋狂手段，這樣堵著嘴不消停地用刑，稍一錯過，別說談條件，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了，哪里還敢抱著談條件的奢望？連一點的遲疑也不敢，拿著筆就寫口供。</br> 孫副官知道他是老式人，準備的是毛筆硯臺，但姜御醫受的電刑下來，五指都是抖的，他一心要寫，無奈手抖得連筆都拿不穩，半天也沒寫出一個完整字，反而把一張白紙給污了。</br> 白雪嵐看在眼里，吩咐說，“拿手蘸著墨寫?！?lt;/br> 孫副官換了一張白紙過來，姜御醫就用指頭蘸了墨，不多久，歪歪斜斜地寫了幾行字，果然是一個中藥方子。</br> 他寫完了，不敢動彈，一臉可憐地看著白雪嵐，指望他開恩。</br> 白雪嵐瞧也不瞧那桌上寫好的藥方，淡淡說，“你是不是很奇怪，以為自己來翠喜這里，事情做得很機密，為什么卻被我堵住了？你猜的不錯，在廣東軍里，當然有我的內線。所以我是很明白你們這些人的行事的。你寫的這個方子，不實在，我不信。”</br> 姜御醫心里一寒，沒命地掙扎起來。不過那有何用？孫副官對付他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那是綽綽有余。</br> 孫副官仍舊把他那只松開的手綁回原處，又擺弄起電刑器來。</br> 白雪嵐在一旁冷眼看著，對孫副官笑說，“他以為我這個人是好騙的，把電流調高一點，讓他知道知道我的脾氣?！?lt;/br> 孫副官點頭，將小旋鈕扭了一格，撥了開關。</br> 姜御醫只覺得全身像在沸騰一般，從內臟到四肢，五官百骸，有無數只螞蟻在狠咬狠噬，頓時涕淚俱出。</br> 如此折磨了幾回，姜御醫已是散了架子，再沒有一絲頑抗的想頭，只恨不得早一刻逃避這閻王殿才好。孫副官重新鋪了一張白紙在桌上，把他一只手松開，也不用白雪嵐詢問什么，姜御醫像抓了救命稻草一般，指頭在硯臺里一沾，抖著手腳就拼命地寫。</br> 待寫完了，白雪嵐便拿著頭一張寫的來對，果然發現第二次寫的方子里，多了一味九龍爪。</br> 白雪嵐問，“這次方子是真的了？”</br> 姜御醫只怕他再用刑，沒命地點頭。</br> 白雪嵐一根煙已經抽盡，曲指把香煙蒂子一彈，準確地彈進了房間角落的屑紙籮里，盯著姜御醫的眼睛看了片刻，沉吟道，“一個人說的是不是實話，我看得出來。只是這方子關系著我的身家性命，我不得不再三地謹慎。你就委屈一下吧?！?lt;/br> 姜御醫簡直要暈死過去，他已經給了口供，怎么還不放過？這人當真是個不講理的瘋子！自己怎么就不長眼招惹上他了？</br> 孫副官卻不管他心里是恨是懼，照舊綁了他，繼續用電刑。</br> 姜御醫這條綁在砧板上的活魚，遇上了真正的屠夫，只能一刀一刀挨著砍，一陣激痛，暈死過去，很快又被弄醒了，再受一輪。</br> 待白雪嵐覺得差不多了，孫副官把姜御醫放下來，依然是鋪一張白紙在桌上。姜御醫眼淚鼻涕早模糊了一臉，一邊喘著氣，一邊伏在桌上，黑乎乎的指頭拼命劃拉，寫得極快，仿佛怕沒有寫完，就被綁回去繼續用刑。</br> 等他寫完了，白雪嵐再看那張紙，仍是那個方子，這次是一點改動都沒有。</br> 白紙下面，寫著凌亂的一行大字。</br> 真方！真方！一個字沒說謊！總長饒命！</br> 姜御醫嘴不能言，這求饒的話，竟是迫切地寫出來了。</br> 白雪嵐看了，不禁莞爾，“你真心求饒，那必須給我看看誠意。”</br> 一揮手，孫副官又開始干活。</br> 姜御醫魂飛魄散，又去痛苦的地獄走了一個來回，待停下來，腦袋里嗡嗡直想，只是發懵，弄不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說要救那個副官的方子，自己是毫無保留地給了，怎么還要用刑？</br> 白雪嵐卻不管他何等痛苦，從煙盒里抽出第二根煙，幫自己點著了，姿勢很優雅地抽著，指示孫副官說，“電流加大一點，不弄死他就行?！?lt;/br> 孫副官這次一連調了兩格。</br> 電流一通，姜御醫耳中雷鳴一般，仿佛全身剎那被燒著了，捆在椅子上的身體顫得快碎掉一般，然后猛地一頓，暈死過去。</br> 孫副官正在弄醒姜御醫，門外一個人輕輕叫了一聲，“總長?！笔撬稳傻穆曇?。</br> 他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到了白雪嵐身邊，低聲報告說，“姓周那小子，已經被我們買通的人灌醉成死豬一樣了。我把他放在了他的汽車上?！?lt;/br> 白雪嵐問，“他今晚出來，還是自己開車嗎？”</br> 宋壬點頭說，“就是他自己開的車。和他喝酒的人說，他最喜歡喝了酒在路上開車，很漂亮威風的意思。不過這也有好處，不然，他要是帶了司機，我還不好下手?！?lt;/br> 白雪嵐冷笑道，“這就是他自己找死了。上次他開車撞死了一個女學生，我整治了他，讓他父親拿錢把他贖回去?？此缃?，竟是沒吸取教訓。這個樣子，遲早再撞死幾個人，還不如我們海關為民除害。”</br> 宋壬說，“總長說的是?！?lt;/br> 然后，往孫副官和姜御醫那邊眼睛一瞥，關心地問，“宣副官的救命方子，招了嗎？”</br> 白雪嵐說，“招了。”</br> 宋壬謹慎道，“招的真話嗎？廣東軍的人都不是東西，總長小心他為著逃刑使詐，給出個假貨?！?lt;/br> 白雪嵐說，“頭一道他懷著僥幸，方子里少了一味藥。煎熬他幾回，他就不敢了。后來給的那個方子，應該是真貨?！?lt;/br> 宋壬問，“那怎么還用刑呢？”</br> 白雪嵐沉聲道，“這是懷風的性命，我怎么敢大意。就算是真的，也要多驗幾次，他要是反復受刑，說的都一致，那我才能信。”</br> 其實，除了要反復驗證姜御醫的口供，白雪嵐另有一層意思，就是不讓姜御醫好過。</br> 動了他白雪嵐的人，豈能不吃飽苦頭？</br> 就算姜御醫一進門，就跪下磕頭認罪，把救命方子雙手奉上，以白雪嵐強烈的報復心，也斷然不會放過他。</br> 另一邊，孫副官又開始對付姜御醫。</br> 姜御醫到了此刻，簡直有求死的心，為了解脫，恨不得把心窩子的秘密都掏出來討好白雪嵐。一等得了可以寫字的機會，立即沾墨在白紙上快速地寫，竟把他給廣東軍的摻白面的方子等等，凡是可以坦白的，都病急亂投醫般地坦白了，倒把一張白紙寫得密密麻麻。</br> 白雪嵐本不在乎這白面方子，既然他主動交代，也不妨順便收下。</br> 孫副官過來，在白雪嵐耳邊說，“總長，榨到這個份上，他不再往宣副官身上想，只以為我們是要問別的?？梢?，剛才給的宣副官的方子，是真實無誤的了?！?lt;/br> 白雪嵐默默點了點頭。</br> 如果姜御醫給宣懷風的方子有問題，姜御醫必定會心虛，以為繼續受到刑訊，是因為自己作假被識破了?，F在他迷惘不知所措，把別的秘密都招了出來，那就說明開始給的方子沒問題。</br> 白雪嵐說，“那就按照商量好的辦，把外頭那幾個弄醒吧?！?lt;/br> 第二十章</br> 外間客廳里，軍馬弁迷迷糊糊睜眼，把沉甸甸的頭從桌子上支起來，說，“唉呦，怎么就醉死過去了？你們兩個，都快醒醒?！?lt;/br> 滿屋子的酒氣蒸熏，桌上兩碟大葷也吃得只剩兩三薄片貼在碟邊上，酒壇子東倒西歪，地上濕了一片。</br> 那兩人一個趴在桌上，一個已經跌到了地上，被軍馬弁一叫一拍，也渾渾噩噩地起來，笑道，“一喝就忘了量。都是大娘不是，把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