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耍酒瘋了，是嗎？」</br> 白雪嵐哈地一笑，忽然張開雙臂，朝著宣懷風一撲。</br> 宣懷風趕緊后退，白雪嵐撲了一個空，面朝下跌在床墊上。</br> 就這樣不動了。</br> 宣懷風只以為他在?；ㄕ?，跳下床，警惕地抱著雙臂站在一旁。</br> 等了半天，白雪嵐還是沒有一點動靜。</br> 他漸漸放下戒心，湊過去看了看，把手拍拍白雪嵐。</br> 還是沒有一點動靜。</br> 宣懷風叫了兩聲，「白雪嵐？白雪嵐？」</br> 白雪嵐還是趴著不動。</br> 宣懷風把他翻過來，一看，竟然已經沉沉睡了。</br> 這倒把宣懷風弄得一怔，氣也氣不起來，笑也笑不出，瞪了喝得大醉，睡得舒坦的白雪嵐好一會，才挫敗地嘆了一口氣。</br>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醉成這樣。</br> 這人，竟使出如此卑鄙，又如此渾然天成的一招。</br> 一個人，就有再多的道理，再多的不滿，再多的抗議，對著一只地地道道的醉貓，也只能活活憋回去。</br> 宣懷風在心底大罵可惡。</br> 決定丟下這男人，自己找別的空廂房睡去。</br> 正要走，見白雪嵐大半身子躺在床上，兩只腳吊在半空，還穿著兩只皮鞋。</br> 宣懷風便順手幫他脫了皮鞋，丟在地上。</br> 正又要走，沒想到臨走時，再看一眼，不經意瞧見白雪嵐身上的白緞長袍皺皺的，脖子上扣子還緊緊扣著。</br> 這樣睡，也不知道會不會勒到脖子，呼吸不暢？</br> 宣懷風猶豫一下，又俯下身，輕輕幫他把脖子上的扣子解開。</br> 手一碰到白雪嵐的脖子，白雪嵐便轉了轉頭，含糊地嗯了一聲。他滿脖子濕濕的，似乎出過很大一身汗。</br> 這樣睡過去，明天豈不生??？</br> 宣懷風怔了片刻，那股無奈之極，窩囊之極的滋味，實在非言語可形容。</br> 再嘆了一口氣。</br> 只好去浴室里接了一臉盆熱水，擰了熱毛巾來，給白雪嵐擦臉擦身。</br> 白雪嵐穿著衣服時顯得修長，其實骨架大，很有分量。醉酒的人身子最沉，要抬起他半身擦后背，費了宣懷風不少力氣。</br> 默默地，把這只橫行霸道，不可理喻的醉貓給料理好，宣懷風自己也累得夠嗆。</br> 這時候，哪還有出去另找空廂房的精力，毛巾往臉盆里一扔，索性倒在床的另一邊，閉上眼睛就睡了。</br> 飲酒的人都知道。</br> 平常千杯不醉的人，一旦真醉了，那后果很是嚴重。</br> 白雪嵐這一醉，非同小可。</br> 不但敲門、跳窗戶、胡言亂語的事，通通忘得精光，還倒在床上，呼呼一覺，直睡到大中午。</br> 第二天，過了十一點鐘的樣子，他才慢慢睜開眼，頭疼欲裂地起來。</br> 仔細一看，發現自己居然是睡在好些天沒進過的臥室里。身上衣服已經換過，皮鞋在地上，襪子也不知被誰脫了，一個裝著水的臉盆放在床邊，盆里浸著一條毛巾。</br> 地上一灘碎片，像是打碎了什么小玩意。</br> 白雪嵐吃驚之余，又頗為歡喜，只是不知道宣懷風到哪里去了，趕緊忍著頭疼起來，搖鈴找人來問。</br> 聽差說：「宣副官一早就出門了。」</br> 白雪嵐問：「去哪？」</br> 聽差搖頭，「不知道，宣副官沒說。不過宋隊長是跟著一道去的。他們坐的還是那輛林肯轎車?！?lt;/br> 再問別的，聽差更是不知道了。</br> 白雪嵐猜想宣懷風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工作，打了一通電話到海關總署，接電話的人到處找了一圈，回來報告說：「沒見到宣副官。也沒同僚說今天見到他。」</br> 白雪嵐忽然感到不安。</br> 他昨天實在飲多了，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更不記得宣懷風對自己那千年難得一遇的伺候。</br> 便很擔心。</br> 是不是那人氣極了，竟至于離家出走了？</br> 不過，宣懷風是帶著宋壬的，宋壬總不會任他作傻事。</br> 白雪嵐一時找不到宣懷風，也無計可施，心不在焉地叫人擺午飯，恰好管家過來，給白雪嵐報告了幾件公館的事。</br> 等白雪嵐給了指示，管家隨口又提起另一件瑣事來，說：「昨天宋壬，跑后面把小李給打了?！?lt;/br> 白雪嵐一聽，自然明白緣由，笑道：「打都打了，還能怎么樣？宋壬就是這樣一個炮仗脾氣，我看小李也不敢找宋壬要這個公道?！?lt;/br> 管家說：「可是，小李似乎有點委屈。他向總長報告，也是他的分內事，怎知道會因為這個挨打呢？」</br> 白雪嵐說：「好罷。你叫他過來，我和他說兩句?！?lt;/br> 管家就去把小李叫了過來。</br> 白雪嵐看了一眼，果然是鼻青臉腫的，想著他也是對自己誠實，著實說了幾句撫慰的話，又叫管家去帳房取五十塊錢，當是醫藥費。</br> 小李本來很怨自己倒霉，現在得了總長親口夸獎，又有錢拿，腫著的臉頓時也有了幾分笑意，連連向白雪嵐鞠躬，說：「謝謝總長。」</br> 白雪嵐卻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你不是開林肯汽車的嗎？怎么今天沒跟著出去？」</br> 小李說：「我挨那幾拳頭，到現在瞧東西還模糊的，就不敢輕易開車。要把汽車撞壞了，或撞到人，我承擔不起那個責任。所以和悅生打個商量，換了他今天開那輛林肯汽車?！?lt;/br> 白公館里有幾輛汽車，當然不止小李一個司機。</br> 悅生也是一個開車很穩妥的。</br> 白雪嵐又問：「宣副官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br> 小李搖頭，說：「今天我并沒有見過宣副官的面，要說確實的消息，我并沒有。只是，昨天從年宅回來時，宣副官有問我一句，識不識雅麗番菜館的路?！?lt;/br> 白雪嵐略略一沉，問：「是楓山那頭的那一家？」</br> 小李見他注意起來，很覺得受了幾分重視，高興地說：「當然是，雅麗番菜館只有那一家?？傞L，您知道，這城里城外的上等菜館子，我都熟路，沒一家不會去的……」</br> 白雪嵐卻沒心思聽他吹噓，截著他的話問：「城里這么多飯店，他都不去，偏到城外干什么？」</br> 小李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約了什么人做東道吧。」</br> 白雪嵐問：「約了誰？」</br> 他說話的語氣和平常無異，但小李被他眼光一掃，心頭卻陡然有些顫顫，彷佛回答不出一個像樣的答案來，就犯了什么罪過似的，剛才的一分得意都嚇飛了，老實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br> 白雪嵐又問：「他昨天在年家，有遇到什么人嗎？你仔細想想?！?lt;/br> 總長說明了要「仔細」，小李自然不敢不仔細，低了一回頭，絞盡腦汁地想了，掰著手指說：「真的，沒有什么人。宣副官進門，我就一直坐在車上，那車就停在年家大門口，要有外人進來，我準能看見。后來宣副官扶著年太太出來，還說我把門口占住了，年家的汽車開不過來，要我把車倒退一點。年太太坐上車走了，宣副官才又進去了?！?lt;/br> 白雪嵐卻聽出問題來了，問：「年太太都出門去了，他還進去干什么？怎么不立即坐車回來？」</br> 小李說：「像是他姊夫年處長在家里吧?！?lt;/br> 白雪嵐目光一凜，猛地站起來，嚇得小李蹭地后退了一步。</br> 「備車，把護兵們都叫上?！拱籽钩谅曊f：「我要去一趟雅麗番菜館?！?lt;/br> 第七章</br> 宣懷風這一天醒得特別早。</br> 他睜開眼時，白雪嵐還在身旁沉沉睡著。</br> 雖然對這男人心里還有疙瘩，更不滿意他借醉耍賴的手段，但宣懷風醒來后的目光，就不自覺定在那張英俊安逸的睡容上了。</br> 大概人初醒時，精神上渾渾噩噩，心腸也比清醒時要略微柔軟，不那么剛硬。</br> 又大概一個人睡著時，尤其是白雪嵐這樣的男人睡著時，總能顯得比醒著時乖巧安靜，毫無防備，讓人情不自禁地溫柔。</br> 這兩個大概加起來，便讓宣懷風昨晚的一肚子氣消失了八九分。</br> 房間里少了白雪嵐幾天，積了一屋子的不安氣息，如今，看著他大模大樣地躺在床上，香甜地睡著，那些不安就灰一般地被吹走了，無影無蹤。</br> 一切，就像回到了未吵架前的那一刻。</br> 彷佛一個難過的夢，一睜眼，就看見了滿窗戶的大太陽，那樣明亮，令人可喜。</br> 宣懷風有著自律的性格，向來不賴床的，醒了就應該下床洗漱換衣，可他這一刻卻丟了自己的習慣，想懶洋洋地在床上待一會了。</br> 在軟枕頭上撐起手肘，托著頭，微笑地注視著白雪嵐。</br> 清晨神秘的靜謐中，這成了一種新鮮的享受。</br> 筆直的鼻梁下方，噴出的氣息悠長均勻，隨著那呼吸，結實胸膛緩緩地起伏。</br> 宣懷風在滿溢的溫柔滿足中，忽然生出一分詩意的靈感，這些在平常理所當然的事，竟也似乎看出了奧妙。</br> 雖只是安靜的睡容，那呼吸，那胸膛起伏，如此簡單，卻已經給人極大安慰。</br> 這里面，藏著澎湃的生命。</br> 白雪嵐澎湃的生命。</br> 宣懷風在心里愜意地嘆了一句，忍不住伸出手，把修長的指頭在白雪嵐烏黑的鬢間撫了一撫。</br> 怕把他吵醒了，又縮回手，繼續撐著頭，靜靜享受屬于自己的這一分歡樂。</br> 孫副官說的話，真是值得深思，人生并不是數學題，算不出來一二三四。</br> 就拿他自己來說，開始那么生氣，那么委屈，狠狠地想著要和白雪嵐結束合作，分道揚鑣，現在又如何呢？</br> 只是白雪嵐喝了幾杯，往床上一躺，連一句簡單的道歉都沒說，事情就似乎這么過去了。</br> 宣懷風覺得這不公平。</br> 可是，他已經一點也不惱了。</br> 還覺得快樂。</br> 白雪嵐，你就是個會占便宜的惡霸。</br> 宣懷風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食指頂在拇指上，抵在白雪嵐鼻尖，想彈他一下，究竟還是忍住了。</br> 不想白雪嵐太快醒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