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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歡宴(二)


  第三部第二章
  河谷歡宴(二)
  底比斯富有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旺盛的生命力。
  流動的尼羅河蜿蜒是埃及的血脈,底比斯的河灣則是主導(dǎo)生命走向的心臟。碧綠色的河水在岸邊浸著朦朧的黃沙,稀釋了泥土遠離了河岸就是透澈的深綠色河水。綠的那么驚心,清澈又是那般不可思議。
  圍繞著河灣沿岸的棕櫚樹打著灑落的陰影鋪在水面上,滲透進河岸邊的泥土穩(wěn)固住脆弱的綠色蘆葦和野草。
  底比斯依河而建,就像是河水臂彎里被認真保護的一塊珍貴泥土,被神所眷顧,被這片土地的生命所愛護。
  這片河谷土地濕潤卻干熱,水面有風(fēng)平行的安靜又有生活喧嘩的熱鬧。寬闊到視覺難盡的河面上流淌著數(shù)目繁盛的船只,大小錯落有致的行走在波光粼粼而又碧透清潤的河面上。他們之間的距離像是被計算過,布局像是被造詣頗深的藝術(shù)家用心放置,但其實不是。他們行走的距離被纖夫和船頭身強力壯的漁夫們無意識的控制著。船槳劃破水面掠起水花,手臂揮動槳柄肌肉因此張弛,伴隨著男人們整齊劃一卻又嘈雜凌亂的指揮聲,吶喊聲,加油聲,還有勞作時的歌聲,女人們孩子們洗衣服的清水聲,嬉鬧聲,奔跑聲,將這一股股生命的力量混進聲波中灑進尼羅河不斷流淌的水體中,注入到整個被母親河貫穿的埃及。
  卷席過面頰有著新鮮河水氣味的潮濕暖風(fēng)吹動著耳邊金色的額發(fā),游戲看著漁夫站在尼羅河中央的船只上姿勢漂亮的向河水中灑下了漁網(wǎng),在繁茂而又陰涼的樹蔭下小小的伸了個懶腰。
  他有些愜意又顯得有些短暫的疲倦,尼羅河岸輕快舒緩的氣氛讓他放松了身體背著雙手靠在了身后結(jié)實的樹干上。
  細微的舉動引起了他同伴的注意。半蹲在河岸砂石邊的亞圖姆浸在河水中的雙手掬起滿手心的清透液體清洗著自己臉龐上的汗珠,他在陽光下?lián)u了搖頭,臉頰被浸潤上的水珠隨著他的動作被甩離在空氣中,一部分撞進了他耳畔隨風(fēng)散動的金發(fā)中,混雜出了陽光和被水珠分出的清亮。
  一手掠起了自己濕粘在耳際的額發(fā),亞圖姆站起來轉(zhuǎn)身看向了不遠處呆在樹蔭下的游戲。
  紫瞳的少年正好也抬頭望著他,恰好對上了他的紅瞳的瞬間,游戲沖他安靜的笑了起來。
  他鼻腔里吭出一種只有自己能聽到近乎淪陷的鼻息聲,幾步邁過河岸邊的砂礫地,踏上了自己伙伴呆著的混雜著綠草的泥土地上。游戲的紫色眼睛隨著他的接近眨動著,他來到自己伙伴身邊,游戲也正好抬眸笑意溫存的看他。
  臉側(cè)沒有蒸發(fā)的水珠沿著輪廓匯聚成股滑到下頜,水珠猶疑著想要往下滴的波動造成了一種微癢,亞圖姆剛想抬手用手背擦拭去這些水珠,另一只手就已經(jīng)自然而然先他一步動作觸上了他的面龐。
  游戲的手指寒涼,在埃及收獲季這樣炎熱的氣候下顯得反差頗大,這讓亞圖姆胸腔中的某處下意識的抽了抽。
  半身白凈的手指直接幫他拭掠過了下頜的水珠,他眼角閃過了游戲白皙的膚色留下的一抹殘影,沒有太多猶豫的抬起手抓住了自己伙伴覆在臉畔的手指。
  他手心的溫度與游戲的相比簡直就是埃及的烈陽與尼羅河水一般,差異巨大。握緊了半身的手掌,他手上稍稍施力轉(zhuǎn)身想要拉著游戲往前走了幾步。
  前方幾步的距離外就可以沐浴到埃及熾烈暖和的陽光,在那種溫暖中只要浸泡一會就足以驅(qū)散自己伙伴身體里的寒冷。
  但是游戲在他的牽引下卻步伐軟慢,帶著一些猶豫的走走停停,似乎不太想動彈的樣子,沒幾小步又向后退了回去后墜了墜身體,背脊重新挨靠回了樹干上。
  游戲鮮少的回拒讓他紅瞳怔愣了一下微微睜大,但是那雙注視著他的紫瞳中涵蓋的帶有歉意與撒嬌意味的柔色又讓他下意識的放松下了眉目間慣有的硬冷。
  “有點累了~”
  游戲用的是日語,這已經(jīng)有許久沒有聽到過的語言發(fā)音讓年輕的冥王把思緒空白了片刻用來反應(yīng)。然后他松開了扣握著游戲的手,紫色雙瞳的少年隨即依靠著樹干半蹲下了身體席地坐下了,零星的碎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落在游戲白皙好看的眉骨上,自己伙伴臉上放松愜意的神色亞圖姆勾了勾嘴角,目光在這一片小樹蔭中和矮灌木叢中尋覓了片刻后幾步跨進了不遠處的一片小樹叢中。
  “另一個我?”
  游戲身體依靠著樹干向后偏,他歪過腦袋順著亞圖姆行走的方向?qū)ふ抑榈纳碛啊?br />  繁茂冗雜的植物遮掩著王子的身體,偶爾能在碎葉的空隙中看到顏色對比明顯的米白色布料,但是不真切。好奇于半身的行為,但是游戲現(xiàn)在更想偷點懶休息一下并不想動,他紫色的眼睛眨了眨,不過亞圖姆并沒有讓他等多久,不消片刻就從灌木中鉆了出來。
  同伴手上攥著幾根被掐下來的,類似于植物莖稈的東西。亞圖姆邊走邊剝著手上的東西來到游戲身邊,然后他蹲下身把手上剝好的東西遞給了自己伙伴,面上的笑容帶著游戲喜歡的活潑歡快。
  “可以吃?”
  他接過亞圖姆遞給他的,有意思的小東西。莖稈綠色的枝葉和細刺已經(jīng)被細心的剝?nèi)ィ瑑?nèi)里白色的纖維物質(zhì)正滲著清透的汁液,游戲試探性的咬下了小一段,青澀的甜味有著自然的味道,他很喜歡。
  “可以吃的。”
  半身回應(yīng)著他的話,順手又剝好了一根自己叼在嘴邊。亞圖姆直起身依靠著樹干挨著游戲站在自己伙伴身邊,手上還在忙著繼續(xù)處理剩下的莖稈。
  挨得這么近,他能感覺到游戲在抬頭看他。亞圖姆停下了手上的活,有些好笑的低頭看著自己的伙伴。
  “怎么了?你看著的我眼神好像我們兩第一次見面一樣。”
  “啊、哪,哪有……”
  閃避了一下那雙紅瞳直視過來的笑意與調(diào)侃,游戲咳嗽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抬手取下嘴邊和另一個自己以相同姿態(tài)咬著的纖細的,可以用來吃的植物莖葉,目光飄忽猶疑著看向了前面波光閃耀的尼羅河。
  河水拍打著岸攤砂石的聲音沉靜的就像海浪一樣悠遠安寧,可以撫慰人心,使靈魂有所平靜。
  兩個人之間現(xiàn)在的安靜完全不顯得突兀。游戲在享受著這樣不出聲,僅僅是陪伴的相處。或許亞圖姆也是這樣?他不確定,但是他的臂肘不經(jīng)意的擦過半身的膝彎,一種安定的愉悅無聲的在這樣的氛圍里傳遞給他,他想他大概可以確定另一個自己也在感同身受。
  “我只是……我從來沒看過,我是說這些——”他說著用手指顛了顛手上的植物莖葉:“包括你之前教我怎么在淺灘上釣魚的那些技巧。我從來沒想過,也不知道你有這樣活潑貪玩的一面。”
  回答他的是亞圖姆低沉放松的笑聲。
  “大部分的知識其實是從馬哈特那里學(xué)來的。”
  半身的聲音有些游戲不常聽到的追憶和懷念構(gòu)造出的磁性與宛轉(zhuǎn)的調(diào)子。
  “我們小時候就是在這一片河岸上長大的。我,馬哈特,瑪娜。王宮里連接著河水的廣場,這邊的河灘,各種各樣不同的玩法打發(fā)時間。”他這么說著,放下了右手觸摸上了游戲的柔軟的發(fā)間,動作溫和疼愛的輕輕揉了揉。
  “伙伴,你該多出來走一走,我還有很多的東西想教給你,想要給你看。”
  “你知道我游歷過很多地方。”
  他伙伴的聲音浸潤著一種柔軟的,像河水流動聲一般的笑意,亞圖姆感到手掌下的腦袋輕輕抬起,他意識到游戲在看著那條碧綠的河水和美麗的河灘。
  “我是說……蠻多的。各種各樣,甚至還有不同國家的叢林和雪山……我也來過埃及,嗯……大概不是現(xiàn)在的埃及,是三千年后的埃及。”
  “沒有河灘,也沒有這些街道和船……不過還有神廟,只是跟我現(xiàn)在看到的相比大概只能算是遺跡了。我想有時候我會分不清到底我記憶中的那座城市是三千年前的埃及還是現(xiàn)在才是……只是,只是這種交錯感……”
  他這么說著,似乎也把自己弄糊涂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下意識抬手揉起了自己頭發(fā)。
  “還好你在這里,另一個我。”
  亞圖姆胸口滯了滯。他感覺自己說不上話,回答不出有力的句子。他引以為傲的話語力量和辯才在此刻顯得無力而蒼白,他也不太想要使用它們。雖然會覺得和自己的伙伴的語言相比非常笨拙,但是他覺得現(xiàn)在把內(nèi)心里的話說出來,或許就會是游戲最想要聽到的聲音與回答。
  “我在這里,伙伴。”
  “一直都在。”
  他沉默的戀人沒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溫存感激的握住了他撫摸著自己伙伴發(fā)間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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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燦明媚的陽光像是旺盛的火焰中添加進的上好木柴點燃著底比斯人民的熱情。高溫不是節(jié)慶前的阻礙而是助力。這里的人們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氣候,他們再這樣的溫度下覺得溫暖而又熟悉。
  在這片流金陽光與碧藍天空下,舞姬們盡情歌舞歡唱,商販們活力十足的叫賣,廣場上的人們開懷暢飲。
  馬上要到新年,生長在貧瘠土地上的人們經(jīng)歷了一年來的辛苦勞作與耕耘,他們播下種子,耐心照料,用心飼養(yǎng)著牛羊,真摯的祭祀著神明,是時候總結(jié)一下一年的辛苦放松一下身形投入到狂歡之中。
  天狼星還差幾日就要和落在地平線上迎接太陽的初生,底比斯的人們需要為即將到來的河谷歡宴節(jié)早做準(zhǔn)備。他們需要檢修船只,保證神像可以在尼羅河上順暢的行駛,他們還要籌備狂歡的游行,舞者們站在廣場中央做著排演,酒商們拿出了自己釀造收藏著的啤酒。
  籌備比較辛勞,但是人們都期待著馬上要到來的一段長長的假期。
  這讓底比斯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已經(jīng)連續(xù)幾日保持著狂歡熱鬧的景象了。
  所以游戲在被亞圖姆帶著從河岸邊穿過了幾條條小街道到達這片集市時著實驚訝了一下。
  人聲鼎沸的街道實在太熱鬧了。游戲去過幾次海馬樂園舉辦的節(jié)日大會,但是他覺得即使是那樣的活動都沒有現(xiàn)在他見到的歡鬧。
  拜托這還不是主街區(qū)呢。
  不遠處的小廣場中央為了一圈人,那里的看臺邊一個歌舞團正在排演。他們所處的街道上到處是出來交易的人還有許多席地而坐開懷暢飲的勞作者,男人女人都有,圍坐在一起,高聲喧嘩著歡笑。
  看來想要去看歌舞表演還有一段路需要艱難前行,想要暢快的行走過去似乎有點困難。
  亞圖姆顯然也是沒料到今天會這么熱鬧。他拉著游戲的手緊了緊,猶豫的偏頭看著游戲。
  他伙伴的臉色不出乎他預(yù)料的有點蒼白,但是半身眉目間是毫不掩飾的歡快的神色,這說明游戲想要接觸這樣熱鬧的氣氛。
  幽閉了七年造成的精神創(chuàng)傷和應(yīng)激反應(yīng)不是那么容易康復(fù)的。過于陌生的喧鬧在給游戲的身體造成反射性的不安與戰(zhàn)栗,他能感到握在手心里手在無意識的細微顫抖。
  還是太勉強了嗎?
  亞圖姆心里對自己不免幾分責(zé)備,他思索著,想要把游戲帶到人少一些的地方。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的伙伴下一刻已經(jīng)拉緊了他的手,牽著他加入到了這條充滿了陽光,歡樂,和嘈雜聲的街道。
  游戲回頭沖他無比開朗的笑起來。
  他沒注意到的時候,自己的伙伴不知何時,臉畔上已經(jīng)染上了興奮的紅潤,打破了方才那種讓他心臟抽搐的蒼白色,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熠熠生輝的活力。
  紅瞳在那一瞬間因為驚訝倏然睜大,但隨后亞圖姆又閉上了雙眼有些無奈又有些自嘲的笑了起來。
  但是他不想花精力在現(xiàn)在糾結(jié)于那些反思自己保護過度的念頭。
  幾步跟上了游戲輕快的腳步,兩個人手牽著手,很快就在紛涌的人群中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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