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暫的冬天過去,天氣越來越熱,項林珠也迎來了新的學期。像往常一樣,沒事兒她就待在圖書館看書學習。這天上午,她正伏在桌上看書時,意外碰見前來找資料的鄧蕊蕊。
鄧蕊蕊還戴著圓圓眼鏡,穿著半袖短褲運動鞋,典型的工科女,帶著幾分別系姑娘少有的敏捷干練。
看見她時鄧蕊蕊很訝異:“師姐你怎么在這兒啊?”
“我來看書啊。”
“看書?你不是考研了嗎?研究生前天就去新校區報到了,你報到完又回來了?這么遠的路,你可真能跑啊。”
她抬頭:“前天報到?”
“你不知道嗎?”鄧蕊蕊吃驚,“我看了張師兄的通知書,就是前天的日期啊。”
她秀眉促凝:“什么時候發的通知書?”
“這我不太清楚。看通知書的那會兒差不多是兩個星期前,這樣算來,最遲也是那會兒發的吧。”鄧蕊蕊看她臉色不佳,“你沒收到通知書?不可能啊,那成績都是網上公布的,以你的實力考不了第一也掉不出前五啊,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她這才收了書匆匆趕去研招辦。
那辦公室就一人在,捧了水杯正要去打水,聽她氣喘吁吁道清來龍去脈,卻并不著急。
“你查分數了么?”
“查了,公布成績的那天就查過了。”
那人朝電腦努努下巴:“再查一下試試。”
她于是去登錄電腦,蔥段般的細指輸入考號時敲擊鍵盤噼啪響,許是因為焦急,那手指微微顫抖。
電腦頁面刷新完畢時,打完水的人將好走回來。
瞄了一眼屏幕道:“這么高的分數,成績挺好啊,叫什么名字?”說罷已瞧見復試欄的成績,“同學你復試沒過啊,這么好的成績不應該啊,也沒人給你調劑嗎,你面試發揮得如何?”
復試沒過?年前參加導師見面會時,她和曹立德早已建立良好的師生關系,之后的面試按照正常程序走了一遍,她也準備充分,對答如流,且從曹立德臉上看不出什么不好的訊息來。
再之后,她便在家教和照顧譚稷明的起居之間來回奔走,竟忘了查詢復試成績這回事。
她竟因譚稷明忘了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這才明白人們為什么總說玩物喪志,明白之后她很懊惱,很氣憤,也分不清是氣譚稷明還是在氣自己。
“這樣吧,我給你調劑去海洋資源管理,這個專業還有名額。”
“……我是奔著海洋生物學去的,沒打算學別的。”
她聲音些許發抖。
“你都沒有選擇調劑,我是看你成績好才想幫你調,被刷下來怎么可能再進去,尤其是你們這個專業。也不知道導師怎么想的,你成績不賴卻被刷掉,你是業務能力極差還是得罪人了?”
這點倒提醒了她,她問:“你知道曹立德教授的電話嗎?”
“你選的導師是曹教授?這么大的人物,你有機會見他卻沒要下聯系方式?你們成績太好的學生是不是都這樣,不懂人情世故那一套,白白浪費那么好的機會,就算做不成他的學生,搞好關系沒準以后也能撈個項目什么的……”
她著急,打斷他:“你有嗎,他的手機號?”
“我沒有。”他搖搖頭,“我也是一學生,跟了一沒什么門路的導師,每天派我在這招生辦守著,反正我只想拿個文憑,干什么也不重要,守著就守著吧……”
曹立德在官網上只公布了人物簡介和建樹表彰,從不公布聯系方式。
她不聽這人嘮叨,拿了手機一邊給張鵬濤打電話一邊走了出去。
張鵬濤在電話里先是安慰她幾句,接著說替她向自己的導師打聽打聽,他們畢竟同行,總會時有聯系。
她掛了電話等張鵬濤回復,走在冗長的過道上,兩邊是或開或閉的辦公間,陽面有光照來,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歪在陰面的墻壁上,扭曲著變了形。
來回走了兩步,她進了電梯間下樓,電梯下行時短暫的失重感像把人從云端拋向地面,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沒有什么比一個躊躇滿志尚未施展,卻極有可能血本無歸的人來得更加沮喪。
電梯下行至五層時,有人走了進來。
那人穿著襯衣和西褲,過瘦的身材覆在衣服下,顯得更加空蕩。他的袖子擼上去,露出細長黝黑的胳膊。
他看著項林珠:“這么巧?”
項林珠轉頭,才發現他是許久不見的吉綱。
“我剛簽了公司,一去就接了個大工程,今天是回來和校方辦理手續的。”
她心不在焉:“祝賀你啊。”
電梯行至一層,倆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就在這時,張鵬濤回了電話。
項林珠沒等第一聲鈴響結束,立即接通,便聽他道:“電話我給你問來了,待會就發給你。不過我們導師說曹教授上禮拜三出國考察項目去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她一口氣沉沉墜到谷底,和張鵬濤道了聲謝之后,就那么在原處站著,好半天沒動靜。
更好的辦法還沒想出來,卻聽身后吉綱開口:“我去公布單上看了,沒你的名字,還以為你認識譚稷明之后就不打算考了,沒想到是沒考上啊?”
項林珠不理他。
“其實沒考上也不要緊,有譚稷明在你怕什么,無論你想要工作還是讀書,他那么大的老板,總
有辦法幫你辦妥,就算什么都干不成也沒什么,他那么會賺錢,足夠養活你。”
她看著他,眼睛蕩漾被諷刺的木然,神情有些嚴肅。
“怎么這幅表情,我說錯什么了嗎,你和他在一起不就圖的這些嗎?你們那點事,過年在老家都傳遍了,你舅媽恨不得拉橫幅慶祝,以前她巴結我們家人的模樣你也不是沒見過,現在好了,巴結上更有錢的,見了我們家人都不正眼瞧了。這一點你和你舅媽還真像,先前待我還好好的,后來再見就躲得遠遠的。”說罷頓了頓,“倒也能理解,畢竟是她帶大的,身上總有她一樣趨炎附勢的特質。”
晌午的陽光不似□□點的太陽那般清透溫和,熱溫將頭發都煨得暖暖的。
一個人溫和內向,不代表她不會出口傷人那一套,尤其她還是一聰明人。
項林珠在太陽下瞇了瞇眼睛,漫不經心瞧著他,淡淡道:“以前你總是炫耀你的成績你的家庭,后來碰上比你條件更好的人,你巴結不上別人就把惡毒用在嘴上,說話這么夾槍帶棒也是遺傳你們家的家風嗎?另外,我很早就有疑惑,你這么愛和別人比較的特質,起源是因為心理自卑么?”
吉綱很震驚,又惱怒,憋了半天憋不出什么話來,只能黑著一張臉抬腳離開。
項林珠還在原地站著,曬了會兒太陽吹了會兒風。
期間譚稷明打了倆電話,她一個沒接。但是譚稷明執著,緊接著打了第三個,她被吵得心煩,于是接了。
“哪兒呢?”
“綜合樓。”
“怎么不是圖書館就是綜合樓,你愛的是我還是你們學校的建筑物?”
“……學校不就這些地方,還能去哪里。”
“待那兒別動,我來接你。”
一刻鐘后,譚稷明到了,遠遠見她坐在圖書館門前的臺階上,盯著地磚動也不動,像陷入極難對付的困境。
她一向拘謹自持,大庭廣眾隨地而坐這種現象從未發生過。
譚稷明將車停穩,下了車走近她。
“怎么回事兒,弄得跟一被拋棄的小媳婦兒似的。”
她猛一抬頭,思緒還沒恢復過來,有點兒茫然地看著他。
“來,讓我瞧瞧這是誰家小媳婦兒。”抬她下巴,“唷,這不是我老譚家小媳婦兒么,怎么了這
是,誰欺負你了,爺收拾他去!”
她拍開他的手,站起來扭捏地瞧了瞧四周。
“這有人呢,別鬧。”
譚稷明眉毛一揚,逮住她的腰俯身親下去。
不顧她的抗拒掙扎,一記深吻之后舒爽抬頭。
“我是跟你談戀愛,誰跟你鬧呢。”
說罷去揩她紅暈的唇,嘴角微揚,眉眼帶酥,又壞又局氣。
二人相攜著上車,走了不到五十米路,卻見吉綱伴著幾人橫穿道路,從二人跟前路過。吉綱還特地回頭瞧了項林珠一眼,那眼神很是不高興。
譚稷明冷笑:“這他娘的什么意思。”
說罷準備下車,卻被項林珠拉住:“行了你,總和不相干的人過不去有什么意思。”
他頓住:“倒也是。”又說,“可他為什么總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看著你?”
“哪有深情款款,應該是不高興吧。”
“不高興?”
“剛才我們在電梯里碰見了,他說了些難聽的話……”
他聞言啐了句:“草他媽,哪來的臉。”
說著,又準備下車。
“你別去。”她又攔著他,“他雖然說了我,但我也沒讓他好受,以牙還牙諷了他一回,嗆得他
說不出話灰溜溜走掉了。”
譚稷明笑:“你還知道以牙還牙,長本事了。”
“怎么不知道。”她說,“我也知道疼的。”
他捏她的手:“有我在,怎會讓你疼。跟我說說,今兒發生什么事了,老遠就看你跟那兒坐著出神。”
“……說了你也解決不了。”
他笑:“什么事兒你倒是說說,我還不信還有我譚稷明解決不了的事兒。”
總是這么大口氣。
項林珠沒接他這茬兒,頓了頓才問:“你認識曹立德嗎?”
他在腦海搜索一遍,確定沒有這么個人兒,于是問她:“誰是曹立德?”
她心里想,就說讓你別那么大口氣吧,嘴上道:“我的意向導師,年前我報考研究生,筆試都過了,可復試被刷下來,研招辦的人建議我找他問問,至少要弄清是哪里出了問題。”
“就這事兒?”他開著車笑,一臉無所謂,“刷下來是好事兒啊,沒過就沒過唄,你那書讀得太多了,我正想著怎么能給你弄沒了,這下挺好,以后就跟家伺候我,甭念什么書了。”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