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周到
    青雀樓的宴，溫桃蹊到底還是沒去。
    她一直可以裝作相安無事，便是見了陸景明，也可以繼續(xù)裝下去。
    但這層紗，被捅破了，就不能再裝了。
    陸景明不知道，可她自己知道，再見面，只有她兀自尷尬。
    大嫂勸她去，看看胡盈袖那個(gè)飛揚(yáng)跋扈的性子，會(huì)以何種姿態(tài)來與她賠禮道歉。
    可她覺得沒必要，實(shí)在沒必要。
    紗布蒙著的時(shí)候，什么都是她自己的，不管是什么樣的心思，只要她不承認(rèn)，她就能大大方方的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談笑風(fēng)生，做個(gè)最豁達(dá)的溫三姑娘。
    但紗破了，演不了了。
    她不太想去看胡盈袖是如何纏著陸景明撒嬌胡鬧的。
    到中午要吃飯的時(shí)候，溫桃蹊也沒什么胃口，懨懨的，懷里抱著陸景明送的兔子，一會(huì)兒捏捏兔子的腿，一會(huì)兒揪揪兔子的耳朵，擺弄了半。
    白翹和連翹看著擔(dān)心，選擇第四次近前，勸她吃飯。
    溫桃蹊頭也不抬：“早上吃多了，現(xiàn)下沒有胃口，大哥不在家，白翹，你一會(huì)兒去昌鶴院?jiǎn)枂栒杖耍纯创笊┲形绯缘脑趺礃樱袥]有好好喝藥，大哥不看著，我怕她不好好吃飯，也不好好吃藥。”
    倒不像是做妹妹的，這口氣，像是家里的長(zhǎng)姊……
    白翹擔(dān)心她，第五次開口勸：“大奶奶那里我一會(huì)兒就去，可姑娘多少吃一些吧？早上也沒見姑娘吃多少，不就吃了兩塊兒桂花糕，那粥連半碗都沒吃完，就不肯吃了……”
    她終于抬了頭：“要不你把這兔子剝了，給我做烤兔子肉，我就吃？”
    怎么陰陽怪氣的……
    那兔子像是聽的懂人話一樣，四條腿反復(fù)的蹬，在她懷里掙扎起來。
    白翹嘴一撇，苦著一張臉，掖著手退了出去，聽了她的吩咐，往昌鶴院去了。
    溫桃蹊按了按懷里不安分的兔子：“你長(zhǎng)的這么可愛，舍不得吃你的，不要蹬了。”
    連翹探著腦袋去看，那兔子竟果真不動(dòng)了。
    她咦了聲：“這兔子好有靈性，竟聽得懂似的。”
    溫桃蹊嘴角才揚(yáng)了揚(yáng)。
    什么人送什么東西。
    陸景明就是個(gè)人精中的人精，送的兔子也是兔子精中的兔子精，這也太聰明了。
    她便又揉兔子的腦袋：“是有靈性，也聰明。”
    她揉搓了好一會(huì)兒，才深吸口氣：“一會(huì)兒等白翹回來了，給我換身衣裳，咱們?nèi)ビ郎品灰惶恕！?br/>     連翹應(yīng)了聲才問她：“姑娘要去給林姑娘挑禮物嗎？”
    她是：“也沒幾了，還是早點(diǎn)兒挑一挑，萬一我手上銀子不夠，還得去找大嫂借……”她一面，一面低頭看懷里的兔子，“你，買個(gè)貓送林蘅姐姐，怎么樣？”
    貓兒溫順，最適合林蘅不過。
    本來她是想著，林蘅還要回杭州的，一路上舟車勞頓，奔波不停，送她個(gè)貓兒啊狗兒啊的，帶著上路也不方便。
    但她現(xiàn)下抱著懷里的兔子，軟軟的一團(tuán)，又真是覺得，送林蘅一只白貓，大概比那些鐲子簪子要強(qiáng)的多。
    林蘅在林家嘛……溫桃蹊嘴角一揚(yáng)，把兔子放到一邊兒去：“貓兒懂事，又溫順，陪著林蘅姐姐，最好不錯(cuò)。”
    ·
    陸景明不怎么高興。
    從青雀樓回了家，他就沒露出過笑臉，愁眉不展的。
    胡盈袖纏著他逗他笑，他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這下好了，真的闖禍闖大了。
    胡盈袖看著他進(jìn)大門，背影不出的孤寂失落，一撇嘴，提了裙擺，三兩步追上前去。
    陸景明的胳膊被人從后頭拉住了，力氣倒不大，手掌也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他反手撥開：“別鬧，你去玩兒你的，我去歇會(huì)兒。”
    胡盈袖不依：“那你帶我去溫家唄？”
    陸景明擰眉：“你這么大個(gè)人了，闖了禍，我跟在你身后替你收拾，你能不能有一日消停的呀？”
    “那我不就是看你收拾不了了，才想盡早解決嗎？”胡盈袖果然松了手，一咬牙，“那溫二公子，起話來，半分情面都不給人留，我不也沒什么嗎？”
    陸景明心溫長(zhǎng)玄今夠可以的了，要不是看著他的面兒，還有溫長(zhǎng)青攔著，更難聽的話，他溫二公子也得出口。
    “你還能什么？那不都是你自己招惹的，誰讓你去惹事兒？”陸景明揉了把鼻尖，“我心情不好，你別跟著我，仔細(xì)我罵你。”
    胡盈袖老老實(shí)實(shí)的定在原地，沖著他背影擠眉弄眼的扮鬼臉。
    明禮從她身邊兒繞過去，拱手一禮，一個(gè)字都不多跟她，就要走的。
    胡盈袖揚(yáng)聲就叫他：“躲著我？”
    明禮笑著不敢：“表姑娘還有事兒?jiǎn)幔俊?br/>     “你找人去盯著唄，看看溫三姑娘出不出門。”
    明禮心下咯噔一聲，整張臉都垮了下來：“表姑娘您別還是別了，叫主子知道了，非把我趕出府去不可的。這事兒主子夠心煩的了，今兒三姑娘要是赴了宴，還好，偏偏三姑娘又沒赴宴，主子連人都沒見著，溫家二哥兒話又不好聽，字字句句都是擠兌饒，您就叫主子歇歇吧。”
    “我又不是要找事兒去。”胡盈袖略想了想，轉(zhuǎn)了話鋒，“那這樣，你叫人去盯著，她要是出門，你就去告訴表哥，我不去找她，叫表哥去找她，這總可以了吧？”
    她雙手環(huán)在胸前：“有什么事兒呢，總要見上面，把話開了，才算完的。像現(xiàn)在這樣子，躲著不見，算是怎么回事？那表哥怕我口無遮攔的，再?zèng)_撞了那嬌滴滴的溫三姑娘，了不起，我不見她咯。”
    她一面，目光又轉(zhuǎn)投向陸景明離去的方向：“這么把自己憋在家里，能想出什么解決的法子啊，人家現(xiàn)在不是擺明了有意避著不見，難不成今兒請(qǐng)客人家不來，明兒請(qǐng)客人家就來了？我聽溫家大哥兒和二哥兒起話來，一唱一和的，是什么孩子家家開玩笑，不打緊，可真不像是揭過去的樣子。”
    明禮心也沒那么不堪的，至少溫家大爺就不大會(huì)一套，做一套，至于溫家二爺嘛……二爺雖然行事偶有狂悖的，但也不至于就這樣。
    今兒不過是賭著氣，才話間不大客氣。
    胡盈袖見他半不話，美目一凜：“你的意思，叫我自己去？”
    明禮哪里還敢分心，忙回了神，連連擺手：“我去，我這就去，表姑娘您也歇著去吧。”
    這祖宗最好還是別去，見了面，再打起來，他主子夾在中間兒，更難做人。
    主子難做人，心氣兒不順，倒霉的就是他們做奴才的。
    他這個(gè)近前貼身伺候，最得臉的奴才，就尤其的倒霉。
    表姑娘什么時(shí)候才能回杭州啊——
    胡盈袖對(duì)明禮的聽話還是相當(dāng)滿意的，加上她自知這事兒因她一時(shí)興起，的確是給陸景明惹來了不少麻煩，橫豎把他心頭肉給惹毛了，現(xiàn)在他就跟個(gè)炮仗沒兩樣了，要不為著素日好修養(yǎng)，早把她打出府去了，還由得她胡來呢。
    事兒是她惹的，她總要替表哥分分憂。
    看著明禮掖著手跑遠(yuǎn)去吩咐人，才心滿意足的回了自己住的東跨院去不提。
    陸景明的確心氣不順，怎么想，怎么不得勁兒。
    沒見著姑娘，讓他心下悵然不已。
    回了屋里去，照舊擺弄著要送給溫桃蹊的玉雕，可那料子拿在手上，怎么看，怎么下不去刀。
    他總覺得，這玉雕是真送不出去了。
    桃花梨枝，分明都是最宜饒東西，就像他的姑娘，可今次怎么氣性這么大了……
    他見不著人，就沒法子哄。
    溫長(zhǎng)青兄弟兩個(gè)，還能替他好話不成？
    就這樣神思惘然的，手上的料子也廢了一塊兒，等回了神，發(fā)現(xiàn)好好的料子叫他磋磨廢了，又懊惱一場(chǎng)，還得重新挑選了去。
    明禮匆匆忙忙的過了月洞門，他做在廊下，聽著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為著心里堵得慌，也不抬頭：“我看火燒你的眉毛也就這么急了，跑什么跑？心煩。”
    得，他一點(diǎn)也沒錯(cuò)，主子心煩的時(shí)候，最倒霉的就是他，做什么都錯(cuò)，不做也是錯(cuò)。
    明禮吸了吸鼻子：“主子，三姑娘出府了，您要不要去見見三姑娘？”
    陸景明一挑眉，刻刀就放回了案上，緩緩抬頭，眼中寒涼一片：“你去打探姑娘的行蹤？”
    明禮一看他那眼神，嚇了一跳，連連搖頭：“表姑娘叫我去的，我怎么敢私下里打探三姑娘行蹤。”
    盈袖？
    陸景明騰地站起身，帶翻了身下的圓墩兒。
    那圓墩兒側(cè)翻過來，在地上打了幾個(gè)滾，就滾遠(yuǎn)了。
    陸景明卻沒心思理會(huì)這些，擰眉冷聲急切的問明禮：“你告訴盈袖了？她又去找桃蹊了？”
    明禮知道他急什么，也不敢耽擱，忙沒有：“表姑娘是看您心緒不寧的，又怕您心里堵著這口氣不好，所以讓我派人去溫家附近守著，看看三姑娘出不出門，要是出了門，就來回您一聲，好歹去見上一面。表姑娘，今兒青雀樓沒見著人，您心氣兒不順，又擔(dān)心三姑娘不消氣，大爺和二爺是三姑娘的哥哥，又不會(huì)向著您和表姑娘話，事情是她惹出來的，見您這樣，她也心急，所以吩咐了我，要有了消息，就來告訴您的。”
    這丫頭總算還知道些分寸，到底比時(shí)候長(zhǎng)進(jìn)了一些，不至于一味的胡鬧，鬧的人心煩意亂，實(shí)在不可開交。
    陸景明面色舒緩下來，也長(zhǎng)舒了口氣：“她回自己院里去了？”
    明禮點(diǎn)頭：“我瞧著，表姑娘看著是沒事兒，估計(jì)心里也不受用。又懊惱自己得罪了三姑娘，給主子您惹了麻煩，今兒又聽了溫家二爺一番奚落，那話陰陽怪氣的，就是個(gè)郎君也受不住，何況表姑娘呢？偏您又心煩，她也不敢纏著您訴苦撒嬌。中午在青雀樓不就沒吃幾口嗎？我聽東跨院的回話，給表姑娘弄了好些點(diǎn)心，她一樣也沒吃，回了屋里倒頭就去睡，把人都趕出去了。”
    “自作自受。”
    陸景明低頭看案上的刻刀和玉料：“知道桃蹊去哪兒了嗎？”
    “永善坊。”明禮低下頭去，撇撇嘴。
    人家都見色忘友，他主子倒好，遇上三姑娘的事，簡(jiǎn)直六親不認(rèn)。
    表姑娘是有錯(cuò)，不該去招惹三姑娘，可要他，那溫二爺也實(shí)在太護(hù)妹心切，出來的話，真剌的人生疼，表姑娘也實(shí)在是有些可憐，這不是得理不饒人嗎？
    但主子也不管，反正就覺著表姑娘活該。
    “主子，表姑娘這回是真的收斂了，方才回來，您臉色那樣難看，表姑娘也是實(shí)在擔(dān)心的，才叫人去溫府守著，您別怪她了吧？”
    陸景明拍了拍手，把目光從那些料子上收回來：“你去跟她，我出門了，叫她起來吃東西，要是還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等我回來，就把她扔出去。還有，跟她，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huì)處理好，跟她沒關(guān)系，讓她該吃吃，該玩兒玩兒，別跟我賭氣，我不吃她這一套！”
    是，不吃表姑娘這一套，底下的姑娘，都不吃，就三姑娘撒嬌使性子，才肯吃呢。
    但明禮心下已然松了口氣。
    他主子就這樣。
    分明心里是掛著表姑娘的，怕人悶在屋子里憋出病，又怕人一上午沒吃幾口東西餓壞了，可好話就是不肯好好，張口閉口把人扔出去的。
    明禮笑著應(yīng)下了：“那主子自己去嗎？不用我跟著伺候嗎？”
    陸景明不用：“你先看著盈袖吃了飯，照舊忙我交辦你的事去，今兒是第二，這煽風(fēng)點(diǎn)火，添油加醋，自然該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來，昨兒略略透了些風(fēng)，今兒一上午也就該傳的差不離，散的整個(gè)永善坊都知道，可是這火候還不夠，你等看著盈袖吃完了，還去周記，再買些回來，也正好叫盈袖挑幾樣，她是個(gè)沒心沒肺的人，有新收拾買回家，她就把什么都忘了，余下的，收起來，明兒再去一趟，后半日你就能去集云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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