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司做的最后一餐飯,  實(shí)在讓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很久以后，大溫莊村民還能想到大雪過后的那頓黃豆豬蹄蓋飯。
    那滋味,  什么都比不了。
    尚食司宮人們走得低調(diào)，來的時候輕裝簡行，走的時候還是輕裝簡行。
    戶部一部分官員也跟著離開，靈臺門臨時抽調(diào)過來的柴煥，周兆也跟著離開，這邊事情安穩(wěn)，自然要回到靈臺門任職。
    他們兩個早就知道蘇菀的手藝，這次吃過之后，總覺得不過癮。
    但也沒辦法,  現(xiàn)在蘇菀已經(jīng)調(diào)到離靈臺門有些距離的尚膳監(jiān),  以后再想吃她做的飯菜，實(shí)在艱難。
    兩人沒事找蘇菀說話,  也是緩解一下吃不到美食的難受。
    尚食司宮人們看的想笑，但也覺得可以理解,  蘇菀年紀(jì)小,  但做飯可是不錯。
    以她們在尚食司這么長時間來看,  竟然覺得不輸許多人,  甚至連這一批小宮女里面為首的李蓉蓉也比不上。
    這幾個人里面也有去過冬祭的,  當(dāng)時就覺得蘇菀看著可愛，做事卻是有分寸的。
    此次認(rèn)真相處，也明白尚食司長官為何對蘇菀那樣看重。
    看重蘇菀,  絕對值得。
    因?yàn)檫@一路的道路都已經(jīng)清過積雪,  現(xiàn)在回京都方便得很。
    馬車從北郊直接駛進(jìn)皇宮東邊的東安門,  回來之后就有圣人,  禮部，尚食司送來的諸多賞賜。
    她們這十個人不僅冒雪給災(zāi)民做賑災(zāi)粥，還被大雪困在那邊兩日，做了這么多事，自然是有獎賞的。
    李蓉蓉在旁邊看著，倒不覺得嫉妒，只有羨慕的份。
    說她膽子小，而且姑姑也說賑災(zāi)危險，所以沒有去，所以她根本沒有嫉妒蘇菀的資格。
    但現(xiàn)在看來，卻是羨慕的。
    蘇菀看了看各方給的賞賜，多是衣裳布料，還有一些首飾。
    正好，包一下送到姨娘那邊。
    沒記錯的話，蘇家最近應(yīng)該有點(diǎn)著急。
    最近事情太多，她剛回宮就被拉去做賑災(zāi)粥，很多事情還沒安排。
    比如，蘇家賴以生存的小蘇打。
    其實(shí)走的時候蘇菀想到了，但還是沒給。
    給那么及時做什么。
    以后豈不是變成理所應(yīng)當(dāng)，正好趁這個機(jī)會讓他們著急。
    按理說是十二月初一要給一次，今日也才初三，就三天時間，不著急。
    蘇菀是不急的，但蘇老爺已經(jīng)急得冒火。
    這三天里，他一直在用之前剩下的小蘇打，還是節(jié)省了再節(jié)省。
    但皇宮那邊一直沒有消息，等消息過來的時候才知道，蘇菀受到長官重用，一會去冬祭，一會去賑災(zāi)。
    這有什么重用的，難道不是給他小蘇打最重要？
    如今臨近年關(guān)，酒樓老板還在旁敲側(cè)擊，能不能多做一些，年關(guān)要的都多。
    現(xiàn)在別說多做點(diǎn)心了，就算按原來的量都要供應(yīng)不及。
    但蘇老爺剛要去找三姨娘的麻煩，就被旁邊的丫鬟井菊勸說。
    什么四小姐受到宮里重用，您這么對姨娘怕是不好。
    若她回來，知道您這樣做，一氣之下不給了怎么辦。
    四小姐可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她說了要善待姨娘的啊。
    反正這種說法也讓蘇老爺什么都不敢說，只能著急打聽宮里的消息，但急得冒火，如果再沒有小蘇打，他接下來的點(diǎn)心要怎么做？
    以前也就還好，現(xiàn)在小蘇打斷了幾天，就讓蘇老爺徹底發(fā)現(xiàn)，他們身家榮辱，所吃的月俸，全都系在以前最不起眼的四丫頭蘇菀身上。
    蘇老爺自然對三姨娘越發(fā)好。
    三姨娘以前還惶恐，有井菊在身邊撐腰，倒是不那么怕了，只講菀菀心里有數(shù)，絕對不會有事。
    這叫沒事的樣子嗎？
    肯定不是啊！
    十二月初四清晨。
    蘇家大門被敲響，門房唯一的小廝罵罵咧咧開門，一打開就看到之前幫四小姐送東西的侍衛(wèi)在門口站著，指名要見蘇老爺。
    這？
    要見嗎？
    等蘇老爺衣服都沒穿好，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過來，這自然知道見不見了。
    小廝被打發(fā)走之后，侍衛(wèi)把該給的東西都給了。
    在蘇老爺眼里，重點(diǎn)便是蘇菀做的小蘇打，這次還多給一些，說過年適當(dāng)多一點(diǎn)，過了年之后恢復(fù)如常。
    剩下便是要親自給三姨娘的衣料物件。
    蘇老爺也不關(guān)心，只讓他去給，抱著許久不見的小蘇打興奮得很。
    若說在這事上得到什么教訓(xùn)，那就是四丫頭真的不一樣了，若得罪了她，得罪了她生母，保證沒好日子過。
    護(hù)衛(wèi)被唯一小廝帶著去找三姨娘。
    三姨娘倒是起得早，自己熬了粥讓井菊跟自己一起吃。
    井菊如今跟著三姨娘，不說其他的，吃食至少好了些，而且三姨娘本就溫和，又有四小姐護(hù)著，她自然有了幾分忠心。
    反正比蘇正妻非打則罵要好。
    等護(hù)衛(wèi)過來，兩人都沒想到。
    看著女兒又送來的東西，三姨娘問反而是她賑災(zāi)的時候有沒有受傷，累不累。
    等護(hù)衛(wèi)回答沒事之后，這才安心。
    誰料做完這些事，護(hù)衛(wèi)并沒有走，而是又掏出一個荷包，里面放著散碎銅板，還有一個做工不怎么好的銀釵，開口道：“這次你保護(hù)有功，蘇菀小姐都知道，所以給你的賞賜。”
    “下次再有這種事，只要做得好，蘇菀小姐都不會虧待你。”
    丫鬟井菊簡直不敢相信，她在這種家里，竟然還能得到賞錢！？
    雖然不算多，但對她來說絕對是意外之喜。
    這事根本沒瞞著帶路的小廝。
    小廝也擦擦眼睛，自己不是看錯了吧？
    只要維護(hù)三姨娘，就有四小姐給的賞錢？
    小廝忍不住道：“四小姐怎么會知道家里的事。”
    對啊，四小姐怎么知道的。
    井菊跟三姨娘都有些好奇。
    護(hù)衛(wèi)神秘一笑：“宮里女官都看重的小宮女，自然有幾分薄面。”
    這話雖然什么都沒回答，但又像什么都回答了。
    蘇菀！蘇家四小姐！
    竟然厲害到這種地步！
    小廝眼睛閃了閃，他似乎也找到掙外快的方法？
    看看三姨娘如今的吃穿，再看看蘇家的情況，還有井菊的待遇。
    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三姨娘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卻明白這是女兒為她做的事，而且護(hù)衛(wèi)走之后，井菊也好，門房小廝也好，還有蘇老爺，態(tài)度變得更為親切。
    這讓她既惶恐，又為女兒感到高興。
    很多事情似乎都在悄然改變。
    井菊殷勤的幫著做事，三姨娘看了看，心中卻更加思念女兒。
    既如此，就給女兒再做些春衣，上次送了冬衣，不知道合不合適。
    蘇菀為什么知道蘇家的事，原本只是猜測，但架不住有人把消息往她手里送。
    這個有人，自然是謝沛。
    也不知道謝沛哪來的精力，查佛門假和尚，和尚占地一案，已經(jīng)耗費(fèi)他諸多精力，還有空管這種小事。
    原本蘇菀還需要托人去送，但謝沛的人找上來，自然也不需她再麻煩。
    反正謝沛給的理由是，多謝她心細(xì)，還給他留了半斤臘肉做證據(jù)。
    也行。
    反正都這么說了。
    蘇菀干脆把提前準(zhǔn)備好的小蘇打，還有衣料物品交給謝沛手下，也從他那得知姨娘近況。
    看來自己真沒看錯那井菊，倒有幾分伶俐。
    現(xiàn)在門房小廝也開竅了，又有“自己”不在京中，也能了解蘇家事情作為威懾，蘇家情況明顯好了很多。
    要說不感謝謝沛，那是假的。
    畢竟他也幫了許多忙。
    說起來謝沛，最近消息一直出來，一會是他去佛門內(nèi)獄提人，一會是打殺了幾個假和尚。
    等到臘八這天，強(qiáng)占土地的和尚們，其中兩個為首的開春問斬，剩下的流放三千里，更有勾結(jié)官吏，也各有刑法。
    里面還有個和尚，好像什么都跟他沒關(guān)系，但這些人一出事，第一個來找他。
    這人滑的厲害，抓不到什么大的把柄。
    謝沛干脆讓他帶著枷鎖跪在京都人最多的城門口示眾，聽說這和尚名聲地位一落千丈，估計就算被放出來，以后也不能興風(fēng)作浪。
    只能說，各有各的治法，讓京都尚佛的風(fēng)氣少了些。
    這種東西就是要不時打打殺威棒，才能老老實(shí)實(shí)的，否則找到時候便會春風(fēng)吹又生。
    至于根源在哪，大家都明白。
    圣人一日如此，這種情況就還會出現(xiàn)。
    旁的不說，謝沛這次的做法，也讓圣人好生沒臉，但他宮里的幾個法師們倒是沒說什么，甚至主動請罪，還給大溫莊百姓們賠償。
    也讓他們能過個好年。
    亂七八糟的消息傳來，讓這個年節(jié)還沒過，皇宮就熱鬧得很。
    朝堂如此，后宮也不怎么平靜。
    既是過年，肯定還有大小宴席等著，蘇菀已經(jīng)熟練跟著各處宴席忙碌，多是在幫光祿寺的忙。
    走動間也聽到后宮姜貴妃跟楚婕妤的爭端。
    原來姜貴妃終于要拿回后宮權(quán)利，誰料她兒子的馬車陷在雪里回不來這件事，讓圣人極為生氣。
    簡直太丟人了。
    反而二皇子在這次的時候，顯得還算不錯，所以到現(xiàn)在，后宮權(quán)利還在楚婕妤手中。
    不過姜貴妃的地位到底尊崇，兩人還算勢均力敵。
    聽說歸后宮管的諸司都在被逼著站隊，也就是尚食司現(xiàn)在跟那邊無關(guān)，只要吃瓜看戲就行。
    諸司還在想門路，若是能跟尚食司一樣就好了。
    可惜尚食司能分出去，也是天時地利人和，沒什么其他機(jī)會。
    臘八這日，各個膳房吃的自然是臘八粥，蘇菀也分到一份，尚膳的飯食基本都是單獨(dú)做，這臘八粥吃起來也是軟糯可口。
    過了臘八就是年，接下來的時間過得飛快，尚食司各部也準(zhǔn)備好過年的事。
    按照天祥國往年習(xí)慣，過年朝中要放七天假期。
    從十二月二十九開始不上朝，等到正月初六再來一次大朝會，這期間算是春節(jié)假期。
    宮里的女官，官員們也是如此，只要安排好當(dāng)值的人，以后這七天里都可以不來皇宮做事。
    不過像蘇菀這種小宮女，自然是出不去，只能在皇宮里待著。
    偏偏她所在的尚膳監(jiān)，能說得上話的宮女跟女官當(dāng)中，只有她沒有假期，其他女官都是可以回家的。
    尚食司長官見此，又問了蘇菀的意見，干脆把這幾日的事情一一交代給她，反而成了尚膳監(jiān)的小管事。
    女官們都不在，自然是蘇菀來管。
    事情好說，但過年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好在西丞副，西右執(zhí)掌，于淑那邊提前找她，說過年的時候可以跟西膳房一起，大家都很想她。
    蘇菀自然沒意見。
    她有了去處，女官們也可安心回家過年，走之前留了不少好吃的給她。
    蘇菀也順勢直接當(dāng)值，讓尚膳監(jiān)所有女官們安心過年，這七天里如果有大事，她立刻找人稟告。
    不得不說，眾人都覺得蘇菀懂事的讓人不得不喜歡。
    蘇菀也不是刻意討好賣乖，而是她又不能去別處，還不如讓大家安心過年。
    誰大過年的想出來工作啊。
    她的假期已經(jīng)沒了，總不能讓大家都不好過。
    再說她在尚膳監(jiān)承蒙所有人照顧，這種順手的事，也沒什么不行的。
    其他人倒有推讓，可尚食司長官卻看看蘇菀，決定按她說的做，還說既然當(dāng)值，那就有獎金拿。
    過了年正月發(fā)月俸的時候，這七天獎金絕對可觀。
    那更沒事了！
    值班有豐厚獎金，她可以！
    其他各處也安排好人，七天的假期想想都開心。
    各處宮宴也有光祿寺專門負(fù)責(zé)的人，基本上不會出問題，內(nèi)宮貴人那邊又各自有小廚房，所以過年期間的事都不用擔(dān)心。
    最隆重的宮宴是在年后初八，也就是各部開始上班的時候，到時候不用蘇菀一力支撐。
    不僅尚食司在忙過年的事，宮里也張燈結(jié)彩，全都等著過年。
    對蘇菀來說，過年就是她又長大一歲。
    離她出宮就近了點(diǎn)，雖說現(xiàn)在對皇宮的感覺與之前不同，可能有自由，當(dāng)然還是有自由比較好。
    宮里忙忙碌碌，謝沛的消息還是透漏過來。
    在和尚強(qiáng)占土地一案上，他做得頗為漂亮，各方都沒話說，連圣人都只能捏著鼻子說他做得好，其他人更是只好閉口不言，于是身上也有些零散的活。
    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如今最受圣人倚重的，還是二皇子。
    二皇子做事尚可，又會揣摩圣意，自然最討人歡心。
    可三殿下的行事做派，卻隱隱得臣子的心。
    不少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兩個皇子聽政之后，朝中的局勢已經(jīng)漸漸發(fā)生改變。
    可說到底時間尚早，大多數(shù)人還在觀望。
    畢竟哪個皇子當(dāng)皇帝，這誰都不好說。
    放在之前，誰又會覺得圣人會當(dāng)皇帝？
    世事難料，還是再等等看吧。
    不過等到明年，朝中局勢肯定會很有意思。
    明年還有四年一次的科舉，還有新人進(jìn)入，朝中情形還會有大變動。
    說到科舉，圣人登基的第二年加開恩科，但第一年就改了年號，所以算起來天則十四年，正是圣人登基后第三次恩科。
    也不知道這次又會出什么好苗子。
    但這些都是年后的事了，現(xiàn)在還是過年比較重要，就算幾個大學(xué)士，也想回家休息休息。
    越臨近年關(guān)，皇宮反而更加安靜，沒了往日的喧囂。
    十二月二十九，也是天祥國春節(jié)假期第一天。
    蘇菀再次檢查尚膳監(jiān)的門窗，剛要出門去西膳房，便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謝沛。
    說起來兩人有段時間沒見，但消息卻是沒斷的。
    主要謝沛送來的消息都是她不能拒絕的。
    什么這的八卦，那的小道消息，還有蘇家的事。
    比如蘇家對姨娘現(xiàn)在如何。
    要在以前，尚膳監(jiān)這邊人來人往，亂七八糟的人很多，謝沛也不會直接出現(xiàn)。
    但這會來來往往的各部該過年的過年，留下來當(dāng)值的人也是神游天外，沒了往日的嚴(yán)謹(jǐn)，謝沛出現(xiàn)倒是不奇怪了。
    兩人都沒說話，謝沛開口道：“明日年節(jié)，想怎么過？”
    這能怎么過？
    肯定是跟于淑他們一起。
    蘇菀話還沒說，只覺得謝沛想要的是另一個回答。
    見蘇菀不說話，謝沛道：“你知道南洋的冬陰功鍋?zhàn)訂幔孔罱鼛兹赵诰┒际至餍校灰鰧m去吃。”
    ？？？
    這也行？
    謝沛又道：“過年，還是不要做飯了，出去嘗嘗。”
    要說各地的鍋?zhàn)佣加胁煌幑﹀佔(zhàn)右彩瞧渲新N楚，說不想吃那是假的。
    更別說還能出宮吃！
    以謝沛的本事，帶她出宮并不算難事。
    只是這人情怎么越欠越多？
    “你不用跟家人一起？”蘇菀的意思是，你們皇子們就沒聚會？
    誰知道讓謝沛找到賣慘的機(jī)會，輕笑道：“他們也不想看到我。”
    雖說知道這是在賣慘，可蘇菀確實(shí)被慘到了。
    想想謝沛最近做的事，把圣人心頭肉佛門法師們都弄的下不來臺，還查了無數(shù)廟宇的賬目，揪出來不少酒肉和尚。
    讓這些人再也沒有平常的安生日子。
    深受其害的百姓們自然暗暗叫好，可利益相關(guān)的其他人卻不是這個想法。
    比如內(nèi)宮的幾個法師，聽說發(fā)了不小的脾氣。
    但這把柄在謝沛手里，只能暫時任由宰割。
    誰都明白，人都會偏心的，圣人也知道這是法師徒子徒孫們做得不好，可還是埋怨被下面子。
    這樣一來，謝沛的日子要是好過，這圣人還真的是圣人了。
    “反正你我都沒去處，就出去吃個熱乎乎的鍋?zhàn)樱趺礃樱可猩疟O(jiān)我會找人看著，若有什么事，比你知道的還快。”謝沛笑著道。
    蘇菀看看他，只好點(diǎn)頭，謝沛都這么說了，她還怎么拒絕。
    至于說尚膳監(jiān)有事，他知道更快這些，估計也不是虛言。
    她也不是沖著這個時空的冬陰功鍋?zhàn)印?br/>     算了，就是沖著好吃的鍋?zhàn)尤サ模?br/>     這鍋?zhàn)右部梢越兴崂蔽r湯，里面的蝦必然要很新鮮，可如今冬天，若是想吃到新鮮的蝦，價格自不用說。
    還有各種天然香草料，這一鍋下來，在他們這種不臨海的京都，實(shí)在很難吃到。
    再說了，謝沛都這樣講了，她還能開口拒絕嗎。
    兩人定好明日年夜飯一起吃，謝沛便匆匆離開，他明顯有很多事要做。
    不過這次出宮，估計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姨娘一面，若是見面了，只會有諸多麻煩，這倒是遺憾。
    可算著時間，下個月，也就是正月一月，也能見到姨娘，沒差幾天時間。
    謝沛去忙，蘇菀則悠哉地回了西膳房。
    自從冬祭過去，她就去了尚膳監(jiān)，自然忙得不可開交。
    都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多事情！
    現(xiàn)在看著西膳房，倒覺得在這里的日子最為悠閑，一時竟然有些想念。
    蘇菀剛過來，就看到西丞副跟于淑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還有右執(zhí)掌封萍姑姑明顯也在看她。
    還是大家沒變！
    西丞副笑：“知道你們尚膳監(jiān)還回家的都回家了，長官還說，讓我們好好照顧你。”
    “我都說了，這還用您講？蘇菀可是我們西膳房的人。”
    蘇菀也被逗笑了，又被于淑拉著：“算著快有一個月沒見了，真的很想你。”
    要說沒有蘇菀，也沒有她如今的日子，于淑可一點(diǎn)都沒說錯，她不過給蘇菀打了幾個月的下手，卻能憑借那些本事在西膳房立足，不出意外的話，明年的她能升為大宮女。
    說起來西膳房大宮女位置的空缺，原本是給蘇菀留的，現(xiàn)在估計要便宜她。
    于淑怎么能不感激，這會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好東西都給到蘇菀，估計也償還不了這份恩情。
    蘇菀聽著于淑隱晦地說起這事，還覺得有些驚訝。
    說起來，她都快把這個空缺給忘了。
    不過想想，于淑本就有幫廚的經(jīng)驗(yàn)，自己也是開酒樓的，本身底子比別人好點(diǎn)，又跟著自己有段時間，這位置給她，倒是也不錯。
    再說她都走了，自然也不在乎這些東西。
    兩人親親熱熱地說話，春香也跑過來抱住蘇菀：“上次聽說你去賑災(zāi)，還困在雪地里，可把我們嚇壞了。”
    “其實(shí)也沒什么大事，聽著厲害而已。”蘇菀只覺得重回西膳房，好像一切跟之前一樣。
    晚上吃飯的時候，蘇菀也動手一起做了幾道菜，也算跟大家熱熱鬧鬧吃頓飯。
    但提到明日包餃子的時候，蘇菀不自覺有些心虛：“明天尚膳監(jiān)沒人，我也不能出來太久，包完餃子估計就要回去。”
    “而且尚膳監(jiān)那邊也有許多事，事情不大，倒是繁瑣。”
    這理由也充分。
    尚食司長官他們過年，這尚膳監(jiān)可全交給蘇菀了。
    這既是器重，也是責(zé)任，蘇菀是要花些心思在上面。
    眾人只好點(diǎn)頭，但囑托蘇菀，一定要來包餃子。
    蘇菀自然答應(yīng)，如果不是謝沛這個意外，她住在西膳房都沒事。
    但晚上回去還有事要做，今日臘月二十九，等到凌晨的時候，她要跟尚膳監(jiān)幾個值守宮女一起，把尚膳監(jiān)的門神，春聯(lián)，桃板，桃符都給換了。
    辭舊迎新，總把新桃換舊符。
    說的也就是這些事。
    尚膳監(jiān)留下的宮女當(dāng)中，就她身份高些，自然要她帶著眾人一起。
    也因此，尚食司長官也不用明日一早親自過來，把這些事交給蘇菀，她是放心的。
    反正長官交代這些事的時候，尚膳監(jiān)眾人表情不一，可心里有數(shù)，長官真的看重蘇菀。
    尚膳監(jiān)其他做事的宮人們，也對蘇菀更加敬重。
    別看都是小宮女，但小宮女之間也有不同。
    從西膳房到冬祭，再到賑災(zāi)，別看蘇菀年齡小，經(jīng)過的事卻不少。
    這春聯(lián)從門里貼到門外，最外面的自然是蘇菀動手，甚至有人主動搬凳子過來，讓蘇菀踩著凳子來貼。
    看著尚膳監(jiān)一片熱鬧，剛過夜半的時候，皇宮外面還放起煙花。
    大年三十了。
    過年了。
    蘇菀似乎看到遠(yuǎn)處有人影走過，再看一眼人影不見。
    其實(shí)謝沛在也行。
    他倆一個有家不能回，另一個有家跟沒家一樣。
    從某種程度來說，倒真是同病相憐。
    其實(shí)她若是求求長官，估計也能破例回去。
    但畢竟是頭一年，連南丞副的侄女李蓉蓉都沒能回去，可見當(dāng)小宮女確實(shí)不自由。
    既如此，她也不會強(qiáng)求。
    反正在哪過年對她來說都一樣。
    蘇菀被宮人扶著從凳子上下來，又聽皇城外煙花再次盛開，靜謐的夜空里，煙花總是格外絢爛。
    今日都這么多煙花了，不知道明天又是什么情景。
    大年三十清晨。
    蘇菀拿著長官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紅包給尚膳監(jiān)宮人們依次發(fā)放，只聽著眾人說了吉利話，這才熱鬧散去。
    不僅是尚膳監(jiān)的宮人們，但凡路過他們附近的小宮人都會有賞錢。
    等到天亮一點(diǎn)，內(nèi)宮各處貴人也同樣開始分發(fā)賞錢，或多或少的，都是喜意。
    蘇菀正在吩咐宮人去給哪邊賞錢，就聽尚膳監(jiān)官署的門又被打開，往外一看，來的竟然一日未見的尚食司長官。
    她說著不來，可還在大年三十這天過來看看。
    倒不是不放心，終歸把蘇菀自己放在這，有些太過狠心了。
    不過長官瞧著尚膳監(jiān)果然井井有條。
    雖說過年期間，這里事情確實(shí)不多，但也繁瑣，蘇菀卻依舊處理得很好。
    長官見蘇菀起身，笑著道：“不用忙，我家做的蝦仁餃子，給你們帶過來嘗嘗。”
    長官認(rèn)真看著蘇菀，等周圍沒人了，這才道：“昨日女官們都不在，你覺得如何。”
    要說事情多，那確實(shí)事多如牛毛。
    可蘇菀芯子里到底是成年人，見過的也多，也還能應(yīng)對，此時卻謙虛道：“還好？”
    長官笑，讓人把蝦餃拿到廚房，認(rèn)真看了蘇菀過手的東西，開口道：“一會我出宮，我?guī)е阋黄鸪鋈ァ！?br/>     “到時候有人把你送到家門口，今天晚上宮門落鎖之前再回來。”
    若說直接給蘇菀放假，那自然不成，但帶著蘇菀出去一天，晚上回來，卻是可以的。
    蘇菀也沒想到，長官大早上過來，竟然是接她出宮的？
    也不對，自己出宮的話，尚膳監(jiān)就要有人看守。
    也就是說，女官大人專程過來替她一天，讓她回家跟家人團(tuán)聚？
    長官見她看出來，笑著揉揉蘇菀頭發(fā)：“你也多日未見姨娘了，過年總是想念，還是去看看吧。”
    要知道，謝沛帶她出宮，到底不是光明正大，所以不能見姨娘，若被其他人看到舉報，那就是大事。
    可長官讓她出去“辦差”，卻有充足理由回去一趟。
    但真的讓長官在這里替她？
    其實(shí)自己家里只有姨娘要見，身為從四品的女官家中，卻有許多親朋同僚要招待。
    說是百忙之中抽時間過來，也不為過。
    蘇菀想了想姨娘，又看看長官，行禮道：“我只去半天，中午吃過飯就回來，保證不耽誤時間。”
    既然說好她值守，就不該改的，但見姨娘一面，應(yīng)當(dāng)可以吧？
    以前西膳房附近的靈臺門回蘇家來回要一兩個時辰。
    現(xiàn)在換到尚膳監(jiān)附近的東安門，坐馬車來回不到一個時辰，所以她此時出發(fā)，早早吃了午飯回來，時間也還來得及。
    長官見她說得堅決，這才點(diǎn)頭，又揉揉蘇菀發(fā)梢。
    只有她倆的時候，長官笑得更為溫和：“好，一會我送你從東安門出去，我家的車馬就在門口等著，直接送你回家中。”
    “其實(shí)也不著急的，你盡管陪陪姨娘。”
    蘇菀立刻點(diǎn)頭，然后回去收拾東西，既然是回家，肯定要帶點(diǎn)禮物的。
    要說剛穿來的時候，蘇菀只因姨娘跟她上輩子的媽媽長得相似，所以才多加照顧。
    可漸漸也發(fā)現(xiàn)這輩子姨娘的慈母之心，不管三姨娘是為誰，終歸是她得了這些好處。
    每季衣裳鞋襪，冬至餃子，平日點(diǎn)心，姨娘能給的都給。
    就算自己給了銀子，她也多用來買自己用的衣料。
    人的感情也是可以相處出來的。
    上輩子她的媽媽去世，沒想到這輩子又有一個生母對她也這樣好。
    蘇菀自然投桃報李，否則也不會操作那么麻煩的事，讓蘇家好好對姨娘。
    等出了宮門，蘇菀被送到馬車上，車夫顯然聽過蘇菀的名字，對她極為和藹。
    但進(jìn)車廂一瞧，長官已經(jīng)給她準(zhǔn)備了許多回家的節(jié)禮，根本不用她操心。
    車夫也道：“女官大人說了，這些都讓你送到家中，千萬不要客氣。”
    “您可是我們女官大人最看重的小宮女。”
    蘇菀自然感動，但回到家中，只見三姨娘驚喜中還帶了驚訝，又看著她帶的節(jié)禮疑惑道：“怎么又有節(jié)禮，今日已經(jīng)送過三四波了。”
    車夫殷勤地幫忙搬了東西，約好不到午初，不到中午十一點(diǎn)，就可以來接她回宮，早點(diǎn)接替長官。
    這會也才不到辰正，就是早上八點(diǎn)，三四個小時的敘舊已經(jīng)足夠了。
    幸好古人起得都早，否則還不能空出這么長時間。
    等車夫離開，蘇家小廝丫鬟接過這么多節(jié)禮，蘇菀才問道：“三四波節(jié)禮？都是誰送的？可有禮單？”
    “有是有的，但我不識字，都在正廳放著。他們也沒動。”三姨娘低聲道，“有個說是西丞副送的，還有個南丞副，最后還有說是你送的。”
    西丞副自不用講，估計以為自己回不來，所以給家里送了東西。
    南丞副則復(fù)雜點(diǎn)，當(dāng)初進(jìn)宮的時候，就是南丞副帶著，估計她還掛念當(dāng)初自己維護(hù)姨娘的事，想著她不能回，所以送點(diǎn)禮物充場面。
    雖說平日因?yàn)槔钊厝氐脑颍县└笔怯行┎惶故帲龑ψ约哼€是很好的。
    至于最后的一份？
    蘇菀看著禮單筆跡，跟她想的一樣。
    自然是謝沛冒充她送來的，也不算冒充，自己給的東西中，他又添上不少，這節(jié)禮看著厚厚的。
    若不是長官臨時替她，讓她回家看看，估計還被蒙在鼓里。
    蘇菀跟三姨娘說話看禮單的時候，蘇家其他人自然也在，看著一波波的年禮送過來，蘇菀還能從宮里坐馬車回來。
    哪里心里都是五味雜陳的。
    當(dāng)初蘇菀進(jìn)宮的時候，瘦小的風(fēng)一吹就能倒。
    可如今穿著蜜荷色的襦裙，眼神靈動，神采飛揚(yáng)，口中提到的女官，提到的丞副，皆是他們聽都沒聽過的。
    蘇老爺更是不敢置信地看著蘇菀。
    這是他的四女兒？
    如此的派頭，怪不得能在宮里站穩(wěn)，看看送的東西就知道了，哪個不讓他們眼饞。
    但眼饞歸眼饞，如今卻是沒人敢動的。
    先不說井菊那死丫頭看得緊，就因?yàn)樘K菀握著小蘇打，已經(jīng)讓人不敢大聲說話。
    至于蘇正妻，蘇家二姨娘，還有她們的子女們，皆是一臉不敢相信。
    這幾個月來，蘇老爺千叮萬囑，不能欺負(fù)三姨娘，她們只好勉強(qiáng)聽從，如今看到現(xiàn)在的蘇菀，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看看這些禮物，看看現(xiàn)在的蘇菀。
    蘇家最小的姑娘已然脫胎換骨，變得完全不認(rèn)識了。
    變得竟然讓她們有些敬畏。
    可蘇菀卻沒工夫跟他們說這些，笑著收了謝沛幫她寫的禮單，直接揣到袖子里，等晚上見他的時候，也能盡數(shù)還了。
    三姨娘更是高興，要回自己院子給蘇菀做好吃的。
    原以為過年見不到女兒，這會真人就在面前，姨娘如何不高興。
    蘇菀也笑：“沒事，我能待到中午呢，慢慢來。”
    說著，蘇菀忽然想到一件事。
    晚上好戲哦昂還要見謝沛？
    蘇菀突然發(fā)現(xiàn)，她在大年三十這天好忙。
    上午來見姨娘，中午回宮去西膳房包餃子，晚上再跟謝沛吃鍋?zhàn)印?br/>     本來以為要在尚膳監(jiān)自己過一天，沒想到竟然要跟趕場一樣？
    蘇菀有些哭笑不得，可有朋友家人惦記的感覺，好像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