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br>
</br>屈皓文雖然狐疑。還是照著陰素華的要求來辦，讓兵士呈上洗手液。一股濃烈的酒味沖上來，原來這洗手液竟然乃是酒水。
</br>
</br>烈酒有消毒的功效，屈皓文曾經聽陰素華提起過。可這烈酒非為尋常酒水，極為難得，軍中所備也不多。陰素華如此大肆使用，他未免有些肉疼。
</br>
</br>他洗過手臉，順帶把身上銀甲都用酒水揩拭一遍，接過那杯美酒一飲而盡，也顧不得酒味火辣辣沖口，大步朝里行去。
</br>
</br>陰素華此時，也和燕風淺斟細酌，把酒言笑，見屈皓文進來，招手笑道：“來來來，案上早已備好你最喜愛的菜肴，就等你過來開吃了。”
</br>
</br>屈皓文過去坐下，伸筷夾菜送入口中，細嚼慢咽吞下。陰素華觀他神情，不如適才那般沉郁，遂笑著替他夾了一筷紅燜嫩羊肉。說道：“這是我讓下面伙夫特意為你加的菜。今日大戰(zhàn)一場，想必你累得精疲力竭了，多吃點補一補。”
</br>
</br>屈皓文沖她一笑，從碗中夾起那塊嫩羊肉，并不急著去吃，笑道：“適才我去后營巡查，倒被我撞到一位故人，你猜猜是誰？”
</br>
</br>“故人？”陰素華頗為奇怪道，“你的故人，我怎么會認得？”
</br>
</br>“誒！這位故人，乃是我們都認得的。”屈皓文說畢，吃過羊肉，端起酒杯來小飲一口。他今日大戰(zhàn)一場，早已又累又餓，強撐著打理了上下諸務，又空腹飲下一大杯烈酒，他的酒量本就不甚大，如今酒力發(fā)散開了，又想起昔日和陰素華相識種種，看向她的目光，不由熾烈起來。
</br>
</br>陰素華避開他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對他啟齒說起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遂強笑道：“這可上哪里猜去？”
</br>
</br>燕風端起酒杯，對兩人相敬道：“來來來，休得猜那些沒頭腦的謎，喝酒喝酒！”
</br>
</br>三人一同舉杯。干了杯中酒。
</br>
</br>屈皓文接著說道：“你可還記得，昔**我在潼庸關外，兩騎闖敵營，你舌戰(zhàn)呂氏群士，奇思制車，巧筆題詩，使得呂先政都為你折腰，那時節(jié)意氣風發(fā)，何曾有前慮后顧。”
</br>
</br>陰素華被他一言引發(fā)，回思過往，想起他單騎連挑敵軍大將的風采，那匹照夜獅子驄當時也為他立下奇功。可如今寶馬已逝，她不敢引動他的感傷，忙轉過話題問道：“那位故人莫非就是當時相識？”
</br>
</br>“正是。”屈皓文頷首道。
</br>
</br>“梅寒蕊被虜，如今關押在常平。呂先政被你所殺，這位故人會是誰呢？”陰素華沉吟片刻，眼前突然一亮，以筷指屈皓文，忘形道，“難道是他？他被我軍虜獲了？”
</br>
</br>“誰啊？”燕風迫不及待問道。
</br>
</br>“冼鳳奇！”陰素華一丟筷子，樂道。“走，帶我去看看他。這人若肯投降過來，乃是一個活寶貝啊！”
</br>
</br>“什么活寶貝值得你如此急驚扯風的。”燕風不悅道，“你身子如此虛弱，又想出去亂跑了，乖乖坐好。”
</br>
</br>“七哥，你還不知道，那冼鳳奇最喜歡制作奇巧之物。昔日藏在南山谷中困住三哥的機關龍，就出自他手。唉！可惜了，上次水淹南山谷，連這機關龍也一并被水淹了，白瞎這好物件。”陰素華不無惋惜道。
</br>
</br>“那又怎么樣？三哥不還是安然無恙嘛！”燕風嘀咕道。
</br>
</br>“話不能這么說。你想一想，這冼鳳奇善于制造巧器，我們得了他，若是讓他制些民用之物，比如打谷機插秧機收割機水車風車之類，于他而言，乃是隨手而得，可對百姓們來說，卻是造了天大的福……”
</br>
</br>燕風一躍而起對陰素華下拜道：“還是老八你心心念念，想著天下百姓，七哥服了你了。”
</br>
</br>陰素華卻意興索然道：“七哥休得行此大禮，我受不起。”
</br>
</br>“你都受不得，還有誰能受得我的一拜？”燕風訝異道。
</br>
</br>“燕七俠，還是坐著吃飯，別動不動來那些虛禮，沒的叫人不自在。”屈皓文笑道。
</br>
</br>“你還沒回答我呢，你說的故人究竟是不是那冼鳳奇？”陰素華掉頭問屈皓文道。
</br>
</br>“可不正是他。前些日子你就在念叨不見此人蹤影，那時節(jié)我就上了心。傳令軍中仔細查探。可一則大軍匆忙行進，再者這冼鳳奇也真能沉住氣，愣是藏在眾俘虜中瞞過了大伙兒的耳目。我就知道你聽了這個消息，一定會開心得跳起來。”
</br>
</br>“他現(xiàn)在何處呢？”
</br>
</br>“我認出他來，就命侍衛(wèi)們送他去梳洗收拾，待得一會兒再召見他吧！不過，你恐怕不好在此時出面。”
</br>
</br>“恩，這事交給你處理，這人一定要讓他臣服，愿意為天下百姓出力。”陰素華說道。
</br>
</br>“要想收服此人，卻也不難。”屈皓文把頭湊到她耳邊，后面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么。
</br>
</br>待他說畢，陰素華神色陰晴不定地沉思良久，終于點了點頭，掉頭對燕風道：“七哥，真是對不起。此事緊迫，需得勞煩你連夜奔波，再跑一趟常平。”
</br>
</br>“嚇！你怎么也變客氣起來了。”燕風“吱溜”一口飲下杯中酒，道，“有什么要七哥我跑腿的，盡管開口。”
</br>
</br>“這個么……”陰素華對他一招手，燕風把頭湊過去，陰素華對他耳語幾句。燕風聽清她的話，騷眉搭眼地一笑，點了點頭。
</br>
</br>陰素華又替他夾了些菜進碗中，說道：“先敞開懷吃飯，別著急，這****怎么也能把此事辦妥當。”
</br>
</br>且不提這邊商量著如何收服冼鳳奇，這姚平城中呂氏王宮，今夜燈火輝煌，也不太平。
</br>
</br>鐘聲悠悠敲響，一隊手執(zhí)長戟的兵士押著白發(fā)蒼蒼，手足俱帶著鐵鐐銬的姜白石。進入大殿之中，眾文武含淚下跪，齊聲喊道：“老丞相……”
</br>
</br>呂元吉身穿素服，腰懸利劍，一臉沉痛地從王座上起身，來到站在殿堂上首的十八位大祭司面前撩袍撲通下跪，眼含熱淚說道：“各位老祖宗，元吉求你們暫熄雷霆之怒，饒過老丞相這一次吧！”
</br>
</br>“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斷不可廢。”站在正中的老祭司開口道，“下令敲響國殤鐘者，無守土之能，驚動我等出手相助，當以己身為犧牲，祭祀天地，以謝子民。”
</br>
</br>“國之被難，守土無方者當屬元吉，與老丞相無關。元吉無能，愿以己身為犧牲，祭祀天地。”呂元吉的熱淚刷地流下，嘶聲說道。
</br>
</br>“下令者明明是姜白石，你為何要攬到自己頭上？”那祭司不悅道，“今**被陰氏大軍所困，我等眾祭司費盡辛苦，不惜得罪當今圣女，才得救回你來，你反而不謝我等之恩，欲自請為犧牲，難道活得不耐煩了么？”
</br>
</br>“各位老祖宗既然出手得罪了圣女，為何不索性擄回屈皓文？”呂元吉雙目赤紅，神情激動道，“須知元吉之父，還有二弟，都死在那屈皓文手中。元吉寧愿一死，也要報此血仇大恨……”他當著群臣，刷地撕開上身衣袍，露出肌肉塊壘的胸膛。使勁兒擂得通通直響，恨聲道，“此仇不報，元吉何顏為王？”他的動作猛烈，肩頭剛剛包扎好的箭傷迸裂開來，血跡很快浸透白布，嘴里尚嘶聲大喊道，“何顏為人？你們就讓元吉去死罷！只求你們放過老丞相！”
</br>
</br>“大王……”眾臣哭號起來，一起匍匐叩拜道，“臣等愿與大王共存亡！”
</br>
</br>眾祭司面面相覷，相互交頭接耳片刻，為首那祭司清清嗓子，說道：“元吉，非是我們不肯幫你。那名圣女修習的千手千面舞內功心法，恰是我們十八黑修羅陣的煞星。你也看到的，那時節(jié)我們已經控制了整個局勢，當場所有人都失去了招架之力，可那女子一開口說話，聲浪輕而易舉破入解開此陣。我們集十八祭司之力，也奈何不了她一絲一毫。”
</br>
</br>“是啊！你們奈何不了她，如今國難當頭，你們還要以祖宗規(guī)矩為名，殺了擅敲國殤鐘的老丞相。”呂元吉稍微鎮(zhèn)定下來，譏諷道，“你們身為強秦鎮(zhèn)國之柱石，享舉國子民之供養(yǎng)，潛行修煉，不問世事。到如今先王和二弟被殺，國將破，家不再，你們還口口聲聲說什么祖宗規(guī)矩。”呂元吉霍地跳起身來，從腰間抽出利劍，橫放頸間，大怒道，“今日老祖宗不改初衷，元吉立刻以三尺青鋒，了結這一世紛擾。以此血肉之軀，敬獻上天！”
</br>
</br>“哼！”為首大祭司曲指輕彈，呂元吉手上長劍“當啷”一聲掉下地去，整個身子又僵直在原地，“罷了，爾既不遵祖制，力保下令敲鐘者，今后我等只好袖手旁觀，不再過問姚平之事。”
</br>
</br>“不可啊--”姜白石一聲長號，屈膝下跪老淚縱橫道，“大王，你顧念老臣之心，老臣感激不盡。可國之將滅，你何苦為老臣一人之命，而壞祖宗立下的規(guī)矩，寒十八大祭司之心？致使姚平被破，宗廟淪喪，百姓失國流離……”他突然起身，鐵鏈發(fā)出一陣抖動之聲，仰頭哭道，“天命不可違。老臣早在先王在世之時，就該以此殘軀力勸他休得行出背叛顯周之舉。如今……如今大錯鑄成，老臣舍此無用之軀，只求你們竭力保住姚平，保住強秦！”他復又跪下，對十八大祭司虔誠地叩了十八個頭，起身對著一旁柱石，快速沖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