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段輕鋒突然上門來提親是往凌家扔了一顆□□的話,那么現在凌家大哥如此不客氣地下逐客令,簡直不亞于火星撞地球。雖然大家都知道,他那張嘴里今天是不可能說出好聽話的,不過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如此直接。段家大少爺這個鐘頭在他眼里看起來簡直一文不值,絲毫不能讓他有任何妥協。
凌珠顏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高興了。她自己拒絕段輕鋒是一回事兒,哥哥這么擅做主張替她回絕了,那是另外一回事兒。人有時候就是這么矛盾,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卻也很討厭別人替她拿主意。就像是自己的權利被人生生侵犯了似的。
不過心里雖然不快,凌珠顏也只是在面上略微了表現了一點,倒是沒說什么。反而是凌爸爸,不悅的神色越來越明顯,索性直接訓斥兒子道:“這個事情你別管?,F在是你妹妹嫁人,這得讓她來決定,你瞎摻和什么。你要是沒事情,就回家去吧。你老婆還在家兒吧,好好的周末你亂跑什么,也不在家陪陪她。她過幾個月可就要生了!”
凌晉文一聽到老婆和孩子,盛氣凌人的臉色才算是和緩了一些。他雖然和太太感情一般,但對于即將出生的孩子還是很有感情的。那畢竟是自己的骨肉,誰又會不喜歡自己的親生孩子呢?
只是妹妹這里的情況,在他看來同樣重要。他并不反對妹妹嫁人,但卻不能容忍看到妹妹所托非人,婚后過著不幸福的生活。他自己的婚姻已經是一團糟了,自然不希望凌家的第二個孩子也赴他的后塵。
在他看來,爸媽想把妹妹嫁給段輕鋒的意圖很明顯,那已經不能說是嫁了,簡直就是賣女兒了。一看見對方有權有勢,就恨不得把女兒打包送到段家去,以求取榮華富貴。
凌晉文相當看不上這一點,但那畢竟是他的爸媽,他也不能說什么,所有的怒火就可能沖著段輕鋒發了。在他看來,段輕鋒就是一頭大尾巴狼,正笑瞇瞇地張開嘴巴,準備把他純潔又傻氣兒的妹妹,一口吞進肚子里去。
段輕鋒看著凌家一家幾口人在那里暗暗地博弈,不由覺得好笑。他早料到今天來這里,肯定要費一番唇舌,這些困難對他來說根本都是小意思。凌晉文的顧慮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說辭。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頭就讓凌爸爸給搶了過去。父子兩人你來我往了幾句后,氣氛就有搞得有點僵。凌媽媽在一旁不停地向兒子和丈夫使眼色,偏偏這兩人還真是親父子,脾氣是一模一樣的倔,居然就為了這個事情給杠上了,誰也不肯先讓步。
這下子,不僅凌媽媽不好意思,連凌珠顏都有些惱了。一家人當著段輕鋒的面爭鋒相對的,讓她覺得異常尷尬,頓時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段輕鋒眼角一瞥就注意到了她了局促,主動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凌珠顏的右手,主動打破了這個僵局:“其實大哥提出的這個問題,我早就已經想過了。我想大家對于特種兵可能有點誤會了,以為我們就一定是槍里來炮里去,整天活在死亡的威脅里。事實上現在是和平年代,特種兵的傷亡率是相當低的。從我進入分隊開始,到現在也有快十年了,整個編制里的人員死亡人數只有一個,傷殘人數五個。說起來,這個數據可要比交通事故低得多了?!?br/>
每次段輕鋒一開口,屋子里就會特別安靜。大家總是很容易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覺地就想要聽他講下去,好像這個人天生就有一種做演說的魅力,一開口就能抓住人心似的。
段輕鋒見沒人說話,就繼續往下說:“我有個朋友在交通局工作,他說去年一整年,全國道路交通事故死亡人數大概在十一萬左右,平均一下,大概每五分鐘就要死一個人。所以說,對比一下,做軍嫂也不是那么高危的職業。這幾年我也打算從一線上退下來了,如果以后搞行政工作的話,應該也不至于太忙?!?br/>
段輕鋒這話說得相當冠冕堂皇,但實際上他會不會從一線退下來,現在還真不好說。就算他有心要退,上頭會不會放人也說準。畢竟培養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才不容易,他一走,就得找差不多的人頂上去。找個人替補不難,關鍵是找個像他這么出色的,可就太難了。
這一張空頭支票,段輕鋒算是先開在這里了。不過他確實也有這個打算,年輕的時候喜歡往前沖,喜歡事事親力親為。年紀大了之后,卻也有些向往安靜平淡的生活。尤其是這幾個月,他實在過得太舒服,以至于身體里的懶蟲,似乎也有抬頭的跡象。
沒有人天生喜歡累死累活,常年處于那樣緊張的環境里,段輕鋒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但一旦被糖衣炮彈所侵襲,頭腦里那根緊繃的弦也會有松動的時候。特別是和凌珠顏接觸越久,他就越有這樣的感覺。
明明只是在演戲,不是嗎?為什么到了現在這個階段,他卻已經有了種入戲太深,無法自拔的感覺了?
難道他真的想安定下來,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娶個老婆生個孩子,從此像個好丈夫好父親一樣地活在這個世上?
段輕鋒對于這個假設是持保留態度的,但他開的這張空頭支票卻是相當有用。他剛剛把這個意思表達出來,凌爸爸和凌媽媽臉上就同時現出了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畢竟他們也不希望段輕鋒整天活在刀尖上,隨時隨地有送命的可能。他們希望女兒安定下來,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軍嫂本來就不好當,一個隨時會當寡婦的軍嫂,自然是更不好當了。
現在段輕鋒表達了希望退下來的意愿,對凌家來說自然是好事一件。段輕鋒這樣的家世背景,其實早就不需要他用命去搏什么了,就算整天坐著什么都不干,金錢、名譽、權勢這樣的東西,也都會圍繞在他的身邊。
都說投胎是門技術活兒,很顯然,段輕鋒的投胎技術,絕對是一流的。
相對于凌家爸媽的反應,凌珠顏倒是有些將信將疑:“你真的準備退下來了?我還以為,你要一直干下去呢?”
“一把老骨頭了,你還想讓我端著槍整天去殺人嗎?”段輕鋒說這話的時候,看著凌珠顏的眉眼間明顯顯出了幾分曖昧的神情。那模樣活脫脫就是個陷入熱戀的男人該有的樣子。看到他如此的表現,凌家爸媽自然非常滿意。
凌媽媽甚至忍不住想,雖然這個女兒不得她的歡心,卻總算是招人喜歡的。能讓這么優秀的男人為她傾心,著實有些本事兒。
凌珠顏也捕捉到了他目光里的意味,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默默地把頭低下,喃喃自語道:“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隨便你好了。”
說完這話后,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只被段輕鋒握著。當著父母的面,這樣的舉動實在太過親密,她想也沒想就掙扎著,想要把手給掙脫出來。
可段輕鋒是什么人,這個一向什么事情都講究主導的男人,哪里是會輕易放手的人。他既然做了這場戲,就一定要做足才行,半途而廢這個詞,在他的字典里不是存在的。于是他非但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甚至在不經意間把凌珠顏往自己身邊拉了拉,讓兩人離得更近了些。
凌媽媽一看這情景,就忍不住偷偷地樂,還不住地用眼睛去瞟兒子,示意他看明白了。他妹妹和這個男人,是真的有感情的,而不是他們父母做主,硬把他們湊在一塊兒的。
凌晉文對段輕鋒,卻始終抱有一種懷疑的態度。對于他會不會退下來這個事情,他總覺得沒那么簡單。不知道為什么,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起,他就覺得這是個掌控欲非常強的人。哪怕他不是有意的,但潛手投足的那股子氣質,總令人覺得不得不臣服于他。
同樣身為男人,凌晉文自然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有一種同為雄性而被迫屈服的感覺。他看著家里人一個兩個地為段輕鋒這個男人傾倒,心里就止不住地煩燥。想要再說幾句反對的話,也覺得沒啥意思。索性就找了個借口,說要回家陪老婆,起身告辭走人。
他一走,凌家的氣氛反倒立馬變得融洽了起來。凌媽媽一面招呼人給段輕鋒續茶,一面又讓人端了各種點心出來請他吃。大家似乎都對凌晉文的離去保持了一致的意見,誰都沒有提起他。
到了下午時分,凌媽媽又囑咐人去做飯,晚上留段輕鋒一起吃飯。那一天剩下的時光,似乎誰也沒再提起結婚這個事兒,大家都把它當作是一件默認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已經談妥了似的。
只有凌珠顏,晚上躺在床上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壁紙花紋時,心里才會冒出一點小小的疑問:她這樣,就算是答應和段輕鋒結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