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輕鋒說得那樣理直氣壯,倒把凌珠顏鬧得很是尷尬。作為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她是很少跟人談論生孩子的事情的。平時在公司里,遇到些個懷孕的女同事,她最多也就是摸摸人家的肚子,跟著關心幾句罷了。至于她自己生孩子當媽這件事情,則完全不在她的議事范圍之內
她連戀愛都沒怎么好好談過呢,還在那里幻想著跟自己的白馬王子好好談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呢,哪里就會想到生孩子那么辛苦而又有些血腥的事情上去呢?
于是她的臉,很自然地就紅了起來,低下頭去囁嚅道:“這個,這個以后再說吧,不著急。”
“你不急,我可有點急。我兩個弟弟都趕在我前面當爸爸了,我這個大哥反而成了老末,說起來真是有點不爽。再說你爸媽也該急了吧,等你哥的孩子生下來后,他們就該催你了。與其到了那個時候成為他們的重點關注對象,你倒不如趁現在,趕緊把事情都解決了。遲早都要做的事情,為什么不在最好的年紀里,把它給做了呢?”
凌珠顏聽著聽著,不由就有些煩燥起來:“你這個人,平時做事情都這么有計劃性嗎?決定要做什么了,就一定要這么著急地全都訂下來嗎?”
段輕鋒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捏住了凌珠顏的下巴,把她的腦袋慢慢地抬了上來,強迫她與自己直接對視:“這件事情,不是我太急,而是你太慢了。也不能說是慢,應該說,你一直在刻意回避這個事情,用一種消極的態度來處理。其實戀愛結婚是很簡單的事情,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若覺得我不行,大約早就離開了。你既然跟我進行了這么長時間,就代表我們兩個是可行的,至少是合得來的。有些事情,越是考慮越容易舉棋不定,趁著感情正濃的時候不做決定的話,難道要等到感情都慢慢耗盡了,才開始慎重考慮問題?凌珠顏,你老實告訴我,你之所以不愿意考慮結婚的事情,是不是因為你哥哥?”
凌珠顏被他這么強迫著抬頭,難免有些不舒服。她本來想掙脫段輕鋒那只討厭的手,剛想要甩頭卻聽到了他最后說的那句話,已經開始的動作立馬就停了下來:“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聽說,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不,應該說,是你哥哥對你的兄妹之情很深。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情,不過有些事情,過猶不及,這里面的度還是需要控制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當然明白。”凌珠顏這下才用力一甩頭,甩掉了段輕鋒的鉗制,將頭別向了另一邊,故意不去看他,“你放心,我對我哥哥沒什么特殊的感情,就是純粹的兄妹之情罷了。這點你不用擔心。”
“希望這只是我的擔心。”段輕鋒的聲音從凌珠顏的頭頂慢慢飄了下來,聽起來似乎云淡風輕。但不知道為什么,鉆進耳朵里的時候,卻令人覺得異常沉重。
凌珠顏知道,自己這么說,多少有些掩蓋的成分。她對哥哥當然是沒什么非分之想的,純粹到不能純粹的兄妹之情了。至于哥對她嘛,就不太好說了。總覺得那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也無關于愛情,但凌晉文的那種妹控欲卻是滿北京城都有名的。難怪段輕鋒會聽到些什么風言風語,又拿來明里暗里的暗示自己了。
雖然自己一時給糊弄過去了,但這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總有引爆的一天。那一天之后過不了多久,凌珠顏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那天段輕鋒沒有多說什么,跟她談了一番后就先行告辭了,只是約好了時間過幾天再來,鄭重地向凌珠顏父母提出和他們女兒結婚的請求。
這么大的事情,在凌家自然是瞞不了人的,從一家之主到底下的傭人,人人都在談論這個事情。凌晉文作為哥哥,自然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
所以到了段輕鋒約好見面提親的那一天,凌晉文特意一早就回到家里,準備好好會會這個準妹夫。這是第一個明確提出要娶他妹妹的人,他自然是要好好把把關的。別說他對妹妹心存愧疚,就算是普通感情的兄妹,未來妹夫上門前,也該出席才是。
段輕鋒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到了那天就準備提著大包小包上門了。和上一次的特立獨行不同,這一次他倒是很按傳統規矩來,各色禮物提了一大堆,甚至手里都拎不下,還要小高幫著他一道兒拎進來。
當然,段家父母依舊沒有上門來。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也沒有計較和點破。如果段爸爸真的來了,這事情反倒是難辦了。那簡直就不是商量而是來下命令了,任何了見了段爸爸,還敢不乖乖把女兒送上門嗎?
所以雖然凌家大哥有那么點龜毛,存心想來挑準妹夫的錯兒,但在這一點上,他卻很識相地沒有提出,只當這個習俗本來就不存在似的。
段輕鋒把東西擺滿凌家偌大的客廳后,就把小高打發回了車上,自己單槍匹馬應付凌家上上下下四口人的審視。換作一般人,大概早就心慌意亂了,這么多雙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轉兒,心跳加速冷汗直流是難免的。
但段輕鋒明顯不是一般人,他經歷過的風風雨雨太多,很多時候他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他尚且能做到臨危不亂,更何況只是面對一場小小的“審問”,自然是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毫無沖擊力。
倒是凌珠顏,整個人緊張到不行。特別是聽說哥哥回來了,心情一下子就當到了谷底。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來,哥哥回來是干什么,也就能想像一會兒的場面將會是怎樣的尷尬。
幾個人在客廳里分散坐下,上場茶講過開場白后,真正的高/潮也就到了。凌晉文在心里已經憋了好幾天了,雖然按道理并不應該由他這個未來小舅子先開口,但他已是按捺不住,直接就和段輕鋒攀談了起來。
“段先生,我聽說你是在部隊工作的?”
“是,我隸屬于特種部隊,平時都在軍隊里。最近休了一年的假,才有時間在北京待上一段時間。”段輕鋒像是已經知道對方要出什么招了,一面喝著茶一面回答著問題,毫無掩飾的意思。
“恕我冒昧問一句,你這次休假是因為什么原因?”
段輕鋒透過白瓷茶杯的邊緣瞥了眼坐在斜對面的凌晉文,突然心中涌起了一股笑意。看起來,傳說與現實還是有差距的。再悚動再細致的流言,也比不上親眼所見來得直擊人心。凌晉文現在的行為,雖然還說不上心急火燎,但那種關心與緊張的情緒,已經流露徹底。就算是坐在一邊的凌家爸媽,也沒他這么著急。甚至在聽到他這個問題時,凌爸爸還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開口打斷了兒子:“你小孩子家的,這種事情你不要管。”
“爸,我什么時候成小孩子了。事關珠顏的幸福,有些事情,還是問清楚的好。”
“你!”凌爸爸一臉的尷尬,轉而向段輕鋒賠罪,“不好意思啊小段,我這個兒子全讓他媽給慣壞了,一點禮貌也不懂。”
“沒關系,其實這個事情,我一早就跟珠顏提過了。我們倆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我現在住的那個療養院里。幾個月前我在執行一次任務的時候,頭部和身上多處中槍,被送回北京治療之后就一直處在療養階段。部隊給了我一年的假,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段輕鋒說到頭部中槍的時候,還下意識地舉手摸了摸當初受傷的位置。隔著一片濃密的頭發,現在還能隱約摸到傷口的位置,如果扒開頭皮的話,應該能看到一片黑發中有一塊頭皮還沒長出頭發來,粉嫩的顏色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那個傷口,他只給兩個弟弟看過,連他爸媽都沒有看過。雖然他本人覺得這只是小傷,但難保親人看到了,承受能力弱一點的會覺得很不適應。至于凌珠顏,自然也是沒有看過的,女孩子普遍膽子小,要讓她看到這個,指不定就給嚇跑了。
現在他一做這個動作,凌家人自然就很好奇,目光全都注視著他放在后腦勺上的手。段輕鋒露出一個笑容,收回了手,淡淡道:“早就好了,已經看不出來了。”
除了凌晉文外,其他三人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沒有再追問的意思。凌晉文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但也沒多說什么,轉而又問了一句:“那你一年的假結束之后,還要回部隊嗎?”
“自然要回去,軍隊跟在公司上班不一樣,既然入了伍,就不能說走就走。”
“那你回去后,還是回特種部隊嗎?”
“晉文……”這下子,連凌媽媽也有點受不了了。兒子的語氣里,盤問的意味太明顯了。她雖然很寵兒子,把他當寶一樣捧在手心上,但她同樣看重段輕鋒這個姑爺,不希望得罪他。更何況,段輕鋒要真娶了她家女兒,以后還能為兒子謀點好處,何樂而不為。何必現在就把彼此的關系給搞僵了。
凌晉文卻根本不理他媽,徑直又說了下去:“如果這樣的話,我覺得我妹沒必要跟你結婚。我不能讓她一嫁給你就守寡。你們倆的事情,還是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