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執禮說的時候，語氣平靜，面上也平靜，朱雀懷疑他是編的故事。
但就算是編的也沒有必要編出這么慘的故事來吧。
朱雀在屏風后輕咳了一聲，示意他講正事。
梅執禮立刻明白她的用意。他笑笑：“這都是十幾年的事了說了，別的我也記不得了。但不管以前的事情怎么樣，我對衛大小姐是真心的，還望老夫人成全。”
老夫人點點頭：“梅公子也是個癡情人，想必以后錦兒嫁過去你也會好生待她。”
老夫人既然是配合朱雀演戲便沒有刁難梅執禮，問了幾句便允了他。
衛錦聽了當然急了，她從屏風前小跑至正廳跪在老夫婦人面前：“祖母，錦兒不嫁。錦兒要一輩子在府里伺候祖母。”
老夫人將她扶起語重心長道：“錦兒啊，雖然祖母想把你留在身邊，但總不能留你一輩子，也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你身邊需要有人替你遮風擋雨，陪著你走過這一輩子。祖母老了，不中用了，替你遮風擋雨的事必定要交給你未來相公。”
看得出，老太太這句話是出自真心。
“祖母，錦兒有喜歡的人了。”
衛錦哭紅的雙眼望著老夫人，乞求她能拒絕這門婚事。
老夫人撫摸著衛錦的頭發道：“錦兒啊，梅公子是個好人，你跟著他日后一定會過得好的。”
“祖母……”衛錦又跪在地上連著磕了好幾個頭，額頭上漸漸滲出紅色血跡。
饒是老夫人再怎么想配合朱雀演戲也演不下去了，心軟欲將她扶起，朱雀見了連忙上前阻攔，悄聲說道：“外祖母，在堅持一會就好了。”
果然，廳外李宣闖了進來，立馬將跪在地上的衛錦扶起查看她額頭上的傷勢。
鮮血一珠珠滲了出來，看得李宣心顫。
“老夫人”他開口道：“我仰慕大小姐已久，雖然我身無分文一無所有，但我有一身醫術，老夫人若信的過我，便可將衛府的醫館藥鋪交與我打理，不出幾年，我定會讓衛家的醫館名聲遠揚。也一定會讓大小姐過得幸福。”
老夫人看著李宣那認真的眼神，腦海里出現另一個人的影子。想當年平陰候還是區區兵長時，去她家求親也是這個表情。
嚴肅而認真，炙熱眼神充滿對未來的堅定。而那個未來一定是有她的未來。
“罷了，”老夫人擺擺手“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我便成全你們吧。李宣，我這個孫女是個苦命的，你可要好好待她。”
李宣喜出望外拼命點點頭：“老夫人放心，我定會好好待大小姐的。”
老夫人掏出手絹替衛錦擦額頭上的血珠，緩緩說道：“錦兒啊！我老了。你母親又是那個樣子，你弟弟整天不著家，雀丫頭又整天往外跑讓人不省心，你和李神醫婚后便住在衛府陪陪我著老婆子吧。”
衛錦擦干眼淚與李宣相視一笑：“祖母放心，錦兒會照顧祖母一輩子，照顧母親一輩子，照顧衛家一輩子。”
好一副溫馨的畫面。梅執禮果真是有辦法，真的就讓有緣人在一起了。
廳前梅執禮見一副合家歡樂的場面便知自己任務已經完成，也不上前去破壞氛圍，悄悄走出正廳。
正巧離去的背影被朱雀看到，朱雀連忙去追。
“梅執禮，你等等。”
朱雀在后面小跑一路終于追上了他，以及他身后捧盒子的丫鬟。
梅執禮聞聲回頭，依然是往常那副帶著鬼魅神色的笑意。
“衛姑娘有事。哦！對了剛才我聽見你祖母叫你雀丫頭來著，以后我便叫你雀丫頭好了。”
朱雀嫌棄撇嘴很不爽搖搖頭：“不好，那是我小名，叫起來不好聽，我還有個名字，叫衛小八的。你實在想叫便叫那個吧。”
畢竟她已經隱姓埋名，比起以前的名字，現在的假名字更安全。
“衛小八……小八……我說為何章公子會叫你小八姑娘，原來如此。不過，我素來不喜歡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就喜歡這新鮮的。不管怎么說，我今日算幫了你大忙，以后就讓我叫你雀丫頭吧。”
梅執禮搖扇一笑，他很喜歡強人所難。
朱雀面露難色，而后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你以后單獨和我一起的時候可以這樣叫，若還有其他人在就叫我衛姑娘或者衛小八都可以。”
梅執禮點頭，笑笑轉身欲離開。
“欸，你等一下。”
朱雀叫住他。
“衛姑娘還有何事？”
朱雀好奇他剛才講的故事，想知道是真是假。
“剛才你講的那個故事，是真的嗎？那個女的真的投河死了？”
梅執禮笑得鳳眼彎彎：“當然是假的，我一個公子怎么會喜歡上一個賣唱的呢？”
朱雀點點頭，也是他這樣的人，看起來不正經的很，怎么會鐘情于一個賣唱女呢。
“我就說世上沒有這么凄慘的故事。那個女子被賣唱為生已經夠可憐的，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要給她一個家，卻被偷偷賣到妓院強迫賣肉，最后在妓院被喜歡的人撞見自己一副狼狽模樣，當然羞愧的無地自容投河自盡了。這故事合理是合理，但你編的太慘……”
朱雀說著，不意間瞥間梅執禮的眼睛，那雙丹鳳眼里竟有晶瑩閃光。
”你的眼睛……”
“老毛病了，夏日里熱風一吹便容易流眼淚。”
梅執禮笑著，擦擦眼睛，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幾枚銅板給身旁的丫鬟：“租了你半日，二十文總夠了。”
那小丫鬟撇嘴數著銅板：“沒見過像公子這樣摳的人，別人都給五十文，你就給個二十文，要不是看你和我講了一個時辰價錢的份上，我便不來了。”
朱雀腰一閃，這個丫鬟租的？二十文？砍價能砍一個時辰？
“梅公子……那個你家不是開礦山的嗎？不應該很有錢的嗎？”
聞言梅執禮搖扇瀟灑一笑：“有多少錢和花多少錢不能同一而論，錢有的是，但不能亂花，你懂？”
朱雀艱難點點頭：“那你剛才說你家在晉州是編的吧！我可沒聽過這個地名。”
“卻有此地，不過不在祁國便是。”
“哦，原來你不是祁國人。你是哪的？”
“呂國。”
……
怪不得看他不順眼，原來是呂國人。不過自祁國和呂國簽了免戰合約，將淮南作為通商口岸后，祁國便有不少呂國人，也有人娶了淮南女人定居于此的。所以放開了說，梅執禮是呂國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衛姑娘還有其他問題嗎？不問我可走了。”
梅執禮著急要走的樣子，朱雀也不留他，謝過他后便回正廳同老夫人衛錦他們商量婚期。
未央閣。
髙谷子拿著一張密報緩緩展開。
衛鞅在旁邊說道：“師父讓我查的買畫的那兩個江湖人已經查到了，是南楚的霽月山莊，乃江湖上武林大家。不知這兩個南楚人為何要買朱雀的畫像。”
髙谷子看著密報上的字跡沉思，當聽到‘南楚’二字時，心提到了嗓子眼。
關于朱雀的身份，髙谷子一直沒和衛鞅說明，但事到如今，他決定跟衛鞅說出這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
“鞅兒……你知道阿雀并不是你親表妹吧！”
話落衛鞅立即僵在原地，他們衛家苦苦守了十幾年的秘密怎么師父會……？
“師父你怎么會知道？”
髙谷子一笑；“我十幾年前初次見朱雀時，便已猜疑她的真實身份，只不過你們侯府藏得太深，我查了一年的功夫才敢確定。”
衛鞅仍心中滿是疑惑：“初次見面師父便知道了？”
“對，我和她母親是故交，這孩子與她母親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我一看便知。”
衛鞅更不明白了，他回想少時，祖母將朱雀抱回侯府的那一晚，說是從人牙子手里買來的。朱雀即是有母親的為何會落到人牙子手上呢？
髙谷子又說道：“你想道她的真實身份嗎？”
衛鞅點頭，只要關于朱雀的他都想知道。
“她乃南楚前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