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的孩子沒了,在她肚子里一月一月的長大,兩月,六月,八月,在羅馬這年真真切切存在,卻又在即將到來之際消失了……
鋪天漫地的血從她身下流出來,順著大腿紅色的線條匯聚成的水流,淌至腳下盛開如大碩大碩妖艷刺眼的花,她只是想哭,卻流不出一滴淚,躲避不了青年瘋狂的自行車向著她直直的撞過來,身體里傳來的疼痛讓她說不了話,旁邊散落的漂亮的小衣服和奶瓶,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他們救不了她,那么重的撞擊,她摔倒在地,孩子已經成形,醫生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憐憫,她住在醫院兩個月熟悉她的人不少,有時候年輕的護士們喜歡湊在一起談論孩子出生后長相怎么樣,喜歡什么,像她多一點,還是像孩子沒有見面的爸爸多一點,臉上的表情帶著興奮,對于婚姻和孩子的未知期待。
她說謊了,她說,她有很幸福的家庭,她是出來旅游的,想給某個人一個驚喜,他們心知肚明,并不戳破,以為是她相愛的伴侶,這是她一直期待的生活吧,就算是騙騙自己也好,幻想中的幸福也好,在異國沒有任何束縛和壓力的情況下,她的神經不再是為了工作忙碌而緊繃著,漂亮的護士扶著大肚子的她下樓散步,在樹下安靜的睡著而不自知,懷了孩子的那段時間,她變得嗜睡,偶爾看著綠色的草地,或是聚焦某一點讓她提不起一點兒精神,一躺下便要好幾個小時,醫生也很無奈的那她沒辦法,總不能打擾她……
肚子上留下的縫口,一下子空蕩蕩的,干癟癟的,周圍嘈雜的聲音安靜下來,也聽不見女醫生的安慰,她伸手一摸,沒了,腦海中浮現的兩個字久久回蕩在她眼前,終于抑制不住的哭了出來,沒有任何聲音,淌下來的淚水沾濕了枕頭,好冷……她凍得瑟瑟發抖,總歸她還是算錯了,也認了輸,躲不過安排好的路,不是她的就算是幻想的幸福那也是偷來的。
駱宸時……駱宸時……她突然捂住了嘴,他們之間注定是一場不能原諒的孽緣,連累了要來到世間的生命,那是注定的逃脫不了,掙脫不開,無論多久,遇上不該愛的人,注定的是一場不能回收的悲哀,如今她是真正明白那句話。
世界上有那么一種男人,即使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不必言語,組成的便是那樣一幅明媚的畫,他擁有完美的容顏,驚艷的才華,舉手投足見的氣質和風度,如一杯香醇回味的黑咖啡,已到了極致,那是她戒不掉的癮。
愛情是一場戰役,誰先動了心,注定的悲劇收場,愛過一次的人,自此以后便愛不上他人……
她撥開迷霧,漸漸顯現出熟悉的身影,她期盼多年的人,想伸手,卻碰碎了一場夢,夏月銀不自覺的苦笑出聲,面前的人如走馬留燈般,可愛的小生命看不清她的面孔,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牙牙學語,外婆坐在夏家的椅子上,面目悲涼,泣不成聲,花燁、維斯、連叫不出名字的表姐表嬸都出現在她的夢里,以前商場上從她手里落敗的客戶,那么多的人,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人向她撲過來,她一直奔跑,停不下來,還是在一直跑……
********************
夏月銀睡得極不安穩,額上的汗水越冒越多,似乎在忍受在極大的痛苦,半夜發起了高燒,病情的惡化使得全醫院的人忙活起。
病房里,兩人守在病床前,維斯?易懷里抱著睡著的夏澤,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昨晚上喂了夏澤一些潤喉的藥物,他一直不停的哭,誰也勸不住,最后都哭不出來聲音,只是一直不停的咳嗽,醫生查看了下,喉嚨已經腫起來了,掉了一瓶營養劑,不愿意躺在床上,最后還是倒在維斯懷中睡著了,連帶著醫院的被子裹在一起抱著。
駱宸時一直緊緊盯著她蒼白的臉,眼里也有血絲,大掌探著她的額頭,沒有了燙人的溫度,昨晚上她還躺在他身邊,當時的時候怎么沒有發現她身體不對勁,現在不僅是躺在了醫院,頭磕破流血不止,沒有一點點生氣,聽醫生說進醫院前的狀況,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者說,他什么也說不出口,她一定很疼,偏偏卻不哼一聲,倔強又不服輸的人,那才是她,讓他心里的愧疚和心疼。
維斯臉上布滿憔悴,睡醒了的夏澤瞪大大眼睛,臉上狼狽至極,看不出純凈可愛的樣子,臉上紅腫一片,嘴里無聲地喊著:媽咪……媽咪……,卻沒有聲音,不免有些著急,手不聽的掙扎著,維斯拍拍他的背,讓他不要擔心,看他眼里又蓄滿淚水,伸手小心的擦拭掉。
清晨的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一絲味道,稍稍起身,肚子里一陣陣的刺痛,頭有些昏眩,腳下一軟差點摔倒,穩了穩身子后轉身便進了洗手間。
“燁……”司馬景軒推門而入,張了張嘴,面對穆花燁突然說不出來話,Alice小姐是燁最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人,昨天那種情況,Alice小姐頭上的血在后來止不住的流,推入急癥室幾個小時沒有出來。
他還只是個新手,幫不了什么忙,要不是住在家里那個男人叫什么維斯的打電*話給他,他也不會知道發生了那么嚴重的事情,但是昨天到現在,他還沒有來得及跟燁說。
可想而知,她一定會恨他沒有告訴她,可是,作為愛她的男人,不可否認的,他的確是有私心,現如今她的身體也不好,患有很嚴重的胃癌,必須要有的是休息,Alice小姐身邊有不少人守著,他跑過去看的時候,維斯和小不點都在那兒,還有一位英俊的先生,那么疲憊的神情卻依然不敢睡著,而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送食物和水。
“什么事?”穆花燁剛醒來不久,正躺在床上看書,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躺在醫院的事實,算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睡得那么晚起來,而且醫院里的氣味讓她極為不舒服,所有酒類是被醫生強制勒令不準喝,昨天讓司馬景軒找了幾本書過來,說起來,他在這家醫院工作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的,他才來米蘭一天,怎么就坐上了醫院的實習階段的新生(新醫生),秀氣的工作正好配他。
穆花燁不禁有些惱恨,醫院,這輩子她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醫院,真讓她惡心,還有一身素白的病服,她看了眼身上的白的晃眼的衣服,掀開被子,要不是為了讓月銀放心,她才懶得呆在這,她要回英國,但是,怎么跟司馬景軒開口呢,要是明說他肯定拒絕,他的小倔強又不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燁,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你的事情在生氣?”不然為何她一臉的不高興?
穆花燁想著準備跟他說的話,也不再計較,順道問了句:“沒有的事,對了你有什么事要說……”
“燁,你先不要著急,我只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你身體現在不好?”司馬景軒坐在床邊順勢握住穆花燁的手,雙眼寫滿了愧疚。
正奇怪很少見到司馬景軒這男人道歉,不是重要的事他不會那樣說,再說,從昨晚開始她的心里隱隱冒著一絲不安,司馬景軒認識的人很少,除了通過自己,但這是在意大利,他才剛來一天,接觸到的人,只有前兩天入住到她家的三人,難道是……
“月銀他們誰出事了?”一想到他們那個出了什么事,她的心加速跳動著,瞪大著眼睛看著司馬景軒,等待著他的回答。
司馬景軒并沒有回答,而是扶著她身子來到了夏月銀所在病房的窗外,房里的兩人坐在病床邊,憔悴不堪,哪有一絲平時嚴謹英俊的模樣。
“月銀,怎么躺在這……”她睜大眼睛,即使隔得有些遠,依舊能看到里面的情緒,夏月銀身上插著的針頭和氧氣管,讓人一陣心驚。
她低吼著問著面前低著頭的男人,恨恨地問道:“司馬景軒!”
“Alice小姐昨晚上因服食過重的安眠藥……”
穆花燁驀然睜大了眼:“什么?你說什么?”什么叫服食過重的安眠藥,月銀,月銀她不會是靠安眠藥活下去,再說,她那么謹慎的一個人,那么會弄不清楚藥物的數量,一定是有其它的原因,或是當晚發生了什么讓她放松警惕的事,或者是有人故意在她藥里放了其它的東西。
接到穆花燁傳來憤怒詢問的眼光,司馬景軒低下了頭:“燁,是真的,Alice小姐常年服食安眠藥,已經戒不掉了!還有,昨晚她的房間沒有開燈,看不清情形。”
“什么叫戒不掉,這不是毒品,怎么戒不掉。”只有毒品才是戒不掉的,什么時候聽說過藥物戒不掉,她不相信。
“燁,我雖然還是實習醫生,但是我知道的是,人對藥物所產生的依賴性與人類吸食毒品所犯的隱疾是持同等狀的。”
“沒有其他辦法!”
“她的心理上不允許,所以……”
穆花燁面上的表情凝住,久久沒有說話,心理,人的心理永遠沒有探究到底的界限,下一刻會發生什么,誰也不清楚。
“我想進去看看她。”她輕聲說了一句。
********************
聽到開門的聲音,駱宸時和維斯并沒有回頭,夏月銀還沒有醒過來,除了醫生還是其他人,他們都不想管。
“月銀……夏月銀……你醒醒……”穆花燁坐在病床的另一頭喊著,她必須叫醒她,不準她睡,見兩人抬起頭看她,遇到事情,連他們平常能思考的能力也忘了,連帶著氣惱的狠狠罵道:“她還在昏迷當中,你們是應該把她叫醒,而不是任她一直睡下去,真的要害死她嗎?”不敢想象那情景,穆花燁大聲的喊道:“夏月銀,你醒醒,你給我醒醒。”
一句話把還在后悔中的兩人拉回了現實,終于在她耳邊喊道:“小銀……小銀……”
“Alice……Alice……”一聲聲貫入夏月銀的耳中……
看看他們此時的模樣,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么緊張的時刻,維斯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駱宸時也是沒腦子嗎?一想到他們差點害死月銀,先前的好印象消失無蹤。
夏月銀像是身處在黑暗中白日的邊緣,呼吸著自己的無助,空曠曠的讓人害怕,也沒有盡頭,巨大的網緊緊包圍著她,找不到出口,找不到路,如跌入了復雜的迷宮,她一直飄蕩著,身體浮在空中,有人在她耳邊一直喊,好吵,好疼,她想叫他們不要說了,她好疼,面前什么也沒有,聽到傳來的聲音,突然,白光一閃,她的身體也隨著聲音發出的方向飛去,震得她頭疼,漸漸的越來越大,越來越疼,再一次跌入了黑暗……
夏月銀撐開眼睛,緩緩像是無力似得,又閉上,天花板一直旋轉,眼皮好重,外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聽到有人大聲地喊道,醫生,她醒了之類的,有人湊在她耳邊喊,月銀……不要睡……好多的聲音圍繞著她,世界仿佛關了燈,折磨的讓人動彈不得。
“醒了?”穆花燁心里松了一口氣,躺在床上的她終于醒了,她的心里很激動,卻只輕輕的吐出來兩個字。
“這是在哪?”夏月銀全身酸痛,能感覺到頭上的血脈陣陣跳動,“咚咚~~”的一聲接著一聲,連說話都覺得困難。
穆花燁端起桌上熱氣騰騰的清粥,第一次做這種事,明顯不太理手,舀了好大一勺,答道:“在醫院。”
“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狽?”
“現在有人陪你不好么?”難得一見的,躺在床上虛弱的女人竟然在這種時候開玩笑。
“夏澤呢?”
“被人帶出去吃飯了,等會他們一起過來。”夏月銀沒注意穆花燁嘴里的“他們”一詞,輕聲答了句:“嗯!”
穆花燁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子遞到她嘴邊,示意她喝下去,夏月銀看著湊過來的粥,冒著熱氣,又那么一大勺,雙眼看著穆花燁,被盯得不自在了,后者惱道:“你喝不喝?”
“那么燙,你就不會吹吹!”夏月銀板著臉,故意冷冷的答道。
沒理會夏月銀的話,穆花燁此時的目光被某人裸*露出來的白皙肌膚,瞇著眼睛盯著夏月銀白*嫩脖頸上的紅痕,閃過一絲寒意。
夏月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沒有說話,兩人之間流淌著一種別樣的靜謐。
本想趁著機會調笑幾句,肚子上涌上一股劇痛,痛得她眼前一黑,身子不住的向后跌,迷離的神色浮現在水眸上,顫動的睫毛緩緩闔上,一瞬便睜開了,笑容帶著別樣的風情,一下子沒了心情,轉移話題道:“還是沒有談成?”
夏月銀一怔,目光掠過病床外站立過分蒼白的臉,聯想到自己此時此刻的狀態,苦笑一聲:“等明天吧!”
“過幾天再出院吧!”目光掠過頭上包扎的白紗布,那里又滲出了血絲。
“不了!明天就可以。”
“不過想來沒什么希望,你也知道,我總比他慢太多,真不知是他手下留了情還是女人緣不好。”
“不是你。”穆花燁盯著夏月銀淡淡一笑接著又道:“是我們,Lvan美麗無雙,女人咬牙切齒,而Alice小姐清麗至極,肌膚吹彈可破,想讓人不嫉妒都難”
夏月銀不可置否,斜睨著說道:“難道所有男人看上的是你那張皮相”
“難道不是嗎?”穆花燁眨眨眼,突如其來可愛道。
“月銀,知道么?現在躺在這里,忽然覺得我想要的生活也不過如此,安穩,盡管是在病床上,一切不必自己動手,多好!”所有的話說的是那么平靜,嘴角閃過的嘲諷面露無疑。
似乎不想聽到穆花燁說出那些話,夏月銀望向窗外,“知道維斯昨天說過什么,你師兄那樣義正言辭的口氣……呵呵……”
“月銀,你有著世界上最純凈的一雙眼睛,所有的一切在你的眼里看到的便是另一番景象,平和……”穆花燁突然感慨,像是透過窗外看向了很久以前的純凈女孩。
聽到這話,夏月銀心中,一陣陣的疼痛,像是下定決心般,認輸的閉上眼睛,輕輕吁出一口氣,難得一見地笑容竟帶著輕松,緊緊握住:“燁,能讓我陪你一起嗎?”
“不行!”她斷然拒接,她不會允許,絕對不會,她的生活不想再次連累她,連累夏家。
夏月銀卻不看向她,依然故我道:“夏澤我決定先送他回X市,不用擔心……”
“好了,燁,別說,對不起,放任你那么多年……”
穆花燁似乎沒想到她會那么說,頭一次眼神里寫滿不可置信,他們之間的底線便是不能探聽各自地背后,“可以嗎?”這一刻,她眼里的認真嚇到了穆花燁。
夏月銀沉默不語,面上沒有情緒,不露絲毫端倪,讓人抓不住,偽裝得無懈可擊,挑不出可以反駁的理由。
她頓了頓問道:“為什么?”
夏月銀卻沒有回答,笑道:“好餓,粥已經涼下來了,來,喂我吧!”
穆花燁一瞬懊惱,唾棄著自己,答案太明顯了,該死的,她為什么要笑,沒安好心的女人,不知道她是病人,受不了刺激,還給自己找難受,讓她眼里有了濕濡的痕跡,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