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br> 和陸南榮約好的地方在聚緣樓。</br> 鄔顏到的時候,掌柜正在和一個吃過麻辣紅蝦的食客說話。</br> 看見她后,掌柜眼睛一亮,立刻把人叫住:“施娘子?!”</br> 鄔顏頓了頓,將半掛在一邊的面紗戴上,走上前:“王掌柜。”</br> “呵呵呵,施娘子今日來,可是要吃飯?少爺說了,只要施娘子來,想吃什么就點什么,不用記賬!”</br> 鄔顏笑了笑:“王公子好意,妾身卻不能這般臉大,不過今日是和朋友來此,掌柜不用客氣。”</br> 聞言,掌柜點了點頭,隨后高興道:“來來來,我給陸老爺介紹一下,這位娘子就是咱們聚緣樓招牌菜——麻辣紅蝦的廚娘,施娘子。”</br> 鄔顏半彎腰,朝對面的男人行了一禮:“您好。”</br> 陸老爺年紀三十有余,留著短短的胡子,一身古代標準的文人氣質,聽到鄔顏的招呼,怔然回了一句:“額,你好。”</br> “呵呵呵,陸老爺有所不知,施娘子雖是女子,但這廚藝卻是比我們聚緣樓那群老家伙都要好!”</br> 轉頭對鄔顏說:“陸老爺愛吃麻辣紅蝦,一直想見一見做出這道菜的廚子,趕巧今天碰上了,實在是緣分。”</br> 一句緣分,讓這場陌生人的見面變得有理有據。</br> 鄔顏謙虛道:“能得陸老爺喜歡,得大家喜歡,也算是物盡其用吧。”</br> “呵呵,好一個物盡其用。”</br>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陸老爺聞言笑起來,又聽說鄔顏將菜譜賣給聚緣樓是為了供家中丈夫讀書,不僅沒有向其他人一般輕視,反而滿意地點頭,“當有岳母之風。”</br> 鄔顏:“……”</br> 不,她沒有施傅興這種兒子。</br> 短暫的交談,鄔顏被下樓接人的檀云帶到二樓雅間,那兒,陸南蓉已經等了好些時候。</br> “鄔姐姐,你終于來啦!”</br> “抱歉,耽擱了些時間。”</br> “沒事沒事,鄔姐姐的事情要緊。”陸南蓉眨著大眼睛,平時挺精明的小姑娘,一遇到鄔顏就化成迷妹。</br> 鄔顏笑笑,早上用熱水拯救施傅興的衣袍,廢了好大的勁,所以走的晚了點兒。</br> 將自己的計劃書拿出來:“昨兒回去后大概想了下,一個是走批發,一個是自己做店……不過不管哪個,我都沒有本金,只能提供點子。”</br> 畢竟她只是一個不想努力的窮人。</br> 陸南蓉彎了眼睛,打包票道:“鄔姐姐放心,南蓉沒有點子,只有本金!”</br> 兩人商量了會兒,最后決定先開店,后面如果可以的話,再搞批發。</br> “肥皂和澡豆是最簡單的,其他化妝品才是大頭。”鄔顏暗自嘀咕,她現在的包包里,只剩下五支不同色號的口紅,其他東西基本都用掉了。</br> 好在天生麗質難自棄,女人本身的模樣就偏嫵媚,鳳眼長睫毛,眼睛像一把鐵扇,展開后棱角鋒利,若是眼妝重了,反而不美。</br> 皮膚白皙嫩麗,所以日常妝容上,鄔顏習慣只簡單涂個口紅。</br> 對面的陸南蓉盯著鄔顏的嘴唇,忽然道:“鄔姐姐的口脂顏色好特別哦!”</br> 時下口脂多正紅和桃粉,多是用帶顏色的花汁調和,像鄔顏涂的,則是偏玫瑰的豆沙色,顏色較淺,就算不化妝也不會顯得突兀。</br> “鄔姐姐的口脂是從哪兒買的?顏色很漂亮,南蓉也想去買一些。”</br> 鄔顏一頓,輕輕抿了抿嘴唇:“是我自己的。”</br> “姐姐還會做口脂?!”</br> 鄔顏硬著頭皮點頭:“嗯……很久之前做的,不過因為一些情況現在不能繼續。”</br> 好在陸南蓉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并沒有因此而讓鄔顏給自己做,她只是有些好奇:“其實南蓉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鄔姐姐這么厲害,為什么會待在金城呢?”</br> 之前派去調查的護衛帶回了鄔顏的身份,女人是被人牙子拐賣到金城的,而且頭部受創,記不得曾經的事情。</br> 如果是其他女人,大概會認命隨便嫁人,但陸南蓉卻覺得,鄔顏不會。</br> 她有其他女人沒有的見識,有肥皂澡豆,甚至于,她做菜都比旁人好吃幾分。</br> 如果恩人想,她可以去任何地方。</br> 但現實是,恩人很平靜,陸南蓉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野心。</br> 坐在座位上的鄔顏又給自己剝了一只小龍蝦,麻辣可口的小龍蝦簡直是人生美味,要是再配上一杯肥宅氣泡水,想必會更好。</br> 所以在聽到陸南蓉的義憤填膺時,不僅沒生氣,還笑起來:“沒有為什么,這樣的生活挺好。”</br> “可……那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br> “嗯?為什么嫁給施傅興?”鄔顏抬眸看她。</br> 陸南蓉訕訕,自己表現的有這么明顯嗎......</br> “這個啊,”鄔顏一邊在心里回憶可樂的做法,一邊道,“因為施母救了我,我要報答她們!”</br> 說謊!</br> 陸南蓉瞪大眼睛,雖然有恩必報,但絕對不是這個原因!</br>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鄔顏這次真的笑出聲,她轉頭望著窗外,白雪積壓的屋頂,如同大鳥的翅膀遮蓋住鳥巢。</br> “你不覺得我們兩個人很像嗎?”忽然間,她問了一句。</br> 陸南蓉撅著嘴:“一點兒都不像!”</br> 一個沒有功名的農家子,除了會讀書之外什么都沒有,哪里能和鄔姐姐比啊!</br> “我倒是覺得挺像呀。”鄔顏眨了眨眼,低聲道,“比如,我們都被人‘期望’著。”</br> 陸南蓉一愣,沒有明白這是哪門子的相同。</br> 鄔顏也不和小姑娘解釋,陸南蓉還想再問,這時候,旁邊的雅間傳來動靜,打斷了兩人的交談。</br>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終于得償所愿!小姐與表少爺天造一對地設一雙,翠竹在這里就先向小姐提前討個喜錢了!”</br> “哼,你這丫鬟,竟想著錢。”熟悉的女子聲音,細聽,可不就是縣令家的嫡小姐庚雙嘛,“不過你說的沒錯,我和表哥就是最般配的,當初表哥將我救回來,本小姐便發誓非他不嫁!”</br> “小姐,這正是天意,天意讓表少爺找到了您。”翠竹自然是又迎合幾句,末了大快人心道:“以后,看那些鶯鶯燕燕還有沒有臉往表少爺身上蹭!”</br> 庚雙得意地哼了哼,“娘還不相信我,表哥心中明明是有我的,之前是那些女人恬不知恥,尤其那個賣串串的村婦,已經嫁人了,還這般不要臉!”</br> 說到后面,又開始咬牙切齒起來。</br> 隔壁已經嫁人的村婦鄔顏:“......”</br> “雙兒太過分了,怎能如此詆毀鄔姐姐的名聲。”</br> 陸南蓉簇起秀氣的眉毛,上次庚雙讓人送藥,她還以為對方變好了呢!</br> 結果背地里居然這般作態,著實把小姑娘氣壞了。</br> 反而鄔顏這個當事人比陸南蓉鎮定,吃著小龍蝦,老神在在地說了一句:“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戀愛腦。”</br> 陸南蓉:?</br> “別管她,來,吃紅蝦,等下次我再做點可樂,紅蝦和可樂才是絕配!”</br> 鄔顏剝了一只龍蝦送到陸南蓉嘴邊,直把人弄紅了臉。</br> 就這樣一邊吃,一邊聽著隔壁庚雙表演的節目——“白日做夢”,鄔顏打了個飽嗝。</br> 她吃撐了。</br> 果然,小龍蝦的威力,連立誓要減肥的人也抵擋不住啊。</br> 心中微微有些懊惱,鄔顏和陸南蓉商量好細節后便準備離開,剛出雅間的門,不巧隔壁的門也打開了。</br> 兩方人馬就這樣碰上了面,對此,鄔顏給為自己表演了一場飯局長度的演員,致以一個贊賞的目光。</br> 對面的庚雙簡直莫名其妙。</br> 她看到陸南蓉的時候還有些不自在,轉而對上鄔顏的視線,立刻像斗雞一般支楞起來。</br> 少女有些狐疑,莫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情,想向自己求饒?</br> 哼,這村婦把她欺負的那么慘,最后拿幾根串串便將自己打發,而且還特意多收她錢,實在是可惡!</br> 至于她怎么知道多收錢,事后多次偷偷讓丫鬟去買串串的事情,庚雙就不想提了。</br> 此刻,她眼珠轉了轉,想到什么,忽然露出一個不懷好意地笑。</br> “哎,你叫什么來著,鄔顏是吧?“”庚雙拍了拍手,“本小姐記得,你是表哥的朋友!”</br> “呵呵,只是點頭之交,稱不上朋友。”</br> “怎么能不算呢,”庚雙不滿,自顧自道,“既然你是表哥的朋友,也就是本小姐的朋友,下個月本小姐要舉辦一場賞花宴,屆時還請賞臉來,哦,陸南蓉,你也一起來吧。”</br> “小姐放心,奴婢回去便給兩位姑......姑娘和娘子送帖子。”</br> “那就好。”庚雙滿意地點頭,說是賞花宴,實際就是縣令夫人讓未成親的兩人多接觸,屆時還有金城的其他妙齡少女并公子哥,可謂是古代的相親宴。</br> 像鄔顏這種身份的人,一般是進不去的。</br> 哪怕進去,也是被人忽視的存在,陸南蓉想到這些,有些擔憂地望向鄔顏。</br> “鄔姐姐,其實賞花宴沒有什么好玩的,如果姐姐不愿意去,南蓉也可以陪姐姐去做別的事情。”</br> “別呀。”鄔顏挑眉,她只在電視上看過古代的這種宴會,眼下能親自體驗一番,為什么要拒絕呢?</br> 更何況以庚雙的身份,應該能把全金城的英年才俊都請來吧?她都盯著施傅興這么久了,不去看看帥哥多可惜!</br> 遠在縣學的施三郎忽然打了個噴嚏,不知為什么,總覺得不對勁。</br> 這時候,寧邵抱著一疊卷子跑過來詢問問題,離院試剩一個多月的時間,連他也開始緊張起來:“施兄施兄,麻煩你幫在下看一看這篇策論,可否合格?”</br> 施傅興蹙眉,他不太想看,但寧邵實在纏人的緊,想著早看完早回家,便順手接了過來。</br> 寧邵一臉欣喜,甲字班其他學子看見后,忍不住心里捻酸,不為別的,這可是夫子認可的獨人,比賈秀才都聰明,得他一番指點,肯定進步的很快!</br> 寧木頭也不知道怎么就抱上獨人這又臭又硬的腿,看剛才跟奴才似的樣子,平日里肯定沒少低三下四,阿諛諂媚。</br> 即便如此,也有人羨慕不已。</br> 終于,有學子鼓起勇氣,在施傅興給寧邵批完策論后,臉色通紅拿著自己的卷子走上前:“額,那個,獨,哦不,施兄,能否幫在下也看一看?”</br> 施傅興蹙眉,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人。</br> 不認識。</br> 他這會兒腹中正是饑餓,急迫想要回家吃鄔顏做的美食,便黑著臉將卷子從對方手中抽出,低頭拿筆唰唰唰——</br> 那學子本都做好被拒絕的打算,結果一眨眼,獨人居然答應了!</br> 震驚地他差點兒去雪地里跑幾圈!</br> 班上其他人一看,喲!原來在讀書的問題上,獨人這般好說話,一個個也顧不得害羞了,趕緊拿著自己近來的疑惑上前求解答。</br> 導致施傅興越想早走,越走不了。</br> 于是,在看見卷子上狗屁不通的文章后,徹底將不滿化作口雨腹劍,將這群學子給噴了個狗血淋頭。</br> 賈子宏從夫子處回來,碰到這番情景,眼底劃過一絲驚訝。</br> 不過未多想,他帶上東西離開學院,仆人駕著馬車,往北街的方向駛去。</br> 北街,金城夜晚最熱鬧的地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