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星期,辛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中途,司珩醒了一次。
他扎著針的手緊緊地握著辛依,有些渙散的鳳眸深情凝視著她。但辛依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她忙扒下司珩的手,跑出重癥室把銘一抱過來,想給司珩看看他們的孩子。
可是等辛依回來時,司珩已經昏過去了。她只能抱著銘一,趴在司珩的床邊哭。
病房里,辛依撩開衣服,給銘一喂奶。
喂奶很痛。不喂奶,又很脹。
病房里有奶粉,但辛依還是選擇喂母乳。母乳對嬰兒的好處很多,可以提高免疫力,營養平衡。天然的母乳是最好的。
喂完銘一,辛依哄他睡覺。
嬰兒長得很快,一天一個樣。有時候,辛依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孩子是銘一,變化地太快了。
銘一的皮膚又白了許多。她和司珩的皮膚就屬于是比較白的,銘一的皮膚自然也白。銘一的眉毛和眼睫毛濃了些,辛依特別喜歡摸他的臉蛋,滑滑軟軟的,手感特別好。
銘一睡著后,顏棠雪來了,她還帶了些嬰兒的衣服過來。
辛依臉上的溫情瞬間就沒了,她冷眼看著顏棠雪走到嬰兒床邊,俯下身用涂滿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點了點銘一的臉。
“小孩子真可愛?!鳖佁难P起紅唇,眼里流露出母愛,像是在熟悉銘一,先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辛依走上前,把嬰兒車輕輕地推走,面色沉冷,“你身上的香水味太重了,對孩子不好?!?br/>
說著,辛依又瞥了眼她的紅指甲。
“抱歉,以后我會注意的?!?br/>
顏棠雪的語氣就好像銘一是她的孩子。而辛依則是保姆又或是奶媽。辛依很不悅,每一個母親,或多或少地對自己的孩子有占有欲。
她討厭顏棠雪對銘一親昵的行為和自然而然的語氣。她才是銘一的生母!
“事情考慮的怎么樣了?你拖得越久,到時候肝臟移植過去的效果就越差。”顏棠雪道。
辛依閉上眼,沉沉地吐出口氣,“你先給司珩移植,我會跟他離婚的。你多給我點時間,我想多陪陪銘一?!?br/>
“我可以現在捐,但是你要先把婚離了。在司珩醒過來之前,你要走得遠遠的。”
萬一她捐了肝,辛依不走了怎么辦?怎么說,她也要先做點事情徹底斷了辛依的念想。
眼角劃出一行淚,沒入發鬢,辛依深吸口氣,聲音顫抖著,“我知道了。請你盡快給司珩移植。”
顏棠雪滿意地笑了,“好,明天我就給司珩移植?!?br/>
辛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只要她離開,司珩就可以活下去。分開了也沒有什么,只要司珩活著就好。
司銘一,“一”同“依”。
司珩永遠銘記辛依,一心一意。
懷孕的時候,司珩摟著辛依跟她解釋了“司銘一”這個名字的含義。辛依當時就感動地哭了。
司珩是真的愛慘了她,就連名字他都要和她糾纏在一起。辛依的眼眶又紅了。她愛司珩,比口頭上的愛還要愛。
因為愛司珩,所以她要離開了。
辛依看著銘一,滑落的淚水停在唇上。
這個孩子,她就不帶走了。
在司珩這里,銘一不會受委屈,怎么說,也比跟著她強。
辛依沉沉地吐出口氣。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是一聲冗長的嘆息。
第二天,顏棠雪送來離婚協議書。
辛依拿著筆,冷冷地笑著。離婚協議書上竟然有司珩的簽名。她不知道顏棠雪是怎么弄上去的。
有權勢,辦事就是輕松。
“快點簽,簽完我就進手術室?!鳖佁难┎荒蜔┑卮叽僦?。
辛依抿著唇,嗯了一聲。
手里的筆仿佛有千斤重,辛依簽下的名字劃破了紙,也劃破了她的心。
痛。
劃破的紙不能復原,她的心也再不能愈合了。
面前的紙被抽走,辛依的力氣也被抽空了。
“我什么時候離開?”辛依問。
“三天后,我送你離開。我在那邊給你找好了事情?!?br/>
辛依笑了,顏棠雪想得真周到。
“你這輩子都不配得到幸福!”辛依死盯著顏棠雪。
顏棠雪報以微笑,“沒用的女人,得到了幸福也抓不住?!?br/>
“無恥!”
辛依的胸膛起伏著。顏棠雪用卑劣的手段搶走她的男人,竟還明目張膽地說她是沒用的女人!
顏棠雪下巴微抬,挑釁地笑了笑,身姿搖曳地離開了。
辛依疲憊地倒在床上,半闔著眼。
還有三天。
她陪在司珩和銘一身邊的時間,只有三天。
*
時間很短,在這三天里,辛依拍了很多銘一的照片。她不能把人帶走,那就留幾張照片當念想。
顏棠清和云婉輪流過來勸辛依,辛依也不搭理他們,只顧著逗銘一玩。
這幾天,辛依給銘一買了很多東西。她對銘一的愛分散開來,細碎地飄進了奶粉里,衣服里。
奶粉替她滋養銘一的血肉。
衣服替她擁抱銘一的身體。
她想以另一種形式陪在銘一身邊。
辛依把奶粉整齊地擺進袋子里,又把銘一的衣服仔細地疊好放在床頭。
她從顏棠清那里要了一支筆和一頁紙。
她和司珩不能道別了。
千言萬語的思念只能藏在心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講給司珩聽。惡言惡語是假話,她寫在膚淺的紙上,想要司珩忘掉她,又希望司珩銘記她一輩子。
筆墨虛假,真話都藏在眼淚里。
每當淚水要落下,辛依都趕忙擦掉。那水痕是真情的暴露。她不能讓淚水滴在紙上,她不想讓司珩知道她的難過。
寫滿一頁紙的字,辛依終于忍不住趴在桌上痛哭。
過了許久,哭聲弱了下去,辛依平復好情緒,用沾著淚水的唇吻了一下無名指上的粉鉆戒指。
經過淚水的滋潤,那顆粉鉆晶亮剔透,像辛依閃爍淚光的眼睛。
辛依把戒指摘下來,放在那頁紙上,然后走到嬰兒床邊,在銘一的側臉落下一吻。
銘一睡得正熟,看不見辛依滿臉的淚,看不見辛依滿含眷戀的眼睛。
辛依好想聽銘一喊她一聲“媽媽”。
這是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