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人流，人頭的海洋。水泥混碎石凍成的地上平均每秒能留下四個腳印，一個蓋上一個，趕集的天讓小鎮里本就不寬的街道現在更是寸步難行。
手機店老板今天很忙，忙著給老爺爺老奶奶介紹新到的老年機，忙到店正門口來了個賣狗皮膏藥的攤子都沒管。
“哥，你喇叭聲音調小點唄，老人家聽話不方便。”年輕的老板抽不開身，只好對著門口客氣的喊道。
這一聲算是默認了攤子的存在。
“曉得了，老弟。你放心，哥擺完這陣熱的就走。”攤主說完，手在喇叭音量鍵上擰了幾下。
“進口神貼，五元一張，十元三張。貼到病除，沒效果我給你錢……”
聲音悄悄變小了一點，沒有被人發現。
喇叭那么一放，十元三件公式那么一套，被吸引過去的人還真不少，也沒辦法，這誘惑太大了，一般人都拒絕不了的。
街對面，肖故聽著那處的動靜，無聲嘆了口氣，低頭和身邊的人一樣默默刷起手機。
現在連鋼化膜都要三塊錢一張了，哪個口還能進來這么那啥的…神貼…？
大概率是個江湖騙子。
“嗖～嗖，”肖故抬頭。
小鎮的反方向，一輛客車正向這個十字路口快速駛來，和前面過去的幾輛一樣，人滿為患。
沒關系啦，開學季全國都是這樣子的。
“故故，我去超市買點東西。”身邊人關了手機，把肩上書包放到他箱子上靠著，又補充說：“買零食，學校吃。”
“嗯，去吧。”肖故順口應了一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才一起吃完早飯，可肚子又是要餓了的節奏，都餓得直“故故”叫了。這……肯定是米粉不管飽，肯定是等車上學太累了。
給自己找完借口，肖初哼著小曲屁顛屁顛過馬路加入超市大軍。
“泰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吃薯片，喝奶茶，每天笑哈哈……”
改的毫無違和感，我他喵的簡直是個音樂鬼才！
九點的風路過臉龐，晚秋的初陽略有涼意，賣菜老爺爺攤前換了一波又一波人，大約過了十多分鐘，肖故視線里終于重新出現了肖初的身影。
“買了啥？”肖故問。
“薯片，辣條，果干，”就說著，肖初順手拆了袋薯片，一把抓了好幾片塞進嘴里，“順帶了沓牛奶，給你喝的。”
“……”肖故若有所思的樣子看了他幾秒，說，“我也去買個東西。”
“嗯，你去吧。”肖初吃薯片的同時又開了包芒果干。
一片薯片一口果干，兩片薯片還能夾片果干。
小妹妹、大叔叔、漂亮阿姨，在路邊等車的人不少，但能吃成他這個樣子的人著實不多。
肖初覺得，此時旁邊的人一定看他是個碾米機，還是不用插電就能工作的那種。
“路過買的，陳阿姨還給你配了杯甜豆漿。”買東西的人很快就回來了，手里提著袋蘋果。
“我的天，陳姨也太懂我了吧。”肖初把果干和薯片塞回袋子里，一臉滿足接過肖故遞來的面包和熱豆漿。驚呼：“我哭了，還是肉包。”
對于大愛的食物，就要大口的咬它。
“你慢點吃唄，兩個都是你的。”肖故把超市袋子套在蘋果袋子上，又把剩下一半的薯片和果干拿出來給了對這邊垂涎已久的小妹妹。
摸摸頭，“乖。”
“故故，你說世界上為什么會有學校這種地方存在呢。”肖初咬了一大口肉包，問肖故。
“傳說有位神愛民如子，為了體恤父母，便請人修建了學校。”肖故答他。
“那為了體恤父母，神就可以犧牲我們的快樂嗎！”肖初吸了一大口豆漿。
那位神可真不公平。
“后來，神發現了這樣對學生不公平，他便又請人在每個學校門口都修了條美食街。”
“好吧，人有時候還是要學會多換位思考的。”
事實證明，有時候，只要你敢說，就有人敢相信。
就像現在，肖初聽的深信不疑，因為肖故說的一本正經。
笑嘻嘻吃面包。沒有表情的玩手機。
風馳電掣的初中生摩托飛過，滿滿當當的貨車經過，各式各樣的小汽車開過。在聽到一聲渾厚的鳴笛聲后，一輛從外面看起來不是那么擠的大客車緩緩駛來了。車停，售貨員阿姨站在車梯上熱情邀請他們共乘。
“兩個帥哥是去縣城嗎？”
“是，”肖故越過阿姨伸頭向車內瞧了瞧，“還有位子嗎？”
“多的是，”阿姨指著他腳邊的黑色行李箱，“這箱子是你們的吧。”
“是的，阿姨。要放……”
下車，扛起箱子往車屁股跑去，十五秒后，砰的一下，后備箱關上的聲音。
“阿姨，我們自己來……。”同時話說一半，還沒反應過來的肖初……。
阿姨擺擺手：“上車上車。”
汽車轟隆隆啟動，一路上阿姨又招了不少客人，等快到縣城的時候，半個身子都掛在外面的她看得兩個人膽戰心驚。
肖初下車時向阿姨狠狠比了個大拇指，真是要錢不要命的新時代女性，必須給你點個贊！
小鎮是小地方，縣城是比小鎮大一點的小地方，高中不是重點高中，平平無奇普通學校而已。
學校離下車點有段路，兩個人還得再走一會。上午來的大部分是從縣城外趕來的寄宿生，因為他們要整理宿舍，所以才來的早，縣城內，通宿生都要上晚自習左右才會到的。
肖初和肖故都選文科，而高一的班正好就被劃成了文科班。這樣一來，他們就少了搬教室搬宿舍換老師三個大麻煩，到學校直接去原老班哪里報道就行。
熟悉的班級還是熟悉的感覺。晚上一進教室，大家該補作業的補作業，該聊天的聊天。
肖初坐回自己上學期的位置，加入補作業大軍。
“你們聽說了嗎，我們班換班主任了。”前排的女生討論聲挺大。
“真的假的 ，你聽誰說的。”
“不會吧，不會吧 。”
“你怎么知道的，我們班都沒有拆，怎么可能會換……”
肖初聽到這下意識頓了頓，他可不是故意聽的喔。
其實他覺得高一老班還是挺好的，雖然她老是無緣無故發脾氣，下學期還不怎么管班上情況了，但不可否認，她盡過的心力完全配得上好班主任這個稱號。
這突然聽說要換，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哎呀，說不清楚的那啥。
肖初扯著本子轉到后桌繼續寫，邊寫邊嘀咕，“故故，你說老周不會真走了吧。”
為啥高中就不能和初中的時候一樣，三年一個班主任呢！！！
“我也不知道，看她晚自習來不來咯。”懸疑小說看的肖故有點心蹦蹦的，逃離出書外，他抬眼看了下面前這人手肘下的作業高度說，“你在家的時候怎么不說呢，還有多少沒寫完？”
“還有兩篇記述文，實在不知道寫什么。”肖初感覺自己今天就算把筆轉爛都憋不出八百字。
肖故唉了一聲， “來不及了，搜兩篇吧。”說實話，記述文他也不是很會寫，所以，只能建議肖初兵行險招。
后門傳來幾下口哨聲，隨即，“好久不見呀，兄弟們。”后排大部隊一來，把教室嚷嚷的又是騷動不斷，層出不窮，歡笑聲就沒停止過，熱鬧值壓不住的突突飆升。
這種氣氛就很能激起來學校的欲望。
“我的天吶，你們倆居然還能分在一個班里。”老同學陳速剛進教室，就用賊驚訝的表情看著肖故和肖初。
“你聽聽你這說的什么話。”肖初看著手機奮筆疾書。“班上選歷史的都沒走好嗎，怎么就居然還能分在一個班了，”肖故接他的話說。
“好好好，都沒走更好嘛。”
打了上課鈴，班上人差不多來齊了，一眼掃過去，新面孔不少。大概是剛來，都還沒適應的緣故。很明顯能感覺出，今天班上氣壓比平常高一點，沒有那么輕松了，普遍多了幾分拘謹的樣子。
換老班的消息在桌下愈傳愈烈，肖故以前一直不知道，原來班上人對老周這么有感情，可嘆人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聽說要走倒是一陣唏噓。
最近怨念有點大，可能是被小說里的兇手傳染的……
“周老師請孕假，剩下來這兩年就是我帶你們了。”消息被證實，新來的女老師說話很溫柔。
“孕假喔，看不出來，老周可以呀。”別看不起老師好么，帶你們的同時還能找到對象，這多不容易啊！
“老師，你知道孩子是誰的嗎，”班上那幾個關注點異常奇怪的人又出現了。
“請兩年的假會不會被開除……”優秀操心家課代表。
總結，班里討論聲滿堂。
“這位同學，孩子是誰的呢于我們來說不重要，反正不會跟你有關系就好了。”新老師神級接話完后，底下笑倒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扎心了呀老鐵。”
“對啊，這人問的就奇怪，孩子誰的跟你有什么關系呢。”
挺好，挺會！這一下就拉進了距離。
“哈哈，跟大家開個玩笑。”老班試圖挽回形象，“還是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鄒，注意，是鄒不是周，我個人呢，是比較喜歡小鄒老師這個稱呼的，因為聽起來顯得年輕。但主要吧，還是看同學們喜歡叫什么了，我都可以接受。”
這，一段詞下來，聽著還挺通情達理？
“小鄒老師本來就很年輕呀，”一個馬屁拍不響，金嗓子王陳速持續在班上喊，“我還想問一下老師今天二十幾呢。”
“老師剛出來實習的吧。”熱心同學丙。
“說真的，老師剛進來的時候我以為是班上誰的姐姐。”熱心同學甲。
“姐姐？老師，你和我在讀小學六年級的妹妹看起來差不多大。”熱心同學乙。
好家伙，今年最佳馬屁精頒獎禮沒你們我都不看！
一波糖衣炮彈，小鄒老師笑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我孩子都和你們一樣大了，哈哈…”
肖故心想，真希望以后周老師的孩子和你們一樣會講話。
“故故，故故。”肖初敲了敲自己后桌的桌板，側過臉跟他說，“這個小鄒老師看起來真的好好說話，好和善。”
肖故手撐著腦袋附和的點點頭，說：“我也覺得，感覺和善的都有點過了。”
“萬一是扮豬吃老虎怎么辦？”前方擔憂的語氣。
不等后桌回話，同桌先開了口，“肖初你自己給自己找虐呢，咱就不能想點好的嗎。”陳速是中小鄒老師的毒了？
“我覺得小鄒老師是人美心善，看著就和藹可親。”好吧，這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課間休息，肖初趴在桌上——一個開學必先郁悶兩節課的人。
買的零食夠不夠吃呢，明天早上早起起不來怎么辦，又得按一張作息表生活了！突然有點想老媽，不知道她有沒有和老爸背著自己吃好吃的……
一陣瞎想，突然聽到有人在桌子上用手叩了兩下，肖初從帽子里探出頭。
一個不認識的女生，新來的女同學站在他邊上，說，“肖初，外面有人找你。”
“誰？”肖初下意識問。
“她說是自己是美術班的。”新同學說完就往前面走了。
美術班的人？他大概知道是誰了。肖初站起來拉了幾下衣服，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