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三個字被他刻意咬的很重。</br> 殷婭姝被嘴里的芒果汁嗆得直咳,整個人都愣愣的。</br> 這其實非常的有失禮節,她從小大到被人時常掛在嘴邊的就是禮節。這種錯誤,她二十多年來從未犯過。</br> 殷婭姝臉頓時紅了,一時間也說不清是被嗆的,還是覺得丟臉——即使這里沒有別人,沒有家族長輩在。</br> 可她還是下意識的緊張與懊惱。</br> 忽然,面前遞過來了一張紙。</br> 殷婭姝看著面前的這張紙,更加覺得窘迫。或者說著,惱火。</br> 那種極力想隱藏——雖然知道也掩飾不住的丑態,卻被人刻意拆穿的惱羞成怒。</br> 可她不能不接,她要是不接孔斯棲大概會一直把這張紙舉在她的面前,無時無刻的不再提醒她,剛剛有多丟人。</br> 殷婭姝猛地將紙巾從他手里拽出來,力道大的絕對算不上友善。</br> “至于么?”孔斯棲好笑的看著她,“你知道我們剛剛那頓飯意味著什么吧。”</br> 當然知道,意味著他們兩家算是敲定了。板上釘釘的事,可是他這句“未婚妻”叫的也未免太過熟練。</br> 心理素質果然強。</br> 殷婭姝也知道自己脾氣來的沒道理,可卻又控制不住。于是隨口道:“當然知道,未婚夫。”</br> 她學著他剛剛的語氣,同樣這樣叫了他一聲。她就不信孔斯棲也能鎮定自若。</br> 果然,她看到孔斯棲愣了下,殷婭姝有些得意的下頜微揚。微微挺身,再次喝了口芒果汁,姿態優雅高傲的像是只白天鵝。</br> 她有些得意,可芒果汁還沒來得及咽下,便見孔斯棲忽然勾了勾嘴角。</br> “?”</br> 孔斯棲眼中含笑,像是心情極好一般,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了敲桌子,然后柔聲說:“那就多多關照了,未婚妻。”</br> “噗——”</br> 殷婭姝在短短的兩分鐘內,再次出丑,這次更過分的將嘴里的芒果汁直接噴了出來。</br> 她甚至有些抓狂,搞不懂孔斯棲這是在干什么。說是演戲太過熟練了,可不是在假裝又是什么呢。</br> 她不想去細想,也不顧桌子上的狼藉,甚至連嘴角的果汁都來不及擦,“別再這么叫我!”</br> 太詭異了。</br> 這種感覺真的太奇怪了。</br> 難得的,這次孔斯棲竟然沒多說什么廢話,甚至連調侃兩句都沒有,竟然直接點頭同意了。</br> 殷婭姝有些狐疑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人轉性轉的這么快。</br> 她不知道的事,孔斯棲算計的眸子中有一句話沒說出來——反正很快,就不是未婚妻了。</br> 孔斯棲又笑了下,心情很好的說:“吃好了么。”</br> 殷婭姝今晚被他笑的有點不安,是那種說不出,總覺得他還有別的大招在等著她。</br> “好了。”</br> -</br> 之后兩個人,果然如約定的那樣,在公司里,沒有人知道他們即將結婚。</br> 而孔斯棲也沒做什么令人奇怪或遐想的舉動。</br> 半個月后,恰巧剛上孔斯棲媽媽的生日。</br> 孔斯棲告訴她晚上一起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問了句,“我要準備禮物么?”</br> 他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問。于是大手一揮,直接說:“你下午有放假了,去看禮物吧。晚上我去接你。”</br> “……”</br> 她就這么被放了假,然后迷迷糊糊的叫了沈安瑜去逛街,竟然還問沈安瑜,應該買什么好。</br> 她從小到大沒送過什么禮物,和家里的感情也并不親厚,所以她其實并沒有和長輩相處的技巧。</br> 但是當她問出這句話的瞬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潛意識里,竟然真的想認真的挑選禮物去討好孔斯棲的媽媽。</br> 這個認知讓她很恐懼。</br> 他們明明就是商業聯姻,他媽媽對自己的看法是什么樣的,其實一點關系也沒有。</br> 她為什么,真的來這里,傻乎乎的挑上禮物了?</br> 殷婭姝打了個冷顫,所以當沈安瑜建議她買圍巾的時候,想都不想的,便隨手指了一條打包。</br> 她很矛盾,從這件事發生開始,就開始矛盾。</br> 她到底對孔斯棲是什么感情,直到吃飯的時候也沒想明白。</br> 殷婭姝看著前面這個已婚已離又即將可能復婚,感情經歷非常豐富的人,覺得這就是指引她迷津的神。</br> “你說,怎么才算叫喜歡一個人?”</br> 沈安瑜吃的真香,忽然一句十分中二的問題在耳邊響起,聲音還挺茫然的,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br> 她愣了下才說:“就大概是……臉紅心跳想和他睡覺覺?”</br> 殷婭姝腦子里不自覺的閃過了孔斯棲的那張臉,她差點又被嘴里的果汁嗆到。</br> 她忽然有些頭疼,好像自從這件事確定后,只要和孔斯棲一起,她總是會失態。</br> 現在就連想起他,都會嗆果汁。</br> “這樣啊……”她喃喃了句,過了幾秒又問,“那……喜歡到什么程度,才能結婚吶?”</br> 沈安瑜微微歪了下頭,對著她眨眨眼說:“大概就是想和他睡一輩子的時候。”</br> “這樣啊……”殷婭姝又吶吶的,將剛剛的話重復了一遍,但是聽上去語氣好像沒那么茫然了。</br> 沈安瑜給了她幾分鐘自我冷靜思考的時間,然后才問,“你是遇到想睡覺的人了,還是想要睡一輩子的人了?”</br> 殷婭姝深吸了口氣,再抬眸時,眼睛已經清明一片,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樣子。</br> 然后十分平靜道:“我要和孔斯棲結婚了。”</br> “噗……咳咳咳——”沈安瑜被嘴里的牛蛙肉嗆到,喝了好幾口果汁才壓下去。</br> 殷婭姝在她震驚的目光中,沒等她問便自己開始解釋,“我們這樣的人,總是逃不開聯姻的,哪怕我躲了出來。”她說著像是想到了什么,頓了下說:“哦,一直沒和你說過,我是江城殷家人。”</br> “我好像挺想和他睡一睡的,如果按你的說法,那可能就是算喜歡吧。”殷婭姝聲音沒什么起伏的說:“反正都是要聯姻的,嫁誰都是要嫁,還不如和他。”</br> 話題有點沉重,中途沈安瑜和靳擇琛街頭接吻的事被爆出,她先送沈安瑜回了家。</br> 離開沈安瑜家,她看著那張熱搜上的照片忽然有些羨慕。</br> 就像她和沈安瑜說的那樣,她還沒有喜歡孔斯棲到能和他接頭就旁若無人擁吻的程度。</br> 可是,他們這樣的家庭,還要奢求什么有愛的婚姻呢。彼此不討厭已經是幸運,要是還都有點好感,那簡直算是上輩子積德。</br> 殷婭姝看著周邊的落葉,輕聲嘆了口氣。</br> 人要知足的。</br> 孔斯棲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了進來,他的聲音仍是含笑的,讓人聽到會不自覺的放松,“在哪兒呢?”</br> 她想起,當時AKOIO快不行的時候,孔斯棲也總是樂呵呵的,就好像沒有什么事能打垮他。</br> 和這樣積極樂觀的人一起生活,會很舒服吧。</br> 殷婭姝忽然多了幾分向往,她聲音不自覺的柔了些,“在沈安瑜家樓下。”</br> “那你現在出來。”孔斯棲大概有些好奇,“你們怎么到一塊去了。”</br> 說起來,她的這個勉強算是朋友的朋友,也是因為孔斯棲而擁有的。要不是他那個時候沈安瑜一有事就讓她去,她可能也不會和沈安瑜走進。</br> 殷婭姝嘴角掛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淺笑,淡淡道:“有事。”</br> 她的視線不自覺的看向手里的禮袋,輕咬了下唇。</br> -</br> 可是這個禮物似乎也沒能取得人的開心,孔母只是笑了下,讓人接過后便放在了一旁。</br> 殷婭姝倒也沒什么特別大的感觸,一旁的孔斯棲倒是眉頭微皺了下。</br> 之后的日子開始忙碌,因為他們的婚禮訂在了兩個月后。</br> 婚禮那天,孔斯棲喝的有些醉了。</br> 一群人鬧完,酒店套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殷婭姝看著自己身上潔白的婚紗,仍是覺得有些不真實。</br> 過了會兒,她看著眼睛已經有些游離的孔斯棲,忍不住拍了拍他,“你先去洗個澡。”</br> 她受不了和醉醺醺的人躺在一張床上,味道太重了。</br> 誰知道下一秒,她手腕一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她反應過來時,人便已經被翻到在床上。</br> 一睜眼,孔斯棲一張放大的臉便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總是含笑的眼睛,此時變得幽深了些,可嘴角還是帶著笑。</br> 但是不知道怎么,她覺得有些不一樣了。今天的婚紗是個深V,他溫熱滾燙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胸口上,殷婭姝不自覺的心跳加快。</br> 孔斯棲卻沒有別的動作,仍是那樣深深的看著她,只不過抓著她的手更加用力了,聲音卻還是含笑的,“老婆,你是想今晚發生點什么,還是等我清醒的時候?”</br> 他的聲音都有些不穩了,殷婭姝甚至懷疑他現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是有意識的還是已經開始再說胡話了。</br> 殷婭姝嗓子有些發干,這個問題讓她怎么回答?</br> 同時,她又有些氣憤。孔斯棲的意思,難道他們要做個各玩各的夫妻?</br> 到底是不能失了最后的尊嚴,她笑了笑,或許沒能笑出來,因為她見到了孔斯棲眼中明顯的錯愕。</br> 殷婭姝聽著自己輕描淡寫道:“最好永遠都不要。”</br> 孔斯棲也只是愣了一下,便低頭吻了過來。</br> 鋪天蓋地的酒氣包裹著她,讓殷婭姝有些不舒服。可是嘴中的吻,那個味道卻又不讓人排斥。帶著淡淡的酒香與舌尖的顫栗,她被吻得有些發懵了。</br> 他到底什么意思?</br> 殷婭姝的大腦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得被他攥著的手腕越來越緊。</br> 也不知過了多久,孔斯棲終于有些氣息不穩的抬起頭。像是在強忍著什么的說:“還是等我清醒吧,怕控制不住,傷到你。”</br> 身上的重量驟然消失,浴室里傳來淅瀝瀝的水聲。</br> 殷婭姝茫然的看著酒店的天花板,身邊仍被他身上的味道包裹。</br> 他剛剛說什么。</br> ——老婆,你是想今晚發生點什么,還是等我清醒的時候?</br> ——還是等我清醒吧,怕控制不住,傷到你。</br> 所以他不是想各玩各的。</br> 他只是,怕控制不住,傷到她。</br> 為什么會控制不住,怎么會傷到……</br> 這些詞連在一起,應著耳邊淅瀝瀝的水聲,瞬間將曖昧無限放大。</br> 像是帶著說不出的魔力,讓剛剛孔斯棲的氣息掃過的肌膚,都在一寸寸的發燙。</br> 殷婭姝面無表情的將被子拉過,一點點的將自己的臉蓋上。</br> 過了幾秒,她在被子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br> 手不自覺的抖了下。</br> 那里燙的不像話。</br>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殷婭姝的嘴角終于忍不住上揚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