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上坐著的都是圣人,圣人們都是不愿意理會人間的事情的。
人間多事,別說讓圣人躬親,即便是讓圣人看一眼都很難,人間修士寫信能夠入云去?
紫云真人雖說已經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個道門修士身份不比尋常,但是聽到這樣的話,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人抬起頭,笑道:“趁著此刻大雨,紫云真人與我走一走,順便與你說說這邊境之事。”
紫云真人聞言,竟然變得有些古怪,這位邊境第一人,春秋境頂峰的大修士,竟然是不可置信的說道:“真要說?”
那道門修士點頭說道:“我這個樣子,是要哄騙你的?”
紫云真人點點頭,心中滿是震撼,他已經在這邊境待了百年之久,而那件事也謀劃了百年之久,這百年之中,他只是知道面前這個人的身份不比尋常,可到底是如何,其實知道的不多,今日一句寫信入云去,這才讓紫云真人幡然醒悟,這事情肯定是涉及很大,絕對不會是一兩個春秋修士便能了結的,甚至于登樓修士似乎在這局里,也不是最后的后手。
那道門修士隨意在屋子里拿了一把油紙傘,撐傘走出屋子,紫云真人隨即跟上,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在瓢潑大雨之中。
夜色彌漫,雨聲陣陣。
那道門修士開口說道:“別的不說,頭一句話,我道號浮云,于百年之前便已經踏入登樓境界,至于出身,你可否知道云胡觀?”
浮云真人沒有轉頭,只是說了這么一句話。
紫云真人久居佛土,對于山河那邊的光景,其實不太熟悉,只是再怎么不熟悉,有好些事情他還是知道的,那些名山大道觀,他都清楚,可是這云胡觀是個什么地方?
“紫云不知,還請真人示下。”
浮云真人笑道:“洛陽城一戰之前,我道門在云端共有六位圣人,這六位圣人,出身都在名山之上,光是沉斜山便出過葉圣和寧圣,加上現在已經離開人間的梁亦,沉斜山出過的圣人還真的是不少,雨霧山也有陳圣當年修行,至于已經死去的杜圣和劉圣,都是某座名山出身,那你可知道趙圣出自何處?”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要是紫云真人還不知道那位趙圣就是出自云胡觀的話,那他便是白白在活了這么些年了。
紫云真人壓低聲音說道:“真人,為何此事不曾在世間流傳,一座道觀出了一位圣人,那是無比的榮光,自然是要昭告天下的,要讓世人都知道,可為何偏偏是趙圣修行過的那座云胡觀不顯其名?”
浮云真人聽著雨水,在雨中走過一大段路,看了一眼這沉斜觀里的建筑布局,這座道觀其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仿照沉斜山上的那座道觀修建的,那位創立沉斜觀的開派祖師,對沉斜山抱著什么樣的感情,可見一斑。
“趙圣在云胡觀修行,這種事情,為何不讓世人知曉,自然是有趙圣的打算,紫云,我且問你,你真覺得道門內部,便是一心而已,絕無二意?”
紫云真人苦笑道:“這世間之事不新鮮,紫云當然不會以為如此。”
浮云真人笑道:“知道便好,那你此刻再想,覺著趙圣到底是想著什么?”
紫云真人苦苦思索,然后才猶豫說道:“趙圣所圖,定然不會太小,難不成便是針對云端的另一位圣人的?”
云端圣人,可不止趙圣一位。
浮云真人停下腳步,良久之后,才說道:“不錯。”
“趙圣在佛土布下此局,便是針對的葉圣!”
葉圣!
石破天驚。
要是說今日時不時會有雷聲響起,讓人聽了便有震撼之意的話,這一個葉圣一說出口,紫云真人便真是覺得五雷轟頂了。
葉圣是誰,那是道門教主,是整個云端之上境界最高妙的圣人之一。
甚至可以說,當劍仙朝青秋離開人間之后,葉圣便已經是這世間滄海之最,無人可及。
趙圣竟然要對付的,不是旁人,而是這位葉圣。
紫云只感覺四肢發涼。
“葉修靜身為道門教主,竟然和妖土大妖生出情愫,這便算了,竟然還生下了一個妖女,可笑的時候這個妖女還以道種之名仍舊要被道門修士尊崇,趙圣如此做,絕不是什么罪孽,而是撥亂反正!”
浮云真人臉色平靜,看著那些雨絲,并不曾有什么情緒波動。
“云胡觀建立時間和沉斜山相比,也是云胡觀更久,數千年前,云胡觀中的真人修士天下聞名,更是世間首屈一指的宗門,若不是這之后受了沉斜山的暗手,如今執道門牛耳者,也還該是我云胡觀才是,怎么會如今這般,趙圣當年在云胡觀修行,這種事情雖然沒有外露,但是我云胡觀既然能夠培養出趙圣這樣的圣人,底蘊仍在,誰敢說云胡觀便不如沉斜山?”
“如今趙圣做出如此之局,便是為了讓云胡觀重現人間!”
在浮云真人口中,云端那位趙圣,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將云胡觀重現人間,而他取代葉圣地位,成為新的道門教主。
紫云真人臉色凝重,很多年前他便和這位浮云真人建立了聯系,浮云真人只是要他將這聚雨城完全掌控,從來沒有說過別的,而這些年沉斜觀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也是紫云真人苦心經營,可即便這樣,他也不知道趙圣要這樣一座聚雨城來做什么。
趙圣要做的是爭道門教主的位置,那是云端上的爭斗,為什么會要云下來做這些事情。
浮云真人仿佛是知道紫云真人在想些什么,“云端之事,起于人間,而勝負手也在人間。”
浮云真人說道:“云胡觀和沉斜山之爭,趙圣和葉圣之爭,那都不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聚雨城。”
聚雨城。
紫云真人仍舊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說這聚雨城是其中的根本,但這聚雨城到底能做些什么?
浮云真人嘆了口氣道:“葉修靜幾百年有千萬般不對,但一身修為境界高深,絕不是普通的圣人可以比較的,趙圣這些年雖然一直隱忍,苦于修行,但是面對葉圣,仍舊會有不足之處。”
說到底,境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紫云真人走在雨夜里,想著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倒不是想想這件事被沉斜山被葉圣知道的下場,這種事情早在百年之前,他開始決定要做的時候,便已經算是定下了,所以即便如今知道了他們是趙圣的棋子,也不會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想知道,趙圣既然謀劃百年,到底聚雨城在這里,是一步什么棋。
聚雨城在佛土邊境,到底又是為了什么。
這是紫云真人最想知道的事情。
浮云真人說道:“事情如何,真不是你一個小小春秋境應當知道的,但你只需知道,聚雨城在這里便有在這里的道理也就是了,另外今夜曹役即便遇害,你也需要小心處理。”
紫云真人點頭應下,但還是說道:“若是今日曹役真的遇害,真人覺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趙圣的計劃不能再讓人知道,出了事,就去平。”
……
……
再大的雨也會有停的那一日,所以在清晨的時候,外面的瓢潑大雨便已經停了,酒客們紛紛離去,只是這些人走之前,都不約而同看了一眼李扶搖。
想來要不了多久,曹役被一位劍修所殺的事情便要傳了出去,人人都會知道聚雨城里又來了一位劍修,而且境界要比曹役更高。
比曹役更高,那就是邊境前三甚至是前二的人物了。
李扶搖喝了好些酒,等到酒客散盡,也站起身來,只是沒有立即離去,而是來到江川的柜臺前,江川此刻迷迷糊糊,一夜沒有閉眼,早已經沒有了什么精神。
“酒是好酒,東家也是好東家。”
就這么一句話,說完就走,李扶搖沒有絲毫再停留的想法,葉笙歌和他一起前往聚雨城。
江川抬起眼,笑道:“真是個有意思的家伙。”
出了客棧,要不了多久便能離開沙漠,走進那座聚雨城,一路緩行,李扶搖還是背著劍匣腰間懸著青絲,葉笙歌一身白裙,什么都不拿在手上。
李扶搖忽然笑道:“咱們直接去揍一頓紫云真人就走?”
昨夜葉笙歌說自己快要破境,著實嚇了李扶搖一跳,這位道種,才破春秋境多久,這怎么又要破境了,這個修行速度,怪不得是被說成有可能是史上第一。
現在葉笙歌這個境界,紫云真人八成真不是她的敵手。
若不是因為這一茬,說不定他們便要直接繞開這座聚雨城直奔靈山而去。
靈山才是此行的目的地。
李扶搖的諸多問題,需要到靈山才有可能得到答案。
一路上李扶搖就說了那么一句話,直到入城之后,這才開口說了第二句話,“咱們就這樣大白天去砸人的場子,要是被那紫云真人請來好友,你這位又不幸身亡了怎么說?”
葉笙歌頗有意思的看了李扶搖一眼,隨口說道:“你又不怕死,怕什么?”
李扶搖一本正經的反駁道:“我怕死是真的,更是不想就這么死了,我好不容易看到滄海就在前面了,現在死了絕對不劃算。”
葉笙歌呵了一聲,不置可否。
聚雨城,大概是因為這一年到頭的雨水實在是不少,所以才有了這么個名字,這座城雖然是建在邊境,里面宗派不少,但是說到底,還是修士和百姓混在其中,并不都是修士或者百姓,邊境的十大門派,有好些都在這聚雨城里,至于十大高手,更是如此。
因此顯得十分繁華,和山河那邊的大城相比,也是如此,走在街道上,稍微用心感受,便能感受到許多修士的氣息,這些修士境界有高有低,雖說最高的不過是太清而已,但是這種景象,在山河那邊,是絕對不會有的。
沉斜觀所處的位置,不用多問,這座邊境第一宗門所在何處,知道的人太多了。
往城東而去,葉笙歌仍舊是看不出情緒的一張臉,李扶搖卻是一路走著,一路東張西望,走了差不多半數路程之后,看到街道旁有賣糖葫蘆的,有些恍惚出神,很多年前,在洛陽城里,每次跟著自己爹爹出門,但凡是看到有人賣糖葫蘆,他李扶搖一定也有一串。
想到這里,他喊住那個小販。
買了糖葫蘆。
只是旁人只是買上一串,他李扶搖一買便是全部都買了下來,最后是他扛著那個很大的草木棒子,插著好些糖葫蘆。
這引來了好些稚童在周圍,李扶搖也十分大方,一人一串,很快便只剩下了兩串而已。
李扶搖取下最后兩串,將那個草木棒子隨手扔去,遞給葉笙歌一串,然后自己才咬下一顆,吃了一顆,眉頭微蹙。
葉笙歌只覺得李扶搖是童心未泯,沒有說什么。
兩人快要來到那沉斜觀門前的時候,轉過街道,李扶搖說道:“我覺著這肯定是我們兩個人最后一次如此無拘無束的走在人間的街道上了,此后應當是沒有機會了。”
說起這事情的時候,李扶搖聲音不太高,隨著境界越來越高,他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葉笙歌平靜說道:“以后的事情以后來說,現在不談。”
因為以后的事情,不一定喲潤說得清楚,以后到底會發生些什么事情,都不是他們現在能知道的。
李扶搖哦了一聲,繞出街道,來到那座看著便覺得十分大氣的沉斜觀門口,看著那牌匾上寫著的三個大字,想著要怎么叫門。
葉笙歌卻是更為簡單直接,將一道符箓隨手扔了過去。
那道符箓落到大門上,只是片刻,上面蘊含的氣機便一下子沸騰起來,砰地一聲巨響。
沉斜觀的大門連帶著周遭石墻,都盡數炸開。
煙塵四起!
里面很快便響起嘈雜的聲音。
一身白裙的葉笙歌這個時候歪著頭咬了一口山楂。
這位沉斜山的真觀主,到了這沉斜觀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