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磊接到徐起霏的電話趕過來剛好在樓下碰到江以夏,她見他來也不說話,只自己一步一步往外走,他給徐起霏回了個電話才追上去拉住她,這才覺出她手心冰一般的溫度,他脫下衣服就往她身上披,她終于站住,看他,眼神冷冽:
“你不是很忙嗎,你不是說分開嗎,現(xiàn)在還來干什么?是因為她打了電話,所以無論多忙你都會來?”
他皺眉道:
“以夏,我說了我和她見面只是工作,真的只是工作,這段時間我確實很忙很忙,我不希望我在工作中的不良情緒影響到你,所以才會說分開,只是這樣而已!”
她微微笑一笑,仿佛冬日寒冷中凋零的花:
“我多么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
“以夏……”
“是不是只有和我分開,你才能取悅她,”她還是保持著那一點(diǎn)蒼白而凋零的笑意,飄渺如霧氣的聲音平靜得似乎在述說別人的故事,“她從前用盡手段就想看到如今這一刻,她恨我奪走了你,怎么可能輕易就放過我?”
丁磊擁住她,哄孩子般在她耳邊輕語著:
“以夏,你信我,只有這一兩個月而已,我們只是暫時分開,只要我把一切處理好就和你結(jié)婚,你好好休息,你看你這樣瘦,懷著孩子這樣辛苦,我真的很心疼——”
“丁磊,不要跟我提孩子!不要再和我說你心疼這些話!”她本一直克制而冷淡的,卻突然被這兩句話激怒了,猛地打斷他,蒼白的面色上也浮起了一層緋紅,“你居然也知道我懷著孩子辛苦,可是為什么還要這么對我,為什么要和她聯(lián)起手來逼我,你甚至都等不到孩子出世嗎,你不為我考慮,可是連你的親生骨肉你也絲毫不放在心上嗎——”
她說得太急,那一口怒氣陡然沖上來,竟逼得肚子一陣尖銳的痛,她嚶嚀一聲,雙膝一彎就要往下倒,丁磊大驚失色下一把抱住了她,連連問她怎么了,可她還哪里說得出話來,只蹙眉縮在他懷里,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害怕,一只手死死攥住他衣服,全身無法抑制地顫抖著,他嚇得變了臉色,立刻抱她上車一路飛馳,終于將她送進(jìn)急診室時冷汗已經(jīng)打濕了衣服。
她再有意識時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的加護(hù)病床上,尚且朦朦朧朧便聽到這樣幾句話:
“產(chǎn)婦已經(jīng)有出血現(xiàn)象,還需要住院觀察……先輸硫酸鎂抑制宮縮預(yù)防早產(chǎn)……注意營養(yǎng),另外產(chǎn)婦的情緒也非常重要……”
后面是丁磊不加掩飾的焦急聲音:
“是,我知道,我會注意,請你們一定派最好的醫(yī)生,我老婆不能有事……”
只聽到他這樣幾個字,她的淚也止不住地滑落下來。
不久后說話聲停止了,便有腳步聲停在病床前,溫暖的手拂過臉頰,輕輕拭去她滿臉的淚水,他的呼吸吹在她耳旁,溫柔喚她:
“以夏。”
她竟不敢睜開眼睛,只有淚水洶涌。
他握著她的手緩緩說道:
“我還沒告訴江叔,要不要打電話叫他來?”
她在枕頭里搖頭,拖著鼻音開口:
“我們的事我一直沒和爸爸說,我怕他知道了會生你的氣……那天你說分開的時候,我也很想告訴正澤哥,可是后來我又想,如果我說了,只怕他對你的成見會更深……”
他更緊地握住她的手,細(xì)碎的吻續(xù)續(xù)落在她面頰上:
“以夏,對不起!”
那是長久以來她睡得最為安穩(wěn)的一次,熟悉的溫度從十指交握的手掌源源不斷地傳來,身體的笨重似乎都消失了,鼻端隱隱纏著香氣,明明這病房中并沒有擺放鮮花的,可是睡夢中似乎也一直有那花的香甜味道縈繞著。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經(jīng)透進(jìn)來幾分暮色,冬日的夜都來得格外的早,她剛剛動了一動便聽到他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醒了,餓不餓,王姐燉了湯,想喝一點(diǎn)嗎?”
王姐是他請來專門照顧她的人,這時也在病房,聽他那樣說連忙將保溫飯盒提了過來,幫他將病床上的人扶起來,他在她身后放了她最愛的卡通靠枕,笑:
“靠枕也是專門讓王姐從家里帶來的,怕你用不慣醫(yī)院的東西。”說著便去給她盛湯,她轉(zhuǎn)頭看他,他那褶皺深深的雙眼皮彎著一個溫柔的弧度,嘴角也有寧靜的笑,牽出左臉頰上深深的酒窩——這幾乎都要從她的記憶中淡去的景象,她靠在舒適蓬松的靠枕上呆呆看著,連那一碗湯遞到手邊也忘了去接。
“以夏,怎么了,是不是寶寶又踢你?”他一手還端著湯,一手摸到她隆起的腹部去,許是知道父親的手蓋了過來,那小小的孩子真就在肚子里動了幾下,他驚喜叫起來,滿臉是初為人父的喜悅:
“他在踢我,以夏,他在踢我!”
她不由自主也跟著笑,眼角依稀有淚光,卻立刻讓他拭去了,他將那碗湯遞到她唇邊,含笑看她。
她接了過來,然而還沒有喝進(jìn)一口,他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就放在床頭柜上,他飛快拿了起來,可是不過是那電光火石的一秒,她也看清了上面徐起霏三個大字。
他囑咐她喝湯,然后出去接了電話,再回來時那碗湯平平端在她手上已經(jīng)涼了下去,他似乎很急,也顧不得那一碗湯了,只說:
“以夏,大劉說恒遠(yuǎn)那邊有些事需要我馬上回去處理一下,你先好好休息,晚點(diǎn)我再過來陪你。”
她問:
“丁磊,就算為了孩子,難道就不能不去嗎?”聲音平淡不起一絲波瀾,仿佛她手中那碗凝固了一層油凍的溫溫冷冷的湯。
他的表情很有些為難:
“真的很重要,不然大劉也不會這個時候來電催我,我保證那邊處理完了馬上過來!”
他吩咐王姐好好照顧她,再在她唇上輕輕吻一吻便離開了,他的那個轉(zhuǎn)身似乎將暮色中最后的一抹光亮也帶走了,暗色來得洶涌而凌冽,陡然就彌漫了整個房間,他露著深深酒窩的寧靜笑容,放在她肚子上撫摸孩子那一只手,她鼻端縈繞的香氣,靠在枕頭上的舒適放松,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夜色中模糊消失了。
她揚(yáng)一揚(yáng)手,啪的一聲,尖利的脆響刺破了死寂,有什么東西在暮色中四分五裂了。
丁磊趕到約定的咖啡廳時已經(jīng)霓虹璀璨,徐起霏早就到了,坐在隱蔽的角落獨(dú)自擺弄著手機(jī),他招呼一聲幾步走過去,連連問她吃過晚飯了沒有,要不要點(diǎn)些東西邊吃邊聊,她只淡淡說不必了,然后隨口問了問江以夏的情況,他敷衍著說了一句還好,立刻便問她考慮結(jié)果,她看他一眼,嬌艷如花的唇瓣笑起來:
“磊磊,你說得太容易了,我們怎么可能還會得到從前?先不說周正澤,就說江以夏懷著你的孩子,你們的聯(lián)系怎么可能說斷就斷?”
“我知道你會介意這些,所以我已經(jīng)跟她分開了,起霏,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可是有什么事你還是會回到她身邊,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你就更離不開他們母子了。”
“不會的,起霏,我愛的那個人是你,對他們我充其量只是盡到責(zé)任而已。”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盡這個責(zé)任呢,我怎么愿意看到你以后還是圍著她打轉(zhuǎn)?”她側(cè)了一□體,二郎腿換一邊翹起來,唇邊的笑漸漸勾勒出高傲刻薄的弧度,“如果你敢白紙黑字簽下保證書,從今往后再不和江以夏見面,那個孩子也和你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復(fù)合,你能做到嗎?”
他似被她如此決絕的話驚住了,坐在那里看著她壓迫逼人的微笑一動不動,手指死死捏在咖啡杯上。
她只是笑:
“磊磊,如果這就是你的誠意的話,那么我只有先告辭了。”
“等一等,”他神色急速變幻,喉結(jié)幾番上下滾動,終于下定決心,“起霏,如果你真這么在意的話,那么我——”
“不用再說了。”她卻突然打斷他,眼睫揚(yáng)起來看他,似一片華麗的羽毛飛揚(yáng)上去,片刻后又覆蓋下來,將眼中的冷漠盡數(shù)掩去了,只留嘴角殘月般的一勾冷笑,“這樣的條件你居然也會答應(yīng),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為了成功,難道連妻兒這樣的親人你都可以舍棄嗎?”
他尚拿不準(zhǔn)她什么意思,也不敢輕易開口,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明了:
“丁磊,你不用再煞費(fèi)苦心作秀了,你以為我還是從前的徐起霏,為了真愛這兩個一文不值的字就會為你不顧一切?onesho的金鉛筆獎我?guī)筒涣耍膊粫停也幌朐俸湍氵@樣的人有任何的關(guān)系。”
他的臉色陰郁難看:
“你查我?”
她笑:
“丁磊,我不會傻第二次。”
他的陰郁尷尬也只有那么一瞬間,立刻便又在她面前低下頭來:
“起霏,我并不是存心想瞞你的,我也希望能夠借著這個機(jī)會彌補(bǔ),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現(xiàn)在走投無路,只有你能幫我了。你就看在過去那幾年的情份上再幫我一次,只這一次,你應(yīng)該知道如果這次我得不到金鉛筆獎一切都完了,也許連恒遠(yuǎn)也無法再立足廣告界,你是看著恒遠(yuǎn)從創(chuàng)業(yè)之初一步一步艱難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你也不希望,你也不希望看到它就這樣倒閉吧!”
“其實onesho的評委私下里都跟我說,我參賽的廣告創(chuàng)意是絕對有資格問鼎金鉛筆的,可是這個評比有太多的貓膩,背后有太多的人在走關(guān)系,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ilson先生一直都很欣賞你,他只是希望由我牽線搭橋和你認(rèn)識,并沒有其他的想法,起霏,你就敷衍他一下,周正澤不會知道的,你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她只冷漠看他,也不打斷他的話,卻招手叫了買單,他立刻有些慌張了,一把按住她的手,急道:
“起霏,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幫我?”
她從皮夾里拿出錢來放在桌上,淡淡開口:
“這一杯咖啡我可以替你買單,可是丁磊,我不可能要一直為你的功利買單。”她轉(zhuǎn)身欲走,卻又突然想到什么,回過頭來,“江以夏……也許她是真的愛你,好好對她吧,一個愛你的人應(yīng)該比什么金鉛筆要重要得多。”
那句話說完她再不逗留,踩著高跟鞋往外走,他追過去攥住她,只剩了哀求:
“起霏,算我求你,你真的能眼睜睜見死不救嗎——”
她打掉他的手繼續(xù)走,咖啡廳出門就是繁華街道,斑馬線對面已經(jīng)變了黃燈,她小跑幾步想要穿到對面去打車,他仍在后面窮追不舍,不住口喊著起霏起霏,可是陡然一聲尖利的剎車截斷了一切。
悶雷似的一聲響炸在她身后,周遭的人都驚呼起來,她沒有轉(zhuǎn)過身去,只覺得背后猛然一股陰冷的風(fēng),腦中有那么一刻的空白,然后直覺的恐懼仿佛閃電般竄過了四肢百骸,陡然冷卻了心口的溫度。
四周的人都涌了過來,有人高喊快救人,有人忙不迭撥打120說某某路段出了車禍,更多的人卻只是帶著好奇又驚懼的神色佇立圍觀,她終于慢慢轉(zhuǎn)過身去,透過前面幾個人影的間隙,終于看到巨獸一般臥在街道上的大貨車,也看到地上那觸目驚心的一灘紅,仿佛粘稠的軟體動物,一點(diǎn)一點(diǎn)正在蠕動擴(kuò)大,又仿佛絢爛到極致的妖冶的花,透著即將凋零的死亡訊息,艷紅的血色中,那個剛剛還追趕她的人已經(jīng)靜靜趴著一動不動。
她想走近一點(diǎn),可是此刻全身上下居然使不出一點(diǎn)力氣,只有喉嚨中低低地吐出了一兩個音節(jié),卻連她自己都聽不懂在說什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看到有親留言說本文像韓劇,現(xiàn)在覺得果然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