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羲暫時不知自己被封為冠軍侯的事，西南內(nèi)亂已平，他準(zhǔn)備回去了。
    在走之前，他來到了駟馬坡，騎著小十一的馬背站在高高的山坡之上，眺望著遠(yuǎn)處白茫茫的方向。
    郭莽策馬跟在他身旁。
    見他良久不說話，郭莽一時也摸不準(zhǔn)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這些日子的接觸，郭莽對這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少年刮目相看，他有著少年人的輕狂熱血，卻沒有少年人的沖動稚拙，他有勇有謀，心性沉穩(wěn)。
    郭莽時常感慨，少年仿佛就是為戰(zhàn)場而生的。
    冷風(fēng)呼嘯，郭莽感覺到了一絲寒冷，他看了看一旁嘴唇干裂、眼神堅毅的少年，終于還是開口問道：“大人，你在看什么？”
    軒轅羲說道：“看燕國的江山。”
    郭莽想了想，問道：“那您……看出什么了？”
    軒轅羲淡淡說道：“梁國，欠揍得很。”
    怎么一下子扯到了梁國？話題歪樓有點快呀！
    軒轅羲不吝嗇替他答疑解惑：“叛軍的盔甲與兵器哪里來的？養(yǎng)軍隊的錢財又是哪里來的？周崇岳不過是一介武夫，哪兒來那么大能耐？”
    郭莽臉色一變：“您的意思是……西南之亂是梁國在背后推波助瀾？”
    一片枯葉打著璇兒飛來，輕輕落在了軒轅羲的掌心。
    軒轅羲手掌一握，眼神冰冷地說：“梁國。”
    他松開手，枯葉化作了齏粉，被他隨風(fēng)揚在了大雪中。
    ……
    西南之亂告一段落，軒轅羲動身回京。
    “路還封著呢，您要不晚幾日再回？”郭莽好言相勸。
    “不必了。”
    他要趕回去陪嬌嬌過年。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銀甲的紅色披風(fēng)在身后迎風(fēng)鼓動，英姿颯爽，俊美非常。
    郭莽看得愣住。
    這孩子，也長得太好看了啊……
    當(dāng)然，殺起敵來也是絲毫不心慈手軟的。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風(fēng)華如玉的美少年就是前幾日在戰(zhàn)場上令所有叛軍聞風(fēng)喪膽的小殺神。
    “郭將軍，再見了。”少年說罷，拍了拍戰(zhàn)馬的脖子，笑著說道，“只剩十三天，小十一，靠你了。”
    成年的馬王立身揚起前蹄，繃緊渾身的肌理，裂開大嘴巴子，仿佛是在張狂一笑。
    朕來啦！
    一軍營的馬都被他撞翻了！
    它如離弦的箭矢嗖的奔入了無盡的風(fēng)雪。
    ……
    一人、一鷹、一馬，冒著凜冽的風(fēng)雪，在極寒的天下中翻身越嶺，走過城池，穿過密林。
    終于，于除夕當(dāng)日抵達(dá)了盛都。
    盛都的雪也很大，只是今日并沒有風(fēng)，鵝毛般的大雪靜靜落下，街道上沒什么行人，商鋪也關(guān)了門。
    整條街道只聽見急促的馬蹄聲，以及盤旋在高空的嘹亮鷹嘯。
    軒轅羲已經(jīng)有一年沒見過嬌嬌了，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邊。
    “小十一！”他拽緊了韁繩。
    馬王與馬背上的少年一同長大，早有默契，將已經(jīng)夠快的速度又往上提了提。
    馬王其實也想早點回去。
    人類幼崽好是好，就是遛起來麻煩。
    這回直接溜了一年，它實在不想再溜他了。
    它要回去溜嬌嬌。
    ……
    今年顧嬌與蕭珩帶著孩子們在燕國過年。
    一是探望安國公與上官燕，二也是燕國局勢緊張，軒轅麒已在邊關(guān)鎮(zhèn)守了兩年不曾回京。
    顧嬌可能要上戰(zhàn)場。
    婆媳二人漫步在銀裝素裹的御花園中，前方的花叢后不時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
    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上官燕的眼底掠過一絲溫柔的寵溺。
    做皇帝越久，身上的凌厲之氣越濃，宮人們已鮮少能看見她柔軟的一面。
    上官燕感慨道：“這次西南內(nèi)亂，凈空立了大功。你可知，他是自己請命去西南的？他說如果他不去，你就會去。”
    顧嬌神色一頓。
    上官燕嘆息一聲：“他說，以后都不要你再打仗了，所有的仗他來打。讓我和大元帥不要告知你任何軍情，告訴他就夠了。他一定能打贏的，他保證。”
    顧嬌的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忽然就記起了凈空剛來家里的時候，曾對她說的話。
    “嬌嬌，你很厲害！”
    “我也要變得很厲害！要比嬌嬌還厲害！這樣嬌嬌就不用厲害了！”
    她不解。
    三歲的小凈空仰起頭，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進(jìn)她的眼睛：“嬌嬌很辛苦吧？師父說，厲害的人都是吃了很多很多苦，以后也還會繼續(xù)吃很多很多苦。”
    因為厲害的人都注定會上山！上山很辛苦，下山才舒服！
    “嬌嬌你等我長大，我長大了，背你上山！”
    如果厲害的人都得上山，那他就背著嬌嬌上山！
    嬌嬌不用走路，嬌嬌的苦，他來吃！
    顧嬌當(dāng)時其實不太明白一個三歲的小糯米團(tuán)子嘴里說出來的上山下山的話，是后來才漸漸懂了。
    她也終于理解了十二歲的他為何突然參軍。
    他棄文從武，不是因為屢次倒霉，讓他對科考喪失了信心，是他想要替她出征。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她還沒來得及教他這些，他的心思很簡單。
    他只想給她一個盛世太平。
    “他走的時候都沒和我說。”她低聲道。
    “說了你就不會讓他走了。”上官燕說著，看了顧嬌一眼，道，“西南戰(zhàn)亂已定，凈空快回來了，他看見你一定很高興。”
    顧嬌點點頭。
    她想凈空了，很想很想。
    “另外。”上官燕頓了頓，“六國的局勢可能又要變了。”
    自打上次伐晉之戰(zhàn)后，六國相安無事數(shù)年，可就在前不久，這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上官燕提議修建六國漕運，遭到了各國反對。
    理由千奇百怪，或是說不愿破壞本國風(fēng)水，或是說不愿勞民傷財。
    但究其緣故，其實是為了一座名喚寶山的島嶼。
    寶山島位于晉國，是晉國的領(lǐng)土，當(dāng)初晉國落敗后割讓了不少城池以求和平，也包括這座寶山島。
    只不過，寶山島是一座荒島，當(dāng)初沒人看上它，燕國要了。
    誰曾想后來開荒的人竟然在島上發(fā)現(xiàn)了金礦，其余幾國都不平衡了，皆認(rèn)為燕國當(dāng)初是刻意隱瞞了礦脈，讓眾人誤以為是一座荒島。
    如今各國都想來分一杯羹。
    而這是不可能的。
    上官燕決不讓步。
    不過，這并不是六國局勢緊張起來的唯一緣故，還有一個重大的原因是突厥。
    突厥變天了。
    突厥原是從晉國分裂出去的，一共有十三部落，這些年來各大部落各自為政，紛爭不斷。
    不是沒人試圖將十三部落統(tǒng)一起來，只是誰也沒那個手段。
    可就在三年前，曾經(jīng)最弱的一支突厥部落異軍突起，逐個吞并了其余部落。
    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便一統(tǒng)領(lǐng)突厥分裂數(shù)百年的十三部。
    兩個月前，突厥立了國，定國號為魏。
    這是不管六國承不承認(rèn)，它都是一個開創(chuàng)新盛世的國了。
    魏國的國君暫時沒有稱帝，只是稱了王。
    “大概是想等六國使臣到了那邊，見證他的登基儀式，才正式君臨天下。”上官燕說著，自寬袖中拿出了一道詔書，“魏王的親筆書信，邀請各國皇室前去參加他的登基儀式。”
    顧嬌接過來，她看不懂晉國文字，她問道：“娘打算去嗎？”
    上官燕道：“慶兒說他想去，可我總是有些擔(dān)心，所以希望你和阿珩能陪他一起去。”
    顧嬌點頭，這個問題不大。
    “另外，我還要提醒你們一件事。”上官燕道。
    “什么事？”顧嬌問。
    上官燕蹙眉道：“傳言，這位魏王之所以能夠從最弱的部落首領(lǐng)之子走到今天，全賴他手下有一位足智多謀的丞相。”
    顧嬌下意識地問道：“姓什么？”
    上官燕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