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曹烽盤腿坐在床尾,手里捧著一本巨大的牛津詞典,段語澈一進來,他嚇了一跳,立刻把詞典放腿上遮住。</br> “我爸讓我把這個給你。”</br> “什么東西?”</br> “呃……藥。”段語澈也沒過去,是丟給他的,“你說要給我做甜酒沖蛋的。”</br> 曹烽接住藥,低頭一看,表情僵住,連忙解釋:“別誤會,我不是,我只是……”</br> 段語澈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解釋,一臉的同情:“我先出去了。”</br> 曹烽挫敗極了,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這種突發(fā)的狀況,他看了許多的書,可是書上從來沒有教過他。他想用手,可是心里很抗拒,覺得那樣很不好。</br> -</br> 周一,大早,月考成績下來了,白花花的試卷滿教室飛,小波老師進來貼了兩張表,同學(xué)們一擁而上,對國際班的同學(xué)而言,好成績或許不像高考生那么有用,但不代表他們不在乎。</br> 馬小波站上講臺說:“這次學(xué)校秋季運動會我們班拿了綜合的一等獎,長跑等項目也拿了第一名,潘旭,你來我這兒拿一下獎狀發(fā)下去。”</br> “還有成績和排名已經(jīng)出來了,同學(xué)們的座位也有一些細微調(diào)整,新的座位表就貼在成績表旁邊,今天上午之前,把位置換掉。”</br> 曹烽正在打掃走廊,聞言馬上沖到貼座位表的地方,想看看馬小波發(fā)現(xiàn)自己小把戲沒有――或許看見了,又給他調(diào)回原位了也說不定。</br> 但這會兒成績表四周全是人,他迫切地想看座位表,他人高,沒擠進去,就使勁探著頭往里看。</br> 字很小,他瞇著眼努力去看,終于看見了自己的名字――赫然就在段語澈旁邊!他太過高興,在十幾個同學(xué)的推搡之下,后退一步,卻不小心踩到了別人的腳,那人用力推了他一下:“擠什么擠!你踩我鞋了!”。</br> “對不起!”曹烽忙道歉,回過頭看見是體育委員潘旭。對方手里攥著一堆獎狀,表情難看至極。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一雙名牌鞋,雖然沒有鞋印,但還是很不好意思,說:“我有濕巾,你擦一下鞋吧。”</br> “你跪下來給我擦嗎?”</br> 曹烽愣了一秒,剛想說什么,就被他一把推開,潘旭臭著臉走了,嘴里還在罵:“個鄉(xiāng)巴佬,嘮子被像動弄喔殺西……”</br> 這是句當(dāng)?shù)胤窖裕芊槁牪惶宦犆靼滓粋€鄉(xiāng)巴佬。</br> 他皺了皺眉,沒有過多在意,立刻回到位置上,以最快的速度搬上自己的桌椅,挪到段語澈旁邊。</br> 段語澈抬頭看他:“你換到哪里?”</br> 曹烽努力壓住嘴角的笑:“馬老師給我換了座,我現(xiàn)在是你的同桌了。”他對弟弟的前同桌道,“飛機,我們換一下座。”</br> 飛機有點懵:“我要換嗎?換哪里去?”</br> “我也不知道,”曹烽頓了頓,“我們應(yīng)該是對換吧。”</br> 飛機:“???”他只有一米六五還近視,居然被發(fā)配去最后一排嗎?</br> 曹烽:“你去看看吧,我可能沒看清楚。”</br> 飛機跑去看了一眼座位表,又回來:“我換你前面去了,也沒怎么變。不過……”飛機看向曹烽的眼神都變了,“我去,你挺牛逼的嘛,年級第一。”</br> 段語澈正在喝水,直接嗆住了。</br> 曹烽根本沒來得及看成績表,聞言也愣住,旋即眼睛亮起,露出狂喜的色彩:“真的?”</br> “你沒看嗎?年級排名第一啊兄弟,你成績這么好!為什么來我們國際班……”飛機一直都不太理解,為什么一個貧困生要來他們班上學(xué),而且還是一個考滿分的年級第一。</br> 旁邊的段語澈插嘴道:“他成績本來就好好嗎,他以前在他們那邊,貴州,中考成績就是第一名,政府給發(fā)了好多錢的獎金。他就是學(xué)習(xí)的料,很聰明的。”</br> 飛機果真被震驚了:“哇塞,厲害啊。”</br> 曹烽很難一次從弟弟這里聽見這樣的話,臉一下紅了,謙虛道:“不厲害、不厲害……”</br> 趁著課間換了座,上課時,段語澈低聲問他:“小波為什么把你換到我旁邊?”</br> “我也不知道。”</br> 段語澈托著下巴道:“不會是我爸給他打電話讓他換的吧?”</br> 曹烽微微勾著嘴唇:“可能是吧。”</br> 段語澈并不排斥這個安排,如果說一開始就這樣,那肯定不高興,現(xiàn)在既然知道曹烽人不錯,就沒關(guān)系。</br> 班會課,馬小波沒講課,專門分析了成績,尤其夸了曹烽:“曹烽同學(xué)是剛轉(zhuǎn)到臨州上學(xué)的,他是少數(shù)民族,接受的教育和我們有很大的差異,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然勤奮刻苦,努力上進,第一次月考,就考出了年級第一的好成績!”</br> 曹烽心里覺得高興,又有幾分羞澀,臉漲紅了,接著,馬小波又說:“那我們請曹烽同學(xué)站起來,講一講他的學(xué)習(xí)方法吧?”</br> 曹烽沒想到這個,猶豫了幾秒,段語澈拍了他一下,才站起身來:“我的學(xué)習(xí)方法……”</br> 班上沒有人出聲,都安靜地看著他,只有少數(shù)的幾個,對他非常不屑。</br> 曹烽沒有在這么多人面前講過話,很緊張,尤其他知道自己的普通話爛,就更不安了,一出聲,聲音就有些發(fā)抖:“我的學(xué)習(xí)方法其實很笨,很普通。”</br> “我英語其實很不好,就一遍一遍地死記硬背,節(jié)約每一分鐘的時間,如果每一分鐘可以背下一個英語單詞,下課十分鐘就能記住十個,我一開始強迫自己每天背一百個,現(xiàn)在強迫自己每天記兩百個,我早上起床,會用……錄音機,錄下自己讀單詞的聲音,晚上給自己聽寫,默寫出中文意思……”</br> 大部分同學(xué)都聽的很認真,他講的東西和他們要接受的雅思托福考試息息相關(guān),別看是國際班,其實英語能及格的人其實只有三分之一。</br> “好!說得好!”馬小波帶頭鼓掌,班上陸陸續(xù)續(xù)響起了掌聲,“這次運動會曹烽一個人拿了三個單人項的第一名。大家都要像他這樣學(xué)習(xí),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好了,曹烽你先坐下,繼續(xù)努力,不要驕傲。”</br> 在課堂上被表揚,曹烽難掩激動,考出這樣的成績,總算是對段述民有個滿意的交代。</br> 段語澈看他紅光滿面地坐下,心情有些復(fù)雜,也不是酸,有些為他高興,畢竟曹烽努力,是應(yīng)得的。</br> 下課時,賀恬恬接水的時候路過,看他又在寫題,就問:“第一名,你怎么換到這來了?”</br> “老師安排的。”曹烽說。</br> “哦……對了,你加我Q`Q沒,我怎么沒收到你的好友申請?”</br> 坐在曹烽身旁,正打游戲的段語澈,抬頭掃了她一眼。</br> “我……上周沒上網(wǎng),在寫作業(yè)。”曹烽忘了這事,那天注冊好,只加了段語澈一個人而已。</br> “那你什么時候上網(wǎng)?跟你那個網(wǎng)友的事解決了嗎?”</br> 曹烽下意識去看段語澈,有些結(jié)巴地說:“解決了……等這周末用電腦的時候再加你吧。”</br> “那你別忘了。”</br> 她一走,段語澈出聲:“什么網(wǎng)友?”</br> “沒、沒什么。”他神經(jīng)又繃了起來。</br> 段語澈笑了一聲,瞥他一眼:“女網(wǎng)友啊?”</br> “不是!”</br> “哦,我知道了,網(wǎng)戀嘛。”</br> “不……弟弟,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網(wǎng)戀,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這事從開始就是個謊言。</br> “不用解釋,誰還沒網(wǎng)戀過?”</br> 曹烽嘴唇動了動,有苦難言。</br> 他安靜地聽著課,抄課堂筆記,也經(jīng)常分神幾秒去看旁邊的弟弟在做什么,段語澈偶爾趴著睡覺,玩了一整節(jié)課的PSP,然后從書包里拿出小兵人,在桌上操縱著兵人給他們排劇目。曹烽也沒有提醒他不要玩,要聽課什么的,他知道段語澈和自己不一樣,說了也不會聽,索性根本不提,摸了一顆話梅糖給他。</br> 段語澈伸手接過投喂,也不抬頭,剝開糖紙吃了。</br> 曹烽等啊等,等到了下午,也沒等到他期待了好久的五子棋游戲,段語澈自己玩自己的,也不怎么理他,除了上廁所要問他去不去以外,基本不和自己交流。</br> 他有些無措,不知道怎么了。</br> 就這么忍耐了好幾天,上生物課做題,曹烽很快寫完了,猶豫地拿出了本子,打了格子,把本子推給他。</br> 段語澈側(cè)頭看他,眼神問:“怎么?”</br> 曹烽用口型說:“我們來下五子棋吧?”</br> “不。”段語澈很果斷地搖頭。</br> 曹烽更茫然了,弟弟不是很喜歡這個游戲的嗎,怎么都不跟自己玩。</br> 他在心里想了很多種答案,想是不是因為自己考太好了,還拿了獎狀回家,叔叔夸他,所以覺得不高興,或者是自己不小心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了。</br> 是早餐做的不好吃嗎?</br> 更讓曹烽郁悶的是,段語澈不肯跟他下棋,結(jié)果某天課上飛機丟了個本子給段語澈,赫然是畫好的五子棋格子。</br> 飛機說:“來不來?”</br> 段語澈點頭。</br> 正在聽課的曹烽:“……”</br> 他實在想不出答案,自己悶著琢磨了兩天,每天都盯著飛機看,盯得他發(fā)毛,問他看什么,曹烽就搖頭。</br> 飛機長得矮矮的,很嬌小,雖然長了幾顆痘,可模樣依稀是清秀的。</br> 難道弟弟是喜歡他?</br> 曹烽還是沒忍住,放學(xué)的時候,兩人一起出去,憋不住問他:“小澈,哥有個問題想問你。”</br> “你說。”</br> 他們路過人來人往的自行車棚,秋天的夜晚涼颼颼的。</br> “就是……你為什么…不跟我說話,也不跟我下棋,如果…你心里對我有什么……我哪里做錯了,你可以告訴我。”</br> 段語澈抬頭望向他,校園里路燈隔得遠,曹烽表情很真摯。段語澈看見他頭發(fā)長長了很多,也沒有剪,毛茸茸的黑發(fā)搭在頭頂,看上去手感很舒服,像他德國鄰居家養(yǎng)的牧羊犬。</br> 那只牧羊犬聰明又聽話,段語澈喜歡揉狗狗的頭,喜歡跟它玩接飛盤游戲。</br> “沒有為什么。”他知道曹烽好學(xué),也不想把自己不好的習(xí)慣傳染給他,隨口找個理由,“你那么聰明,跟我下棋,我肯定會輸?shù)模@有什么意思。”</br> “不會的!我不會下棋,我五子棋下得很爛,你跟我試試就知道了,我肯定贏不了你!”他看著弟弟,迫切地解釋,眼睛因為集中而發(fā)亮。</br> “下的不好有什么好驕傲的,”段語澈還在心里想他的頭發(fā)揉起來肯定特別舒服,有些手癢癢,“你是想等我表揚你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