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禮邊講電話,邊以手勢示意梁涼放下東西,跟他一起走。
梁涼立即點頭照做,進門把手里的東西就近放在地板上,起身關上門之后,連忙跟了上去。
溫宴禮讓裴邱陽馬上追蹤蜜兒那輛幻影車的行車軌跡和實時位置。
這對裴邱陽和他手底下的人來說,并不算太困難,只不過,需要時間。
但現在最關鍵的,也是時間。
他甚至想過直接跟沈延業談條件,但,原則上他并不能替蜜兒決定任何事。
再則,如果沈延業真的做了什么,會因為他的妥協而改變嗎?
直覺上,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見走在前頭的人掛了電話,沒打通葉昭手機的梁涼連忙問了句,“出什么事了嗎?”
溫宴禮上前伸手按電梯,“你聯系得上葉昭嗎?”
“打不通,說不在服務區。”
“除了電話,你們一般還靠什么聯系?”溫宴禮面色緊繃,心急如焚,但越是這個時候,他越不能亂,“對講機,GPS定位?”
梁涼搖頭,“宋小姐讓我留下來照顧你,所以……”
她不出任務,不需要跟他們保持密切聯系,自然不會用到這些東西,“溫律師,你馬上打給林助理或者林深,他們肯定知道宋小姐去了哪里。”
“打過了,兩個人的電話都沒人接。”
電梯很快來了,門開了之后,兩人先后走了進去。
這個時候,溫宴禮也知道自責無用,但就是做不到。
沈延業現在已經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瘋狗!
狗急跳墻,什么目無法紀的事都干得出來!
是他太大意了,總以為買兇殺人未遂還捅傷了一個喬豫東,沈延業就算再膽大包天也會消停兩天,避避風頭。
誰知道他竟然容不下蜜兒到了這種程度!
是他的錯,不該讓蜜兒一個人出門!
電梯一路下行,旁邊人周身的低氣壓令梁涼渾身不自在,她當然也緊張,但,又覺得不必如此如臨大敵,“溫律師,你也別太擔心了,葉昭和張野他們三個都在宋小姐身邊!”
并且他們四人之中,單單葉昭的身手,已經是超國際一流水平,說以一敵十都是謙虛。
溫宴禮沒給任何反應,臉色沉冷,薄唇緊抿于一線。
腦子里,下意識地又把跟沈延業通話的整個過程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
十分鐘之前,沈延業在電話里說要跟他做個交易,只要他能使一出美男計,哄得蜜兒陪他出去玩兩個禮拜,就能得到一筆不菲的報酬,
金額,絕對不會比他打贏一場經濟糾紛的官司拿到的律師費少。
他當然是一口拒絕,之后就準備掛電話。
沈延業卻讓他等一等,之后先說價錢可以談,讓他開個價,接著開始挑撥離間,不單提起喬豫東奮不顧身地為蜜兒擋了一刀,還問他認為自己有什么資格跟喬豫東搶人?
然后又是激將法,說他跟蜜兒在一起,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圖她的身家。
如果他對蜜兒是真心的,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孤身奮戰。
四海集團終究是姓沈的,他們兄弟姐妹怎么可能讓她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如果他要是真心想跟蜜兒交往,甚至結婚,怎么舍得讓她時時刻刻置身于明槍暗箭之中!
由始至終都是沈延業在自說自話,他除了剛開始回絕的一句“不需要”,其他時刻都處于沉默狀態。
他跟蜜兒之間的事,沒必要跟沈延業交代什么,他也更加不在乎被沈延業誤會。
等到他第二次提出來要掛電話的時候,沈延業大概是終于被他這種寡淡的態度激怒了,語氣明顯變了,“姓溫的,我勸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我自己就沒有辦法讓宋蜜消失十天半個月嗎?”
“一不做二不休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到這時候,他才一改之前不愿與之多說一句話的沉默態度,“我想提醒一下沈先生,你這是在威脅一名精通我國現行所有刑法條款的專業律師!”
“少他媽跟我扯什么法不法的,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呢!”沈延業干笑了兩聲,“我倒是想友好解決啊,這不一上來就想花大價錢請你們出去渡蜜月,被你拒絕了嗎?姓溫的,你真以為宋蜜多請幾個保鏢就萬無一失了?昨天是喬豫東幫她擋了一刀,今天呢?”
他一時沒作聲。
心卻早已經飛到了一個多鐘頭之前就出了門的女人身上。
很快的,他沉聲警告道:“沈先生一再以身試法,是真的覺得有人背鍋有人墊背,所以有恃無恐嗎?”
“今晚,蜜兒回來之后如果少一根頭發絲,我以我從業五年來打官司無一敗訴的親身經驗做擔保,必定送沈先生去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垂在身側的一只手,不自覺地攥緊成拳,每一指骨都在蠢蠢欲動。
“是嗎?所以,現在是一名精通我國現行所有刑法條款的專業律師,在恐嚇我?”沈延業譏笑著把他的話還給了他,最后還說了句,“不如溫律師還是再回過頭去,想想我一開始的提議?”
然后沈延業就把電話掛了。
他立即聯系蜜兒,結果她私人手機關機了,另一部手機提示不在服務區。
林助理和林深也聯系不上。
之后他迅速換衣服出門,邊走邊給裴邱陽打電話,一開門就遇到了梁涼。
到了地下車庫,梁涼很快把車開了過來。
車剛停下,溫宴禮已經一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梁涼緊跟著問了一句,“溫律師,我們現在去哪里?”
他報了一個地址。
先去裴邱陽的公司。
……
別墅這邊。
唐黎詩栽倒在地之后半晌兒都爬不起來,宋蜜就那么看著,沒動。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側目看了一眼葉昭。
葉昭便示意身后的女保鏢鐘蘭過去扶她。
所以說人的衰敗從來都是一瞬間的事。
被鐘蘭扶起來之后的唐黎詩,整個人就好像是支離破碎的。
或者說,她看似完整的軀體,根本不足以收藏住她破漏百出的靈魂。
宋蜜既不同情,也沒有在心里贈唐黎詩一句活該,準確來說,她沒什么感覺。
旁人的事,她向來沒那么多共情。
很快的,她斂了眸,抬腳而行,朝外面走去。
結果沒走出幾步,唐黎詩開口叫住了她,“等等。”
聲音還有一點啞。
但是很顯然,唐黎詩的狀態在恢復。
宋蜜原本也并不想搭理,更沒有那么多的惻隱之心,便也沒有停下腳步。
總歸,唐黎詩如果有話非說不可,自然會說出下文。
如果對方不說,她也沒什么興趣探究,正好節省時間。
果然,唐黎詩的下文來了,“你就不好奇我今天為什么約你過來嗎?”
宋蜜還是沒有停下來。
在她背后,唐黎詩很快撐著桌子站了起來,“你真以為你今天來了,還有機會活著從這間屋子里走出去?”
“宋蜜,你也太狂了!”
“你只帶了四個人,也敢來赴約?”
聞言,葉昭最先警惕地掃視起了周圍來,但是跟他剛剛進來時的判斷一樣,這間屋子里應該并沒有其他人!
便在此時,唐黎詩抓起桌上的一只碗朝窗戶上砸了過去,頓時嘩啦啦一聲,玻璃碎裂作響。
不一會兒,便有一群黑影從外面的院子里朝這邊涌了過來!
這間餐廳三面都是玻璃,像一個陽光房,所以看得很清楚。
葉昭和另外三名保鏢迅速反應過來,立即將宋蜜護在了中間,“宋小姐,我們走!”
宋蜜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既然敢來,就不會沒有后手,“唐小姐這是覺得,反正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已經不堪到了極點,所以,要不要這個兒子也無所謂了嗎?”
她是沒去見沈延烈,但不表示,她不會派人去見。
這個時候,只要唐黎詩聯系不上自己的兒子,威脅自然生效。
聞言,唐黎詩的眼角狠抽了抽,“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怕了嗎?”
“人各有命!”唐黎詩直了直背脊,挺起胸膛,仿佛這樣就能將剛才的失魂落魄統統壓下去,“沈延烈如果連這點兒風浪都經不起,那他這一輩子,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眼前外面的人接連從玻璃門里魚貫而入,一個接一個地朝她圍了上來,唐黎詩的底氣足了,人原本的精氣神也漸漸回了籠,“宋蜜,你是要命,還是非要守著一個明知道怎么坐都坐不穩的位置,你自己選!”
兩相對陣,敵眾我寡。
看著唐黎詩重新昂首挺胸,盛氣凌人的樣子,宋蜜倒忽然有些欣賞起她來了。
也對!
唐黎詩要是沒有野心,當初怎么肯在風華正茂的二十歲,就給年過五十的沈老爺子做小。
事實上,原本她跟沈延業也早晚有得一爭,因為沈延業想要的那個位置,她也一樣想要!
唐黎詩絕不可能不為沈延烈爭。
甚至于,或許從一開始這就是她和沈延業之間的共識。
只是他們大概也誰都沒想到,五年前,沈延榮遭綁架撕票英年早逝以后,沈老爺子突然改了規矩,不再讓他們直接參與公司的決策和管理。
就連他們每個人手頭的股份,也明確限制了使用權。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唐黎詩和沈延業之間的這“一爭”,拉長了戰線,也讓他們之間的不倫關系維持得更長久了!
眼看一場惡仗當前,宋蜜在唐黎詩留給她做選擇的時間里想這些事,是因為她在思考,該從哪個地方突破唐黎詩和沈延業之間的利益聯盟。
今晚這場甕中捉“她”的行動,還有圍在唐黎詩身邊的這些人,絕不會是唐黎詩一個人的安排。
收住思緒,宋蜜很快勾唇一笑,“唐小姐為了情郎如此鋌而走險,就不怕事成之后,自己什么都撈不著,還被推出去做替罪羊嗎?”
“威脅,挑撥離間?”唐黎詩從鼻孔里冷嗤了一聲,“原來死到臨頭,你也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
“吳姐,把東西拿過來!”
吳姐很快從樓梯口走出來,腿腳麻利,動作利落地把一份股份授權文件遞給了葉昭。
宋蜜從葉昭手里接過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還沒出聲,唐黎詩又說了一句,“哦對了,還有跟你同居的那個律師!”
“我看你寶貝得很,你要是真不怕死,那我也不介意送你一個人情,讓他來給你收尸!”
聞言,宋蜜雙眸驟然一冷,眼底睇出陣陣寒芒,“你們敢動他一根頭發試試!”
……
這邊,裴邱陽手下的人成功黑進了天眼,一路查到了宋蜜那輛幻影車的去向。
但,車子過了大江東的地界之后就查不到了。
已經快九點了,林助理和林深也還是一樣聯系不上,溫宴禮只覺得一分鐘都等不下去了。
五分鐘之后,他終究還是把電話打給了沈延業,“我答應你,告訴我宋蜜在哪里,我去見她,我會帶她離開錦州。”
沈延業陰惻惻地笑了,“口說無憑,我怎么相信溫律師?”
溫宴禮直接問:“那你想怎么樣?”
“哎呀,剛剛我上趕著給你們送錢,送你們去渡蜜月你不要,現在……”
“廢話少說!”這個時候,他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耐性,“條件隨便你開,告訴我宋蜜在什么地方!”
“我告訴你,你就敢去?”沈延業倒是真沒想到,區區一個律師,竟然有“條件隨便你開”的霸氣,還真是令他刮目相看呢!
數字他是隨口說的,原本他的目的也不在于要錢,純粹是臨時起意,“五千萬!”
“成交,我馬上打一張欠條給你送過去。”
沈延業足足愣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竟然還有這種意外之財,五千萬自己砸腦袋上了他能不撿嗎?
雖說今晚之后,這個姓溫的活不活得成還是一回事,但,哪有人白送一張五千萬的欠條他不收的道理,“一手收欠條,一手發地址。”
掛斷電話,溫宴禮立即找來了紙和筆。
看著他寫下欠條,簽字,按下手印,一氣呵成,沒有半分耽擱猶豫。
裴邱陽雖然憂心忡忡,但,并不驚訝。
更不可能阻止,因為如果換作是他,他也一樣會毫不猶豫地這么做。
溫宴禮很快把寫好的欠條對折好了交給裴邱陽,“派人送到沈延業家里,親手交給他太太。”
“梁涼,去大江東。”言畢,他抬腳朝門外走去。
這樣一來,待會兒沈延業的信息一發過來,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蜜兒身邊!
……
四十分鐘之后,溫宴禮終于趕到了,天眼監控最后追蹤到宋蜜那輛幻影車消失的路口。
沈延業的地址幾乎是在車子剛剛停下之后,就發過來了。
他立即把地址輸入了導航欄,同時吩咐梁涼,“開快點!”
蜜兒,我很快到!
……
這邊,一番激烈的纏斗之后,掛了彩的葉昭步步逼近唐黎詩,猛地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現在就打電話!”
唐黎詩頓時喘不上來氣,一張臉迅速漲得通紅,她雙手不斷拍打著葉昭,“打……不出去的,這里的信號被切斷了!”
“那你怎么跟外界聯系?”葉昭的手勁很大。
一來,他自己已經“殺”紅了眼,戾氣使然,想收住都難。
二來,他知道宋蜜心里掛著溫律師!
滿地狼藉之中,宋蜜抬腳,一步步朝唐黎詩走過去,“你剛剛也看到了,那些人根本不管你,沈延業根本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搞不好,他根本就是想讓我們兩個都死在這里!”宋蜜冷冷地盯著她,“沈延烈才剛剛滿十八歲,你死了,他拿什么跟沈延業斗?”
“你難道不是一直想讓自己的兒子坐上四海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么?”
“你就不想知道在另一份遺囑里,老爺子對沈延烈是怎么安排的?”
眼見唐黎詩拼命點頭,宋蜜終于出聲制止了葉昭,“葉昭,放開她。”
葉昭剛一松手,滑倒在地的唐黎詩就拼命地嗆咳了起來,“咳咳咳……”
宋蜜沒什么耐心,直接走過去蹲在她身邊,“說,你們對溫律師做了什么?”
唐黎詩還在咳,宋蜜兩只眼睛狠狠地剜著她,恨不能生生在她身上戳出一大排破洞來!
以少對多,葉昭他們幾乎是拼了命才險勝,另外三名保鏢全都受傷躺在了地上。
葉昭整個后背上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了!
宋蜜倒是毫發無傷。
但,她現在擔心的是男人的安危!
她無法想象沈延業那只瘋狗會對他做什么!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會怎么樣!
現在,只有讓唐黎詩開口,才是最直接的辦法!
只要唐黎詩把話說清楚,她馬上就走!
眼前,唐黎詩終于緩過來了,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笑了,“宋蜜,你擔心了吧,害怕了吧!”
“很著急對不對?”
啪——宋蜜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唐黎詩,你敢再廢話一個字,信不信我拿刀子劃爛你的臉?”
便在此時,鐘蘭突然叫了一聲,“著火了!”
葉昭也看到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燒了起來!
火勢很旺!
……
這邊,溫宴禮透過車窗,遠遠地看到了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