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律師。”宋蜜又叫了聲。
不像是要說什么。
男人便不再應她了。
宋蜜實在是精神不濟,心里卻隱隱有掛礙,還是軟綿綿地又叫了聲,“溫律師。”
溫宴禮提腳邁出門口,踏上連廊,院子外面就是停車場,前方開闊,腳下一路都是平坦的。
嗯,可以。
一念起,他低頭覆上了女人一聲聲喚著自己的唇。
觸感柔軟,溫熱。
并不深入,只唇瓣相貼地傾覆著。
分明是在以實際行動回應她:他在。
是呢!
他在。
不惜撇下自己的母親,以這樣招搖過市的方式,陪著她。
那么她呢?
可以回報他什么?
他不動,她也不動。
兩人維持著這個鼻息相聞的姿勢往前走了一會兒,宋蜜指尖蓄力,到底是動手推了推他。
睜眼便對上一雙清亮深眸,干凈又迷人,慫恿著她,“溫律師,喬衛衛把我的湯全都喝光了。”
像個被欺負了偷偷跑回家告狀的孩子。
男人便笑了。
從眼角眉梢到嘴角,一點點舒展開,是她之前從未見過的敞亮,“我再給你煲。”
宋蜜也笑,“嗯,我趕她走,以后都不許再來了。”
說完她就閉了眼。
臉頰貼著他的胸膛,闔眼睡了。
男人唇畔的笑意還暈染著,心頭的愉悅是那么的真實,滿滿當當的。
腦子里想的卻是,她公寓里那間廚房纖塵不染的,其實就是個擺設,很多鍋具都不齊全。
回頭,他得親自去商場里挑幾口好鍋。
危險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狗男女,去死吧!”
是個年輕的女人,看著也并不人高馬大,掄著一只滅火器直沖了過來。
哐當一聲。
滅火器砸中了溫宴禮的脖子。
如果他是一個人,這種程度的偷襲,他是完全有機會避開的。
但是因為他懷里抱著人,怕傷到她,所以直接拿后背擋了!
宋蜜聽到聲音猛地一睜眼,就見男人臉色大變,同時悶哼了一聲,“溫律師!”
“沒事!”溫宴禮迅速抱著她閃退到了一邊,側身對襲擊他們的女人制止道:“把東西放下!”
誰知道對方干脆拔開了滅火器的壓嘴,對著他們就是一陣狂噴,“……狗男女,去死!”
“去死吧!”
粉霧襲來,溫宴禮一邊抱著人連連避開,一邊大聲呼叫,“保安!
“干什么!”
“快住手!”好在附近的保安立即循聲趕過來,很快就把人控制住了!
“放開我!”
“……放開!”
不一會兒,里面的人也陸續趕了出來,喬衛衛當先朝他們跑了過來,“什么情況啊?”
“報警!”溫宴禮臉色陰沉得駭人,“這個女人剛才襲擊了我們!”
“啊!?”喬衛衛看一眼旁邊,在兩個保安的挾制下仍然還在奮力掙扎,不斷叫罵的女人,立馬掏出了手機,“馬上打……喂……我要報警……”
宋蜜的視線回到男人臉上,“溫律師,放我下來吧!”
他卻不肯這么做,手臂緊了緊,“喬小姐,麻煩你去把車開過來。”
“哦好。”可是她們是葉昭送過來的,車……車…“我打給葉昭。”
“你開我的車。”說著,溫宴禮低下頭,“左邊手袋,車鑰匙。”
宋蜜照做。
就在喬衛衛準備走過去拿車鑰匙的時候,一個聲音阻止了她,“我去。”
是喬豫東,“你留在這里,我去開車。”
見喬豫東走過來,溫宴禮迎面看了他一眼,“多謝。”
喬豫東眸光一動,“客氣。”
車子很快開過來了,喬衛衛幫忙開的車門,溫宴禮走過去把宋蜜放到了車后座。
正要退開,卻被她伸手揪住了衣擺,“我要看你的傷。”
男人薄唇一掀,“沒事。”
宋蜜不肯撒手,卻聽得車窗外面由遠及近的兩聲,“阿禮!”
——他母親過來了。
聲音里充滿了關心和焦急,“阿禮,你沒事吧!”
男人離開她視線的同時,帶上了車門。
宋蜜并未隔窗相望,放松了背脊,靠坐著。
她身上的情況很不好,實在是,不宜久留了。
緩了緩,剛從手袋里摸出手機,便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片刻,她眉心一動,掀眼對上了車內后視鏡里,喬豫東朝她看過來的目光,“勞煩喬先生了。”
“好說。”喬豫東似笑非笑。
宋蜜是有些感覺的,這人眼底分明亮著鉤子。
——妹妹女朋友的主意也打?
面上卻半點兒也不顯,低下頭,給葉昭發了一條信息。
接警的警員隨后就到了,來了兩個人,詢問過她具體情況之后,帶著那個搞事的女人上巡邏車走了。
葉昭還沒到,男人也沒還沒回來。
她接著坐等。
沒過多久,突然聽到車門上鎖的聲音,宋蜜立即警惕地一抬眼,喬豫東同時轉過頭看她,“是陸總。你可以不見。”
——倒是個替她撐腰的意思?!
沒想到陸之遠審問自己妹妹的動作這么快,這么看著,倒也還算上道。
有上道的。
自然也有不上道的。
譬如眼前這個喬豫東。
他顯然早就看到陸之遠朝這邊走過來了,故意趕在對方敲門之前,搶先一步把保險鎖給鎖死了。
重點是,沒有事先知會她。
對視之間,宋蜜眸底睇出一絲冷意,是在回敬他的自作主張。
喬豫東卻裝作沒看見,嘴角勾著的那一絲痞氣,反而越發的明顯了。
沒接茬,她索性斂了眸。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喬豫東是個英年早婚的主兒,正常來說,以他這個婚齡,二孩都會打醬油了。
結果他呢,獵艷獵到自己妹妹救命恩人的頭上來了!
很快的,耳邊響起了陸之遠敲車窗的聲音。
宋蜜直接手動搖下了車窗,跟著便看見了陸之遠的一張臉。
陸之遠道:“宋總,借一步說話。”
這個時候,她是不可能起身的。
一來,身體狀況不允許!
更重要的是,剛剛那種情況溫律師都沒舍得放下她,現在她要是下了車,豈不是太辜負他了嗎?
勾了勾唇,宋蜜直截了當道:“陸總心疼妹妹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有句老話,一人做事一人當,陸總過于包攬,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狠話,軟說。
便是對宋蜜此刻的表現最為精準的形容。
而她風輕云淡的莞爾一笑,任誰一眼看了都想不到,她是何等的有仇必報,睚眥必較!
半點兒商量轉圜的余地都不肯給。
牙關隱隱作響,陸之遠咬緊了后槽牙子。
好在這輛車是SUV,底盤高。不然,她這么坐著,此刻他怕是要半彎著腰跟她說話。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狂傲了!
這么想的人,不止一個陸之遠。
還有駕駛座上的喬豫東。
陸家雖然談不上鐘鼎之家,這幾年在商場上也算是冒得快的,論資產,論豪門,在圈子里怎么樣也排得進前十。
今天關于宋蜜的那些熱搜和新聞,他眼睛里全都晃到過。
四海集團風風雨雨三十年屹立不倒,別說是在錦州,就是放眼全國,也當得起一聲龍頭企業的稱號。
不過這個沈四海倒也是個奇人。
兒子女兒生了一大堆,偏偏一個都不肯用,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找來了宋蜜,橫空出世做了四海集團的執行董事長兼CEO。
自己名下的股份也全權交托給了她。
不過就算四海集團的底子再厚,宋蜜年紀輕輕不說,還是個女人。
外界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等著看沈四海身后的笑話!
還有宋蜜,沈家那一大家子人都不知道要給她使多少絆子,扯多少后腿,她這個位置坐不坐得穩還是個未知數。
何必得饒人處不饒人的,多得罪一個陸家呢!
換句話說,陸氏的根基雖不敵四海集團,但是宋蜜一介女流,孤掌難鳴,真的對上陸家,未見得就一定能壓對方一頭。
在這一長串心理活動之后,喬豫東很快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宋蜜不是天性狷狂,那就是有十分的把握。
思及此,喬豫東狹長的眼尾輕挑了挑,上眼皮壓成細細的一道褶。
端看宋蜜這一晚上的一言一行,舉手投足,像是沉不住氣的樣子嗎?
一個敢在原住民的地盤上拔槍挾持團伙首領,成功救出同胞的女人,會做沒把握的事?
越想,喬豫東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越有一面倒的傾向性。
越想,就越覺得錦州這一趟,來得太值了。
宋蜜!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吸引他!
……
宋蜜不知道喬豫東心里所想,也不關心。
陸之遠離開之后,葉昭的信息也到了,“五分鐘到。”
喬衛衛大概就在旁邊等著陸之遠離開,很快就過來敲車門了,與此同時,喬豫東開了保險鎖。
“蜜兒,你男人說了,讓我多照顧你。”說著,喬衛衛上車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上。
宋蜜眉心一動,話都到嘴邊了,卻及時咽了下去。
“剛剛那個瘋女人沒傷到你吧?”喬衛衛兩只眼睛上下打量著她,腦子轉得飛快,“陸之芝的哥哥剛剛過來跟你說什么了?”
“該不會,那個瘋女人也是陸之芝安排的吧!”
“丫還真是一朵曠世大白蓮,自編自導自演,不做……”
喬衛衛的連珠炮又一發不可收拾了。
宋蜜沒精神理會她,拿出手機給男人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葉昭開的是那輛墨綠色的路虎。
一看到車子她就又給葉昭發了一條信息過去,說她走不了路,要他抱過去。
等葉昭拉開車門,作勢要抱起她的時候,喬衛衛的問題又來了,“誒蜜兒,不是,我說你這到底是傷到哪兒了?”
“那個瘋女人……”
宋蜜轉頭看了她一眼,“喬衛衛,陪陪你哥。”
這意思也是,別跟著來了。
……
回到公寓的時候,宋蜜幾乎成了半個血人。
這種狀況,畢竟不方便跟葉昭明說。
等門在身后關上,宋蜜脫了鞋子,赤足,一步一挪地朝浴室走過去。
滿地血水。
她在熱水底下沖了很久,整個人才緩過來。
是她作踐自己了。
她應該遵醫囑,老老實實在床上躺一個禮拜,管它天塌地陷,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關水,拉門,走出去將身子擦干再收拾妥當。
洗臉臺前的鏡子上面布滿了水霧,她伸手抹出一片光亮,很快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看不清楚自己的臉。
心里卻如明鏡。
她在想那個男人。
記掛他后背的傷。
要不是抱著她,他是可以躲開的吧!
她想起那個悠長的親吻。
他們之間,始于一對成年男女最直接的交流,酣暢淋漓,沒有任何束縛和遮掩的,忠于動物一般的本能和欲望。
但體驗卻是近乎完美的。
然而今晚這個親吻,是全無欲念的。
綿長而充滿了溫情。
他現在一定在跟母親解釋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情。
可,說得清楚嗎?
這么想著,宋蜜便擰了眉。
溫母一定會極力反對他跟自己來往。
對,是來往。
而非交往。
交往,太正式。而她,經不起這樣的正式。
她是沒有未來可以給他的。
起初,她只想合則來,做個床/伴,解決需求。
今天早上她才剛剛改變了主意,打算邀請他一起生活,前提依然是合則來,不合則散。
不同的是,她決定認真了,在此期間,他們必須對對方保有最基本的忠誠。
互相尊重,合理溝通。
一旦任何一方想“散”,都有責任第一時間知會對方,達成共識之后及時終止這份關系。
宋蜜以為,她是做得到的。
同樣的,她認為,他也做得到。
因為他給她的感覺一向來都是:棋逢對手。
結果還沒發出這個邀請,她就去了陸之芝的畫展,緊跟著發生了這一系列的插曲。
現在,他怕是正頭疼呢!
宋蜜心里掛著,人卻是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隔壁的衣帽間。
林助理之前有發過信息來,干洗店送來的衣物,他已經安排人分門別類地歸置好了。
她往里面走進去,伸手拉開衣柜門,果然看到了一排男式襯衣,西服,褲子,領帶,皮帶,最底下擺著七雙不同風格款式的皮鞋。
她再一層層拉開旁邊的豎排抽屜,內褲,背心,襪子,整整齊齊。
一應俱全。
她記得本來還想再挑一對袖扣,結果看來看去都沒有看到合適的。
就在她搜腸刮肚地想著,自己以前有沒有看到過什么好看的男士袖扣的時候。
公寓大門外,密碼鎖滴答一聲,開啟了。
溫宴禮進門之后往里面走了沒幾步,余光就瞥到了地上的鞋子,和幾點嫣紅。
心里猛地一沉,“宋蜜!”
“宋蜜……”
衛生間里濕淋淋的,地上扔著的是她今晚穿的衣服,眼底又是一陣湍急,他轉身直沖臥室。
卻無意間發現衣帽間的門開著,腳步一頓,正轉身折回,女人穿著一身白色浴袍,出來了。
這套公寓的面積足有兩百平,她身后的衣帽間從格局上來說,是所有房間里最為擁擠的一間,因為各種柜子太多。
衣柜,鞋柜,包柜,首飾柜,裝飾品柜。
而且剛剛她又在出神,原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結果沒想到,真的是他來了呢!
宋蜜就站在那里,一雙眸子越來越清靈,湛亮,如漆黑夜空上高高掛起的耀眼星辰。
視線里,男人似松了一口氣,朝自己走過來的腳步卻絲毫沒有放慢。
很快的,他走上前來將她擁抱住,輕之又輕,卻又滿滿當當的。
隔了一會兒,他聲音低低地問:“你好不好?”
宋蜜沒作聲。
像是怕打擾了什么。
她頭上包著浴帽,身上穿著浴袍。
他鼻端縈繞著的或許是洗發水,或許是浴液的幽香,總之,都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甜。
仿佛有舒緩人心的作用。
剛進門時的那份緊張,慌亂,正在慢慢褪去。
察覺到輕輕貼覆著自己的,他的胸膛,肩膀,手臂,正在逐漸放松,宋蜜不由得心頭一軟,便又叫了他一聲,“溫律師。”
緩慢地,他放開了她,稍稍拉開一點距離看著她,“做什么?”
“我好像喜歡你呢!”宋蜜告白道。
男人便在她注視下一點點蹙了眉,“有多喜歡?”
宋蜜想了想,“我養你啊!”
溫宴禮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宋蜜想起什么,拉了他的手轉身就走。
溫宴禮抬腳跟上去。
直拉著他走到那扇衣柜前面,宋蜜才松了他的手,“這些夠不夠?”
“還有這些。”
她像個急著跟小伙伴分享糖果的孩子一樣。
一時間,溫宴禮心跳如雷。
很難說清楚此刻貫穿他身心的強烈震撼,只見他看似不動聲色地,隨著她的動作,一一瀏覽過那些襯衣,西裝,褲子,鞋子,領帶……
實則,一雙長眸深處,仿如長河湍急。
她是什么時候做的這件事?
為什么這么做?
他都不想去想了,胸腔里仿佛被什么鼓動著,煽動著,“宋蜜。”
宋蜜便伸了腦袋過來,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做什么?”
他看著她,薄唇掀動,“我跟你不一樣。”
將這句話來回過了過腦子,宋蜜輕輕凝眉,“什么?”
他反復看著她,良久之后,喉嚨里才順利發出聲音,“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