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問,可不像是惜字如金的溫律師會做的事呢!
宋蜜瞇了瞇眼,很快睇了個眼神給身后的人。
葉昭立即意會,“宋小姐,我先去開車。”
等葉昭帶著另一名女保鏢先行離開之后,宋蜜的眸光不緊不慢地回到男人臉上,“溫律師,有事找我?”
他確實有事。
但,有口難言!他總不能說,取消手術,把孩子生下來他養吧!
生平第一次,他體會到了一個詞,笨嘴拙舌,“……你今晚有空嗎?”
聞言,宋蜜眼波微動,只是那漣漪被她按捺住,并未蕩漾開去,“看來今天是跟溫律師差點兒緣分了。”
“我今晚沒空呢!”
不止今晚。
手術之后,她怎么也要臥床靜養三天。否則,真把身體折騰垮了,還談什么大限將至之前的縱情瀟灑?
這次,溫宴禮眸中明明白白掠過了一抹深色,“是宋總這么快就有了新目標,還是,我高估了宋總對我的興趣?”
這話說得夠直白。
很合宋蜜的胃口。
只不過,時機不湊巧,這是她也無可奈何的事。
雖然不知道男人為什么會有新目標這一說,但她還是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溫律師怎可妄自菲薄!”
“女人嘛,總有不方便的時候。”話說到這里,宋蜜視線下移,停在他身上某處一秒之后回歸,繼而曖昧地朝他眨了眨眼,“要是溫律師興之所至,不如,先找陸小姐切磋一下。”
言畢,宋蜜一點點斂去了眼底和面上的漩旎之色,不過翻兩頁書的功夫,眉眼之間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高不可攀。
抬腳,從男人身邊走掉了。
在她背后,怔了數秒的溫宴禮斂眸,眉眼之間的霜色也隨之散去。
很快的,他邁步上前,伸手按電梯。
進了電梯之后他拿出手機給封爵發了一條信息,“十分鐘之內給我電話。”
手機在第十一分鐘才響起來。
秒速接聽,那頭的人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直接開口了,“給圣諾亞醫院的院長打個電話,就說內部大檢修,取消貴賓樓今天下午所有的預約手術。”
封爵在那邊楞了半天,“取消手術?”
“這萬一要是十萬火急等著救命的大手術,那可……”
“圣諾亞什么時候收過等著救命的病人?”溫宴禮語氣沉冷,不容置疑的口氣堪比任何一部瑪麗蘇劇里的霸總男主,“損失記我頭上。”
被使喚的封爵反倒樂了,“得勒,只要有溫總這句話。總歸股份你比我多,真要談損失,也是你比我多!”
“不過,你總得告訴我一聲為什么要這么興師動眾……”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嘿,我說這小子……”封爵正跟朋友一起吃飯,收了手機往桌上一扔,抬眼對上對面看著自己的人,“誰讓爵爺我就這么一個打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親兄弟呢!”
“辦!”
說罷,他重新拿起手機翻通訊錄,找到圣諾亞張院長的號碼打過去,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代了。
對方自然不敢怠慢他的意思,一迭聲地說馬上就通知下去。
掛了電話,封爵扯著嘴角哼了聲,“一幫勢力眼的狗東西,想當初我老頭子剛出事那會兒,哪個不是背地里忙著想后路,生怕沾上身。”
“啪!”封爵再次將手機往桌上一扔,之后也沒再拿起筷子,反而給自己點了根煙,吞云吐霧地抽了起來。
在坐的都是跟封爵多則十幾年,少說也有七八年交情的一幫兄弟,七年前封家出的那攤子事,他們也都是知道的。
聞言,大家的臉色都有些變了,最后還是曲賀最先開口把氣氛活躍了起來,“不是,爵哥你說咱們大律師這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啊?”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都跟著起哄,“是啊,什么事兒得把整個醫院都空出來?”
七嘴八舌越說越離譜,最后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不對啊爵哥,該不會,你要做大伯了吧?”
冷不丁聽到這話,封爵一口煙嗆進喉管,愣是連著咳了好幾聲,臉都漲紅了,坐得離他最近的曲賀連忙給他遞水,“……不過老七這話說的也在理,你們錦州那個醫院,最牛逼的不就是婦產科嗎?”
“我老頭子那個小三還是小四的,上回小產好像就是去的那里……”
煙霧繚繞中,封爵一雙鳳眼微微睨起,上眼皮壓成細細的一道褶,就那么盯著曲賀,盯得曲賀都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我……我臉上有飯嗎?”
誰知封爵突然叫了一聲老七,“你等會兒,你剛說我要做什么?”
秦暢一愣,“大伯啊!”
“咱哥幾個誰不知道你一直拿律師當親兄弟,弟弟的兒子,叫你一聲大伯,沒錯啊!”
這話說得封爵心花怒放,“大伯好,就叫大伯!”
可是他想想又不對,那小子打電話來只說取消今天所有的手術,又說沒要安排什么人住進來。
等等!
——取?消?手?術?!
取消誰的什么手術?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封爵根本坐不住,很快從桌子上撿起手機,又把電話打了回去。
這邊,溫宴禮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封爵的號碼,以為他是要說他已經搞定了,于是直接掛斷,發了條信息過去,“知道了。”
誰知封爵很快回了一條過來,“接電話。”
還一連發了三條。
他只好說了聲抱歉,走出去回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封爵就倒豆子一樣展現了他驚人的想象力,“說吧,到底什么情況?”
“是你不想要,還是人家姑娘不想要?咱們家還養不起一個孩子嗎?”
“你知道咱家老爺子盼重孫子都盼了多少年了嗎?”
“我跟你說……”
明知道封爵就是毫無根據的胡猜瞎想,指不定還都是他身邊那些哥們兒信口胡謅的。
可是聽著這些話,溫宴禮的眉心都快擰成個川字了,“你要是不想開這個口就直說,我也不是……”
“你別給我岔開話題,我現在說的把那破醫院關個一天半天的事兒嗎?”其實封爵也心虛,畢竟都是沒影兒的事,但怎么說他也是哥哥,話說的對不對氣勢都得拿捏住,“溫宴禮,你問題大了,今天必須給我交代清楚,要不我可就……”
“隨你便!”不自覺的,他喉嚨緊了緊,“我沒什么要交代的!”
然后就掛斷了。
但他始終不放心,重新走進會議室之后,因為注意力難以集中,他的發言明顯少了。
其實他的確不必親自跑這一趟,案子剛進入取證調查階段,他能做的事并不多,目前這個階段的初步接觸,讓所里的實習律師跑一趟就行了。
二十五分鐘之后,會談結束,他起身離開,快步走出四海大廈,駕車絕塵而去。
下午兩點四十九分,溫宴禮趕到了圣諾亞醫院大門口。
宋蜜預約的手術時間是下午三點。
如果封爵沒有給院長打電話,又或者院長迫于壓力沒搞定,那么,他還剩下十一分鐘。
十一分鐘,或許都不夠他找到手術室。
所以下車之后,他邊跑邊拿出了手機給宋蜜打電話……
……
另一邊,半小時前。
在距離圣諾亞醫院大約十五分鐘車程的位置,一輛正在平穩行駛的黑色大眾車里,宋蜜接到林助理打來的電話,“……說是整棟樓的新風系統突然出故障,需要緊急停電檢修。”
她凝眉:“什么時候能修好?”
“說修好之后會第一時間給我來電話。”
宋蜜直覺:這么巧?!
能在這件事情上緊盯著她不放的,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還是沈茹茗。
但,如果真的是沈茹茗,有什么理由破壞她做手術?
——怕失去這個把柄?
沈茹茗砸她辦公室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前的事了,期間沈茹茗一直沒有拿她懷孕這件事做什么文章,顯然是在告訴她: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竟然饒這么大一個圈子,把手伸到醫院里來阻止她做手術,就不怕她曝光手里頭的視頻了?
還是直覺,她不認為是沈茹茗。
沒聽到進一步的指示,等了一會兒,林助理才在那頭問了一句,“董事長?”
宋蜜果斷道:“不必了,你去聯系,換一家醫院。”
“好的。”
將信將疑地掛斷了電話,她吩咐葉昭不必去醫院了,一時卻也沒想好去哪里。
因為從今天下午起,后面三天的工作她都提前或完成或安排好了,沒有特殊的突發狀況,林助理是不會打擾她的。
一個忙慣了的人突然閑下來,第一反應往往不是放松,反而是不適應。
宋蜜需要調整一下。
下意識地,她垂眸看向自己并沒有任何變化的小腹。
是天意還是人為呢?
她和這個孩子之間的緣分,又要多延續一些時間了!
仔細想想這個小東西還真是有些可憐,爹不親,媽不愛的,偏偏生命力卻是格外的頑強。
說到底,一切都是她的問題。
要不是她鬼迷心竅一般非要找個男人歷一回人事,還要追求什么極致的親密體驗,又怎么會鬧出這么個小東西來呢!
怪她!
這么想著,腦子里毫無預兆地蹦出來一句:媽咪對不起你!
后知后覺一般,宋蜜冷不丁被自己這個念頭驚著了。
下意識地,她抬手扶額,仿佛這樣就能加速將雜念驅散。
還是要盡快做手術。
所謂的夜長夢多,除開外界因素,自身的搖擺不定才是最大的隱患。
很快的,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里便恢復了肅冷,堅定,宋蜜轉頭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
車子正好駛過路口,紅燈顯示距離通行時間還剩五秒。
等車子掉過頭來,葉昭開口問道:“宋小姐,去哪里?”
不等宋蜜開口,她的另一部手機響了,瞥了一眼屏幕,是明皓。
昨天才把這個號碼告訴他,這么巧,今天就有事情非找她不可?
剛把手機拿起來還沒放到耳邊,明皓質疑的聲音先傳過來了,“宋蜜,你把夏媛藏到哪里去了?”
宋蜜不悅地蹙眉,“在你看來,我有什么必要藏她?”
“控制你?”她輕嗤一聲,“我記得,當初好像是你求我幫你的!”
手機那頭,明皓當然也想過這一點。
但,夏媛不可能自己出院,醫院方面也拿出了齊備的出院手續,辦理人后面赫然簽著他的名字,還有他的身份證復印件。
在他認識的人里,除了堂堂四海集團董事長,還有誰能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件事,“我不管,宋蜜,找不到夏媛,我就中止訓練。”
電話掛斷了!
宋蜜眸色一凜,忖了片刻,抬眼對上后視鏡里葉昭看過來的目光,“夏媛不見了。”
“從今天開始,派人早中晚盯著沈茹茗。”
“是!”
剛放下手機沒一會兒,另一只手機又響了,是林助理,“董事長,溫律師五分鐘之前打電話過來,讓您務必給他回個電話。”
為了讓她手術后能專心靜養,這部手機設置了接聽轉移,所有呼入電話一律轉到林助理的手機上。
——五分鐘之前?
宋蜜瞥了一眼時間,五分鐘之前就是兩點五十分,恰好是呼叫轉移開始的時間。
因為她原定的手術時間,是下午三點。
這么巧?!
一天之內的巧合太多,宋蜜當即生出了一種警惕,“所以溫律師重要到林助理只考慮了五分鐘?”
林助理顯然沒想過會聽到這么一句質疑,面色一緊,連忙道:“對不起董事長,我知道了。”
車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又過了一會兒,宋蜜才出聲吩咐道:“去魅色。”
……
“……抱歉,貴賓樓今天下午的手術全都取消了,您可以試著聯系一下您的朋友,看她……”
再一次聽到這個回復,溫宴禮背脊一松,才察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少頃,他薄唇一掀,“謝謝。”
走出來之后,他就在院內找了一家便利店買了一包煙。
他是沒有煙癮的,即便有時候案子實在棘手,熬夜看案卷資料找突破口需要提神,他也極少選擇抽煙這種方式。
不過現在,他突然很想抽上一根。
回到車里拆了煙盒的包裝紙才發現,沒有打火機。
沒有火,煙是點不著的。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捻著細白的煙管,來回把玩,視線卻落在了沉默如鐵的手機上。
不知渡過了多少個分秒之后,男人欺霜賽雪的面孔上忽然暈開了一抹譏嘲,很快的,車窗玻璃緩緩落下,他伸出手去,翻轉手背朝上。
須臾,車身啟動,車輪瞬間碾壓過散落在地上的煙草絲。
……
魅色酒吧。
宋蜜小睡了一會兒。
酒吧街白天不營業,周圍的環境還算安靜,她就睡在喬衛衛休息室的沙發上。
她睡覺的時候,喬衛衛就在旁邊打游戲。
見她醒了,喬衛衛連忙從手機上移開視線看了她一眼,“醒了,躺著別動,我發信息叫小安過來給你揉腳。”
宋蜜皺眉,看向自己的腳,“你給我脫的襪子?”
“對啊!”喬衛衛沖她眨眼,“大佬躺好,一會兒保證你舒服得嗷嗷叫!”
宋蜜,“……”
小安很快就敲門進來了,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穿著質樸,有點怯生生的,“喬老大?”
“來,快給我家蜜兒捏捏腳,她右腳之前扭傷了。”說著,喬衛衛轉頭看向宋蜜,“小安爺爺是開中醫館的,她自己手上的推拿功夫也是極好的。”
怕她不信,喬衛衛又補充了一句,“我都親自試過了。”
“你現在可是跺一跺腳,整個錦州商界都要抖三抖的大佬,一天不去公司坐鎮都不行,你又不肯跛著腳走路!”喬衛衛一邊招手讓小安快過來,一邊自顧自地說,“照這么下去,你這腳猴年馬月能好都不知道!”
小安連忙走過來在她腳邊蹲下,“我先試試輕重,疼您就告訴我。”
宋蜜看了小安一眼,點頭。
眸光很快又回到喬衛衛臉上,心里隱隱有熱意涌上來。
喬衛衛的身份背景她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當然,這并不是她不跟喬衛衛交心的原因。
比起付出感情,她更適合付錢。
譬如林助理,葉昭他們,她付得起比市場行情高出幾倍的價錢,自然不愁請不到做事滴水不漏的人。
但是林深呢?
生死關頭,林深朝她撲過來,是為了她的錢嗎?
喬衛衛就更不缺錢了,卻巴巴兒地要跟她做姐妹,做閨蜜,從國外一直黏著她到錦州,還口口聲聲要跟她一起住,又是為了什么?
“……嘶……”腳踝處一陣痛楚襲來,宋蜜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很痛嗎?”小安連忙撤了幾分力道,緊張道:“那我輕點。”
“這樣呢?”
“好點嗎?”小安專注地低著頭,手上動作不停,“太輕了也不行,活血化瘀了才能去痛……”
等宋蜜適應了,剛覺得有點兒舒服了,明皓的電話又打過來了,“宋蜜,你騙我,你根本沒有幫我付那五十萬,他們找不到我才把夏媛從醫院弄走了,讓我拿一百萬現金去贖人!”
“……現在怎么辦?”
這又是什么幺蛾子?
區區五十萬,就算明知不值,她也是連眼睛都沒眨就付了的。
宋蜜直接問:“時間,地點?”
“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
“地址……他們說晚一點發過來!”
宋蜜眉心一動,一幫江湖混混做事會這么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