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岱起床時,已是日上三竿。沂兒靠在桌子上,他則被硬拉著睡在床上。祁岱大口打了個哈欠,拍了拍臉。瞧見仍舊睡的香甜的沂兒,嘴角翹了翹,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張原山早已在樓下等著祁岱了,奇怪的是他并未去房內(nèi)尋他,而是不慌不忙地坐在樓下等。
醉仙居這時候還沒開張,樓內(nèi)顯的比較冷清。
“張叔,等久了吧,怎么也不叫我?”祁岱開口問道。
“沒有,我也剛起來一會。先喝點茶,醒醒神,待會帶你去一處好地方。”張原山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壺,示意祁岱自己倒茶喝。
“什么地方?”祁岱有些好奇。
張原山順勢拿起一個空茶杯稍微晃了一晃。
“四海坊?”祁岱又問道。
“四海坊算什么,那是你們小孩子過家家的地方,別問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張原山故作高深的說道。
祁岱有些疑惑,看著張原山平靜的神色,不由心中多了一絲警惕。
出了醉仙居,張原山在前,祁岱在后。中云鎮(zhèn)說是一個鎮(zhèn),其實算上逐年來不斷加寬的城墻范圍快比的上一個縣了。祁岱跟著張原山不知穿過了幾條巷子,最后終于在一處民舍前停了下來。就在二人腳步停下的那一瞬間,祁岱明顯感覺到四周有幾道凌厲的目光射向了自己。
祁岱身子驟然繃緊,呼吸也變的緊促起來。
“怕了?沒事,幾個蹲點的,不用在意。”張原山背對著祁岱說道,神色卻是不加掩飾的怨毒。說完便上前去敲了敲門,門打開了,一個面色黝黑的胖子站在門后,冷漠的打量著祁岱二人。張原山從懷中掏出一個造型精巧的鏤空雕花木簪遞了過去。木簪一看便不是北方人常用的物件,而樂于享受,愿意在此等奇技淫巧上鉆研的也就只有蜀國人了。胖子接過木簪看了看,又望向四周暗哨,得到明確回復后。才微微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一幕到是更讓祁岱吃驚了,屋內(nèi)到底藏著什么東西,若是賭坊應該不需要如此小心才對。看著緩緩前行的張原山,祁岱心里的不安更加強烈。那黝黑的胖子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尋常打手,雖是一身肥肉,但看起來卻不顯臃腫,反而有股穩(wěn)如泰山的氣勢。胖子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盯著自己,冷漠的臉又轉向了祁岱,小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并不可笑。而是殺意,不加掩飾的殺意,仿佛只要祁岱挪錯一下步子,便會被當場誅殺。祁岱突然笑了,笑的天真燦爛。
“張叔,等等我,說完便一溜煙追了進去。”祁岱邊跑邊喊。
“管它龍?zhí)痘⒀ㄟ€是刀山火海,先讓小爺瞧個熱鬧。”現(xiàn)在回頭指定是死,無奈之下祁岱只得這樣安慰自己。
一進院門便是與黎國建筑明顯不同的江南風情,小橋流水,山石點綴,曲折游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偶有異香撲鼻,奇草仙藤冷愈蒼翠,穿石繞檐。張原山輕車熟路的穿過前宅,身后跟著祁岱。人氣逐漸旺了起來,熟悉的景象漸漸印入眼簾,眼前眾人皆是青年男子,穿著不盡相同,有的身著華服,有的平平無常,共同的特點便是賭,不加掩飾的貪婪之心。
莊家案牘立于中間,前方兩人一人懷抱一只公雞,分與左右二側,待眾人下注完畢之后,坐莊之人方才說道:“可以開始了。”
“你且在這玩玩,我去閣樓辦些事情。”說完不等祁岱回話便向內(nèi)院深處走去。
左方一男子一身寬博衫子,頭戴小冠,腰系白玉腰帶,頗具古風。神色高傲,懷中公雞更是嗷叫不停。右側男子則是黎國流行的窄袖上衣,坦胸漏背,下著褲裝,頭帶胡帽,腰垂魚袋,懷中斗雞卻是不如對面跋扈,雙眼微閉,有點隨遇而安的意思。
聽到開始二字,左側男子雙手向前一送,懷中公雞雙翅伸展,通體雪白的羽毛,雄壯的身軀從空中劃過一條斜線穩(wěn)穩(wěn)的落在地面,尖銳的嗓音更是激起了賭徒好勇斗狠的秉性,引得場內(nèi)眾人不斷喝彩。
反觀右側男子到是平平無常的用臉在公雞臉頰輕輕摩挲,然后輕輕的放在了地上。不同于對面公雞的風采照人。原本閉目養(yǎng)神的公雞賣相卻是不怎么好看,小臉薄皮,耳環(huán)細小。身軀精瘦,一身黯淡無光的黑羽更是添了幾分俗氣,眾人不由多了幾分鄙視,亦是有不少人捶胸頓足,后悔自己瞎了眼,買了這么個慫貨,氣場就比別人低了不止一籌,還怎么打。
祁岱看到這里不由鄙夷道:“身在福中不知福,白雞怎么么可能是黑雞的對手,只是這黑雞似乎有些……”
“嘿,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東西會不會玩?不會玩滾一邊去。”頓時場內(nèi)有人不爽了。
叫罵間,頭帶胡帽男子似是若有所感,抬頭望了祁岱一眼,眼中露出一絲詭笑。祁岱不再言語,用眼神示意眾人繼續(xù)看下去。
白雞性子極烈,迫不及待的便開始發(fā)動攻勢,就在它嘴快啄到黑雞眼珠的時候,黑雞雙眼睜開了,一對青烏色的眸子深邃銳利,口中發(fā)出嘹亮的雞鳴,中正平和。輕盈的側過頭,一口啄在了白雞的頸部,白雞吃痛,被一招反制,有些不甘心。再次下嘴,同樣往黑雞頸間啄去,黑雞卻極有靈性的松嘴避開了,皮包骨的明腿輕輕一躍拉開了距離。看的眾人一愣,這是什打法?白雞頸部不斷流淌著鮮血,氣勢明顯弱了幾分,原本鮮紅的冠色也逐漸失去光彩,再打下去,肯定沒救。原本一臉傲色的男子,臉上一片愕然,這雞可是他花了大價錢從南邊一個雞坑買的雞王,花了他不少銀子,就這么不堪一擊。其實不是這樣,白雞雖說不耐打,但觀此雞秉性,卻是性子極烈,跋扈至極的,身軀也雄偉,在普通斗雞中算是好雞的。但是它今天遇見的黑雞則是市面上少見,不論身形,眼色,骨骼比例,兩腿間隙,尾部長短平直,都是精挑細選,甚至就連斗法也是經(jīng)過專人馴練的。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白雞最大的優(yōu)勢也是他的劣勢,身軀雄壯,穩(wěn)則穩(wěn)矣,敗在靈動。
高傲男子礙于身份并不喊停,到不是他輸不起那點錢,面子問題,這么多人在這,他怎么拉的下這個臉,仿佛只有雞死了,他才能稍稍感覺好一些。
白雞徹底落入了下風,場內(nèi)白羽紛飛,白雞身上更是不知留下了多少創(chuàng)口,雞血汩汩的往外流,黑雞臉上也是沾滿了鮮血,場面甚是血腥,場內(nèi)不少人卻是被鮮血刺激的雙眼通紅,呼吸急促。
白雞倒下了,就死在高傲男子腳邊,與它出場時的不可一世不同,死狀頗為慘烈,一身白羽被染的血紅。黑雞也未顯出勝者的歡愉,反倒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一點不復先前的亢奮,回到男子懷中后,竟睡了過去。
有人歡喜有人愁,買贏的自然歡喜,多是胡帽男子朋友,買輸?shù)膭t是寬服男子一邊。場間隱隱分為兩邊,各自較勁。
祁岱隱隱從眾人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帶胡帽的是中云鎮(zhèn)鎮(zhèn)長的兒子,名為李毅,跟在其身后的則是鎮(zhèn)上幾個家族勢力的晚輩。寬服男子則是來自南方的貴人,復姓青陽,單名一個川字,似乎身份不低。身后也是聚集了南方幾個家族勢力的晚輩。這兩年黎國國力漸漲,蜀國除了在財力上仍能壓制黎國,其他方面卻是有了細小的差距。當然并不是蜀國不作為,而是兩國的地理環(huán)境使然。以往在交易中占盡上風的南方人,卻是這次卻是感覺到了黎國人態(tài)度的轉變,巨大的落差使他們難以接受。上層人物都是這樣,更別說小輩們了。這才有了這次的賭局,賭注為此次交易的一成,方式則是斗雞。
李毅也不著急,手指不停的在雞身來回敲打,視線卻沒有望向青陽川,而是一直停留在祁岱身上,眼神玩味。青陽川哪里受得了這種氣,當下便準備將賭注兌現(xiàn)。一個小廝跑了過來,在李毅耳邊小聲言語了幾句,李毅笑的越發(fā)燦爛了。眼神與場地外圍的幾個打手一番交流,又看了看祁岱,當下便有四人從四個方向向祁岱走來。
“哼,算你厲害,我愿賭服輸。”青陽川說完便將隨身攜帶的一個金絲纏繞的魚袋扔向了李毅,說完反身便走。
“青陽公子,等一等,你沒輸。”迫于四人傳來的壓力,祁岱突然朝青陽川高聲喊道。
青陽川有些愕然的轉過頭來,盯著祁岱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你被騙了,你沒輸,你真的沒輸。”祁岱語不驚人死不休。
青陽川看了看祁岱,又看了看李毅。李毅仍是一臉笑意,不過望向祁岱的眼神卻多了一絲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