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盛昔微召祝卿卿和虞念進宮后又過了沒幾日, 轉眼便是十一月初了。
快要到入冬的時節,元京城里這幾日都是陰天,連風都好像帶上了幾分冷意。
蕭燃被他的太子皇兄叫到了東宮, 在書房里規規矩矩的坐著。
他從小到大都是隨性灑脫慣了,要說怕誰, 連父皇他都不見得有多怕,整個皇宮里怕是只有蕭熠能管得住他, 蕭燃也親近蕭熠, 從小就覺得他這位皇兄真是驚為天人!
不過自蕭熠成親后,他怕打擾他皇兄的二人世界, 已經好些日子沒來過東宮了, 此刻再來他皇兄的書房還真會有點緊張是怎么回事?
蕭熠坐在書桌前, 讓人上了好茶,像往日一般笑道:“上好的毛尖,你品品。”
蕭燃有個跟他的性子頗為不符合的愛好,就是品茶, 是以每回來東宮蕭熠都會上最好的茶給他,讓他覺得分外滿足。
品了一口茶, 蕭燃贊嘆不已,果然還是他太子皇兄這的好東西多啊!
不過今日這毛尖一喝便知是極品, 皇兄怎么這么隆重……
“皇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與我說?”蕭燃忍不住率先問了一句。
“嗯,是有些事。”蕭熠清清淡淡的應了一聲,慢條斯理的笑道, “你應該知道永序要離京一段時間了, 所以有些事情我只能吩咐你去做, 旁的人我沒那么放心。“
蕭燃斂了幾分玩笑, 正色道:”皇兄是說當年那件事……”
他是知道蕭熠和季興閣一直在查當年皇后意外落水這件事的,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沒有季興閣能耐,所以都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著。
“是。”蕭熠微微頷首,“前一段時間事情有了些眉目,接下來恐怕要你繼續去查了。”
說完他又看了蕭燃一眼,神情有些嚴肅:“你從小到大算得上一路順遂,我也沒有讓你擔過什么事,前一陣我身子不好的時候時常會想,我走后你在這宮中要如何才能撐得起這個身份。
現在雖然暫時沒有那時的擔憂了,但阿燃,再過幾日你也二十了,有些事情總要歷練一番才行,我還望你日后能幫我一二,所以這件事,你能不能辦好?”
“能!”蕭燃猛地應了一聲,“皇兄我一定能查明白,你相信我!”
他有些激動。
其實蕭燃跟在蕭熠身邊時便一直想幫他做些什么,但他總怕自己做不好,會拖后腿,況且有季興閣在,蕭熠身邊也還有的是能人,他們都可以幫他。
而他是一個閑散皇子,所以蕭燃覺得他皇兄可能沒想過讓他幫忙來著,畢竟他看起來好像挺不著調的。
但蕭燃心里也是有想法有抱負的,他的抱負就是日后能夠輔佐皇兄左右,做他的左膀右臂!
誰說皇家沒有親情只有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為了那個位置要自相殘殺?他與太子皇兄才不會那樣!
只是那時皇兄的身子不好,自己那點小抱負也就壓著了,現在皇兄終于用得著他,他能不激動么!
蕭熠看到他整個人突然斗志昂揚的,倒是給他嚇了一跳,片刻后他笑了一聲,頗有些欣慰:“好,那便交給你,這是我們最后的線索,切不可打草驚蛇,尚還有時間,可循序漸進,徐徐圖之。”
“好,皇兄我記下了,我不會沖動的。”
蕭燃鄭重點頭,只覺得心里熱血沸騰!能與皇兄一起謀事,他可是期待許久了!
蕭熠沒想到他這個五弟竟然會這么積極,還以為他習慣了每日里閑散度日,懶得做這些需得籌謀的事。
既然蕭燃答應了下來,之后蕭熠便將之前的一些消息都細細與他說了,哪里可疑,誰是突破口要重點去查的也一一點了出來。
蕭燃都認真記下,皇兄說的沒錯,他也是要及冠的人了,以后還要成家立業,該歷練歷練了。
沒想到他剛一想到成家立業,那頭蕭熠說完了正事便開始按著之前跟太子妃保證的來敲打敲打他這個皇弟了。
“前陣子你母妃來了東宮與太子妃說起你的親事,聽說你這次有中意的姑娘了,是吏部祝尚書家的二小姐?”
“額,”蕭燃沒想到話題轉的這么快,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是跟母妃提了這么一嘴。”
蕭熠:“你是真的喜歡祝二小姐?成親可不是能隨口說著玩玩的事,若真娶了人家,就要待人家好,別想著是娶進門伺候你,陪你解悶兒的。”
“皇兄我沒這樣想……”蕭燃忍不住給自己辯解了一句,“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祝二小姐,但就是覺得與她在一起時挺開心的,若是要讓我與京里別家那些個小姐成親,我確實會覺得憋得慌……”
“嗯。”蕭熠翻了一個折子,大概也知道了蕭燃的意思。
也是個沒開竅的。
這種事情旁人其實最多也就提一兩句,真要如何還得是他自己才能想清楚,所以蕭熠沒有在這上面說太多,只是與他道:“你皇嫂問過了祝二小姐的意思……”
“啊,她怎么說!”蕭燃話都沒聽完就忍不住搶著問了一句。
蕭熠笑著瞥他一眼:“你還挺著急,祝二小姐說,她要考慮考慮,有點太突然了。姑娘家的心思細膩也容易害羞,你若真有意,日后便可找機會多與她見見,不過要注意分寸,不可唐突了人家,知道么?”
蕭燃點頭:“知道了哥,那我日后這事能不能也麻煩麻煩皇嫂啊?”
蕭熠:“你自己去與你皇嫂說,我說的不作數。”
蕭燃聽后內心驚詫:原來這就是婚后我皇兄在東宮的地位么?懂了懂了!
于是從書房出來后,蕭燃馬不停蹄地就準備去見他皇嫂,結果發現,空著手不像話!
只能作罷,先回了自己的宮里開始翻箱倒柜找些稀奇玩意兒孝敬她皇嫂。
盛昔微看到這位五皇弟帶著個小太監大包小包來拜訪自己的時候,屬實是給驚呆了。
雖然她家太子殿下就是一座移動的金山,但也是沒想到小叔子都這么客氣了!
于是兩人在東宮前廳還進行了好一番拉鋸。
盛昔微:“不用不用,不用這么客氣的。”
蕭燃:“用的用的,皇嫂你一定得收下!”
這番拉鋸讓福全后來告訴給了蕭熠聽,聽的蕭熠笑出了聲,不意外又被自家太子妃知道了,隔天就看到了福全捧著一疊紙去見盛昔微,也沒其他的,就是太子妃叫他抄書,好好管管自己的嘴而已。
不過總之,這番幫忙盛昔微是應下了。
其實蕭燃倒也不是讓她什么在祝卿卿面前美言幾句,就是聽了蕭熠說的可以與祝二小姐多見見,便想著盛昔微之后可以多邀祝卿卿進宮里來,也能讓他得個機會見兩面。
正巧后來祝卿卿也給她遞了信來東宮,說是考慮好了,若是五皇子的話她也不排斥。
五皇子日后成親肯定就會出宮開府了,所以她其實應該也不會在宮中太久。
盛昔微聽后自然高興,能與小姐妹做妯娌對于姑娘們來說可是很幸運的事了。
得了祝卿卿的信兒后,盛昔微便準備找一日去容夫人的宮中告訴她一聲。
這日上午她一切收拾妥當,與蕭熠說了一聲準備去容夫人的蘅蕪宮,沒想到人還沒出后院就見福全急急的走過來,瞧見她,福全趕忙道:“太子妃,太后娘娘來了。”
盛昔微神色一頓,前些時候蕭熠與她剛說起那盆水仙,她還說太后應該會再來東宮看看的,不會今日就是吧?
“你快去書房請殿下,我先過去,人是請到了西院前廳么?”
福全:“是的太子妃。”
“好,”盛昔微點點頭,又道,“將殿下請過去之后你去寢殿暖閣將那盆放在窗邊的水仙換到里間東側靠近床榻的窗戶上。”
福全見盛昔微神色難得的嚴肅,他到底是跟在蕭熠身邊多年,聞言趕緊記下然后匆匆去辦了。
盛昔微帶著兩個丫鬟去了西院前廳,太后正坐在屋里,身后除了虹芝還站著個陳秋瑯。
陳秋瑯離著上次她在昭和宮見到時倒是沒什么變化,整個人依然是柔柔弱弱的樣子。
盛昔微輕挑眉梢,太后此番來看太子殿下還要帶著一個外人,還是個關系多少有點牽強的外人,宮里私底下怕是會有些流言傳出來了吧。
她在進屋前斂了神色,等走到太后跟前時已經是一副溫軟乖巧的模樣。
盛昔微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孫媳見過皇祖母。”
太后見她來了,淡笑著微微抬手:“不必多禮了,太子妃過來坐吧。”
盛昔微聽了便起身走到了太后身邊坐下,而后就聽太后又問道:“阿熠呢,哀家怎么不見他?”
“回皇祖母的話,殿下在書房呢,不過福全已經過去請了,殿下應該很快就來。”
說完盛昔微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孫媳和殿下是小輩,近些時日有些忙碌,沒能去看皇祖母,反倒還叫皇祖母親自過來了,實在是不應該。”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太后知道盛昔微在東宮是十分受寵的,但也不見她有什么恃寵而驕的神色,與上次一樣看起來很乖巧。
這讓太后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能得盛寵而不嬌縱,盛家的這個姑娘雖然看起嬌憨天真,但可能其實不然。
盛昔微知道太后在打量她,但她神色如常,甚至還跟站在太后身邊的陳秋瑯打了個招呼。
“陳小姐,好久不見了。”
陳秋瑯似是沒想到盛昔微會主動與她打招呼,她看了盛昔微一眼,還是弱不驚風的樣子,柔柔一笑:“沒想到太子妃還記得小女。”
盛昔微:那我想不記得也難,畢竟是還惦記著殿下的人呢……
但她還是表面客氣了一句:“陳小姐氣質柔婉,又得皇祖母看重,我當然記得的。”
她這邊說完,自剛剛就一直在打量她的太后淡笑著輕飄飄說了一句:“阿秋性子安靜沉穩,確實很合哀家的眼緣。”
盛昔微:……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微妙了。
不過太后話音剛落下,蕭熠便大步進了屋里,先是也給太后行了一禮:“孫兒來遲,讓皇祖母久候了。”
說完便走到了盛昔微的身邊坐下。
兩人挨得近,彼此對視一眼后便有無聲的默契。
陳秋瑯站在太后的身邊,能將他們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又是這種感覺,這種什么人都介入不了他們當中的感覺。
甚至過了這么段時日,盛昔微和蕭熠之間那種隱隱契合的感覺更甚了。
太后見蕭熠來了,面上的笑容明顯了幾分,看起來和藹可親許多。
她朝蕭熠招了招手:“本來就是過來看看你,哪有什么久候之說,過來讓皇祖母看看,這些日子太醫可還有來診過脈,怎么說?”
盛昔微聽了太后的話下意識又看向蕭熠,現在她總是擔心太后這些舉動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蕭熠起身,面上依然笑的溫和,他給了盛昔微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后走到了太后身邊。
“太醫每月都來診過脈,孫兒已經好了許多了,皇祖母無需擔憂,您自己多注意著身子才是,眼看這又要入冬了。”
盛昔微想起之前蕭熠與她閑聊時說起過,太后不僅有頭疼的毛病,入冬后還會容易腿疼。
這太后娘娘……看來身子骨也不是太好啊。
但眼下她還是想為太子殿下這身演技鼓掌,真是看不出一絲破綻!
太后聽后輕輕拍了拍蕭熠的手,欣慰道:“你沒事,哀家就放心了,哀家年紀也在這了,身子也就這樣了,都是老毛病,不礙事。”
這番話落,太后又往外頭看了一眼:“哀家想著熠兒你的身子漸漸好起來了,過了二十歲的生辰這東宮也該有新的跡象,今日過來順便帶了些花草,你這東宮以前啊還是太冷清,尤其是寢殿里,少了些活潑勁兒。”
蕭熠清清淡淡的笑,狀似不經意的提了一句:“孫兒真是讓皇祖母費心了,上次您送來那盆水仙還在窗前好好放著呢,平日里瞧著確實清新。”
盛昔微聽見蕭熠提起水仙,不動聲色的瞧著太后面上的表情。
但太后神色如常,只是隨意的應了一句便起身說要將這些花草親自給蕭熠的寢殿安排上。
蕭熠與盛昔微輕輕一個對視,盛昔微便走到了太后的另一邊,與他一左一右的攙著太后,邊軟聲道:“皇祖母您慢些。”
邊與蕭熠一起扶著人去了寢殿。
陳秋瑯看著蕭熠和盛昔微的背影,微微緊了緊袖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