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黎青荷將張偉忘了。
    但齊法官沒有忘。
    “咳咳，小伙子，看你的表情，應(yīng)該是想要問問題吧？”
    他在審判席上看著張偉，提點一句：“你也是辯方律師，上來吧。”
    “多謝法官閣下提醒，我確實有幾個問題要問！”
    張偉感謝一聲，連忙走到趙組長面前。
    陪審席雖然有些疑惑，為什么辯方會有兩輪提問，但一想到開庭前法官說的話，也就釋然了。
    兩個被告，自然可以請兩個律師上庭。
    張偉站在趙組長面前，和對方點頭打了聲招呼后，開始提問。
    “趙組長，我想請問，既然你們接到了報案，并且第一時間趕到了現(xiàn)場，請問你們?yōu)槭裁礇]有追上劫匪呢？”
    “我說了，我們趕到現(xiàn)場時，劫匪已經(jīng)逃走了。”
    趙組長反倒是一臉不解，并且補(bǔ)充了一句：“結(jié)案發(fā)生的時間是晚上10點30分，我們接到調(diào)度中心的報告，趕到時已經(jīng)過了15分鐘，劫匪只用了11分鐘就完成了搶劫。”
    “你的意思是，這中間的4分鐘，犯人已經(jīng)逃出了你們的追捕范圍？”
    “是的，所以我認(rèn)定，犯人很可能提前做好了周密的計劃……”
    “所以說，他們很可能是慣犯，對吧？”
    “也許吧。”
    見張偉搶話，趙組長并沒有否認(rèn)。
    雖然對于保險柜的了解，讓他推斷是熟人作案，但后續(xù)的逃跑路線，更讓他傾向于慣犯的說法。
    張偉繼續(xù)提問：
    “我的同伴，也就是黎律師提出劫匪作案的時間是11分鐘，她認(rèn)為11分鐘不可能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你也給予了一定的肯定。”
    “現(xiàn)在我認(rèn)為，依靠著4分鐘的逃跑時間，就甩開了武協(xié)的追捕，這才是普通人辦不到的事情，你覺得呢趙組長？”
    “反對！”
    控方席的方文斌坐不住了，立馬反對：“律師在引導(dǎo)證人推測，而不是進(jìn)行有效陳述！”
    但張偉早有準(zhǔn)備，看向?qū)徟邢⒓捶瘩g：“法官閣下，之前的陳述階段，控方就讓趙組長進(jìn)行過多次推測，辯方可沒有提出過一次反對。而且我認(rèn)為趙組長是辦案老手，完全可以充當(dāng)專家證人吧？”
    “你說得對，反對無效。”
    齊法官不自覺的點了點頭，朝控方席說道：“方文斌，你和趙組長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吧，他的調(diào)查經(jīng)驗?zāi)氵€不清楚嗎？”
    方文斌無奈坐下，但看向張偉的目光卻有了一絲變化。
    很少有新人律師敢在庭上和自己針鋒相對的，這叫張偉的小子確實有些本事。
    “不過也僅此而已，你小子可能不知道，你們已經(jīng)掉入我準(zhǔn)備的陷阱中了！”
    方文斌雖然坐下了，但卻自信滿滿，因為他早已在暗中準(zhǔn)備了詳細(xì)的應(yīng)對計劃。
    “趙組長，請你回答我剛才的提問。”
    趙組長看了眼方文斌，然后說道：“確實如你所說，犯人擁有豐富的反偵察經(jīng)驗，很可能是慣犯。”
    “謝謝你的回答，我相信你們城北區(qū)調(diào)查科也對我和黎律師的委托人進(jìn)行了充分的背景調(diào)查，你認(rèn)為兩位被告擁有這樣的反偵察能力嗎？”
    “他們……”
    趙組長看了汪溪和孔航一眼，雖然他的內(nèi)心很想反駁，但出于職業(yè)操守，他只能承認(rèn)。
    “他們沒有這樣的反偵察經(jīng)驗。”
    “謝謝趙組長，你的回答可算是幫了我們的委托人一個大忙啊！”
    張偉朝趙組長笑了笑，算是聊表感謝。
    他的提問也讓陪審席上的12位陪審員，對汪溪和孔航有了些許的改觀。
    “我的提問到此結(jié)束！”
    張偉見目的達(dá)到，走回了辯方席。
    “齊法官，我方要補(bǔ)充提問！”
    就在此時，方文斌卻突然站了起來。
    他手中握著一份文件，走到趙組長面前。
    “趙組長，鑒于剛才辯方律師的提問，你說犯人擁有很高的反偵察能力，這些都是基于你的經(jīng)驗所作出的推斷對嗎？”
    “是的！”趙組長點了點頭。
    “很好！”
    方文斌翻開手中文件，問道：“在你們武協(xié)公開的逮捕報告中，提到了這么一段，‘基于現(xiàn)場物證’所以你們逮捕了被告之一的孔航，我想知道你們所謂的物證是什么？”
    趙組長雖然知道方文斌是故意這么問的，但還是向眾人解釋：“物證就在公示名單上寫著，控方證物13號，是一頂棒球鴨舌帽。”
    方文斌立即回頭，眼神示意助手。
    后者從一個公文箱中取出了被封存在塑料袋中的證物，一頂鴨舌帽。
    “這帽子，不是我的嗎……”
    看到帽子的瞬間，被告席上的孔航微微有些疑惑。
    “趙組長，請問這帽子是在什么地方發(fā)現(xiàn)的？”
    “是在犯罪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監(jiān)控錄像顯示，男性犯人當(dāng)時戴著這頂帽子搶劫了珠寶店，并且在毆打店主王富貴的時候，帽子從他的身上掉了下來，所以留在了犯罪現(xiàn)場。”
    “那么請問，這帽子上你們有提取出指紋嗎？我知道很多人會奇怪，這樣的帽子能不能提取到指紋，所以請你告訴陪審員，告訴大家，就當(dāng)給在場的人科普一下了。”
    “沒有問題。”
    對于方文斌的提問，趙組長倒也沒有隱瞞。
    “這帽子上是可以提取指紋的，提取指紋的方法主要有物理提取法跟化學(xué)提取法。化學(xué)提取主要用到硝酸銀等化學(xué)制劑，適合的客體就是衣服之類的滲透性客體，我們通過這個方法，在鴨舌帽上提取到了嫌疑人孔航的指紋！”
    “不僅如此，我們還擁有孔航去旅游前在機(jī)場的等候的照片，照片上顯示他當(dāng)時戴的就是這頂帽子！”
    方文斌聽后大喜，對法庭書記員指示道：“請記錄，調(diào)查科趙組長指證被告孔航，犯人在現(xiàn)場留下的鴨舌帽上，有他的指紋存在！”
    問完這個問題，方文斌也結(jié)束了補(bǔ)充提問。
    張偉看到庭上二人一問一答的表演，忍住了想吐槽的欲望。
    你倆擱這兒給我演戲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暗地里早就確認(rèn)了證物的存在。
    至于那頂鴨舌帽，張偉早就在證物名單中看到了，可惜有指紋這一點，他是沒辦法否認(rèn)的。
    他只能動作輕微的湊到孔航身側(cè)，問了一下鴨舌帽的情況。
    “那頂帽子，我在去南島旅游的時候丟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是孔航的回答，顯然沒什么屁用。
    陪審員更加不可能相信這個解釋。
    現(xiàn)在的情況就對被告十分不利了。
    張偉可以肯定，方文斌早就將帽子和孔航登機(jī)時的照片準(zhǔn)備好了，就算自己提出異議，或者黎青荷提出其他的問題，他也會將證據(jù)甩出來，打他們的臉。
    對方早就等在這里了。
    現(xiàn)在的情況對張偉一方很不樂觀，連帶著陪審團(tuán)都受到了影響，看向孔航的眼神很不善。
    同樣的，張偉發(fā)現(xiàn)汪溪和黎青荷看向孔航的眼神也帶著懷疑。
    可能是之前，孔航坦白了陪前女友的事，讓她們覺得孔航確實有作案可能性。
    自己人都不信任對方了，這感覺可不妙。
    “控方要傳喚第二位證人上庭！”
    控方席上，方文斌再次站起。
    現(xiàn)在還是控方的案件陳述階段。
    “控方傳喚本案受害者，同時也是富貴珠寶店店主的王富貴上庭作證！”
    來了！
    王富貴來了。
    張偉和黎青荷，同時看向法庭大門。
    在庭衛(wèi)推開了大門后，一個老人在庭衛(wèi)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向了證人席。
    他滿頭白發(fā)，身形佝僂，額頭上包著紗布，雙眼有些渾濁。
    當(dāng)他走上證人席時，眼神迷茫的看著四周，表情有一絲呆滯，一絲木訥。
    “證人你好，我是方文斌，你還記得我嗎，我去醫(yī)院看望過你。”
    方文斌走到他面前，大聲打招呼道。
    “啊？”老人，也就是王富貴喊了一聲，好似沒聽清。
    “王大爺，我是方文斌，你還記得我嗎？”
    “你……哦，我記得，在醫(yī)院看到過你……”
    王富貴仔細(xì)看了幾眼方文斌，立馬認(rèn)出了他。
    “那就好，王大爺，請問你還記得你被人打了的這件事嗎？”
    方文斌說著，指了指自己額頭，做出了一個被敲打的動作。
    “當(dāng)然記得了，可把我氣得啊，那兩個小癟犢子，把我的店都?xì)С墒裁礃恿耍吹侥銈兘o我的照片，我都不敢多看……”
    王富貴露出了一副傷心的表情，嘴里開始罵罵咧咧。
    “王大爺，請你和我們講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吧，好不好？”
    “哦，知道了！”
    王大爺停頓了一下，然后開始回憶：
    “那是上個禮拜的事兒，那天我記得來了不少客人，平日里都是小溪幫我一起接待的，可她那天不在啊，只能我一個人忙活了，我的老腰哦，都快堅持不住了，現(xiàn)在我都還有點疼呢……”
    “大爺，這個可以省略掉，您的腰就別提了……”
    方文斌忍不住打斷了一下。
    陪審席上，也傳出了一陣笑聲。
    “哦，哦，哦，我知道了，不提我的腰了，就說那天晚上的事對吧？”
    “我想想啊，那天我實在是太累了，白天接待了那么多客人，可把我累得兒，所以晚上我就想在后面躺一會，不過我鎖好了門的，我就在辦公室里瞇著睡了過去吧。”
    王富貴像是回憶一般，用有些含糊的語氣道：“我不記得睡了多久，就記得耳邊聽到了幾聲響，好像是玻璃碎了，還是門壞了，反正動靜很大。這可把我吵醒了，我就立馬打開門看看，好家伙，兩個小癟犢子在我店里搶劫，他們還把我的門都敲碎了，可把我氣的啊，我當(dāng)時就按了房間里的警報。”
    “本來我以為可以嚇跑他們的，結(jié)果有個癟犢子直接跑進(jìn)了房間里，拿著一根棍子就往我頭上敲，那下手可真狠啊，我差點以為自己一條老命要沒了呢……”
    王富貴說著，朝四周看了看，結(jié)果看到了被告席上的汪溪。
    他眼睛微微一亮，立馬揮手打招呼：“哎，這不小溪嗎，你咋回來了呢，你不是說要出去旅游嗎？”
    方文斌滿頭黑線。
    黎青荷和張偉一陣無語。
    陪審席上的笑聲更歡快了。
    就連審判席上的齊法官，看到這一幕后都忍俊不禁，不過他更多的是沉思。
    如果他老了的話，會不會變成和王富貴一樣，在法庭上也犯糊涂呢。
    “嗨，小溪啊，出去玩得開不開心啊？”王富貴就像是忘記了法庭的存在，直接朝汪溪揮著手。
    后者也只能勉強(qiáng)舉手，在庭上所有人的注視下，尷尬地回應(yīng)王富貴。
    “反對！”
    但也就在此時，黎青荷卻突然起身反對。
    張偉看到這一幕，心里頭“咯噔”了一下，暗道一聲不好。
    “大姨，你可千萬別上頭啊，千萬千萬別給陪審員留下欺負(fù)老弱病殘的印象……”
    黎青荷聽不到張偉內(nèi)心的驚呼，而是站起來反對道：“法官大人，證人都老糊涂了，怎么可以上庭作證，他的證言不可信！”
    齊法官雖然有些不忍心，但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黎青荷說得是事實，王富貴顯然犯糊涂了，前言不搭后語。
    “你個小娃娃說什么呢，我怎么老糊涂了！”
    聽到有人談?wù)撟约海€罵自己老糊涂，王富貴忍不住了。
    他指著黎青荷的臉罵道：“我才沒有老糊涂呢，那天晚上的事，我可清楚的記得！”
    一旁的方文斌聽后，嘴角微微揚(yáng)起，隨后立馬插話：“王大爺，那天晚上你記得什么，快點告訴我們吧！”
    “我記得，我當(dāng)然記得，那天那個小癟犢子打了我之后，旁邊那個女娃娃好像不高興了，并且喊出了他的名字！”
    “大爺，她說了什么？”方文斌再次出身。
    “那女娃娃的原話，我記得是這樣的，她說‘孔航不要打他了，你會把他打死的’……對，就是這句話，我清楚的記得呢！”
    此言一出，陪審席上的所有人，全都望向了被告孔航。
    張偉心里頭，“咯噔”了好幾下。
    這尼瑪，你個老糊涂怎么關(guān)鍵時刻不糊涂了呢，這句話居然還記得這么清楚？
    “感謝證人的證言，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提問的了！”
    方文斌看到王富貴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并且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后，一臉滿足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王富貴則是在回答完后，茫然的看著四周，好像在思考自己為什么要坐在這里。
    既然控方結(jié)束提問，那么就輪到辯方交叉質(zhì)詢了。
    理論上，張偉和黎青荷都可以提問，但張偉卻有不同意見。
    “大姨，我建議是別提問他，因為這會給陪審團(tuán)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話還沒說完，黎青荷就直接站了起來，走向證人席。
    張偉一陣無語。
    你丫的是真不怕死啊，還是說你打算……
    他心中有不好的預(yù)感襲來。
    “請問證人，你說你看到了兩個犯人是吧？”
    “啊？”
    面對黎青荷的質(zhì)詢，王富貴卻眨了眨眼，有些聽不清。
    黎青荷繃著臉，加大了分貝：“證人，我是問你，是不是看到了犯人？”
    “哦，你說犯人啊，我沒看清，他們都穿著黑衣服，那難得還戴著頂帽子，帽子還挺丑的……”
    “那你聽到了聲音對吧？”
    “嗯嗯嗯，對，聽到了，要不是那女娃娃喊了一聲，我估計要被那癟犢子打死了，現(xiàn)在我頭還疼呢！”
    王富國說著，指了指額頭上的紗布，那里就是被打的傷口。
    “那你聽到了女犯人的聲音，她的聲音你覺得耳熟嗎？”
    “耳熟？”
    王富貴一臉不解。
    但張偉好像聽出來了黎青荷的用意，連忙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汪溪。
    他要看看，這位到底是什么想法。
    不過汪溪的表情，好像完全不知道黎青荷的打算。
    “張律師，小溪嬸嬸是打算問什么啊？”
    “她啊，我猜她打算背刺我們吧！”
    孔航不解，張偉卻臉色一沉。
    庭上，黎青荷再次提問。
    “王大爺，你應(yīng)該認(rèn)識小溪吧？”
    “當(dāng)然了，小溪一直在店里幫我，我把她當(dāng)自己家閨女呢！”
    “那我問你，如果小溪說話，你是不是能夠立馬就聽出來？”
    “當(dāng)然了，小溪的聲音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我和她幾乎天天碰面，能不熟嗎？”
    “那那個女犯人，她的聲音是小溪嗎？”
    王富貴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是，不是小溪，如果是的話，我第一時間就能聽出來！”
    此言一出，全場了然。
    被告之一的汪溪，很可能是冤枉的。
    而王大爺又指證了另一個被告孔航，那么很可能就是孔航和另一個女人動的手。
    反正汪溪不是犯人，這一點已經(jīng)明了。
    “謝謝大爺了！”
    “法官大人，對于這個證人，我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
    黎青荷聽到這個回答，終于露出笑容，一臉滿意的走回座位。
    “張律師，你呢？”
    見法官提問，張偉卻搖了搖頭，不想繼續(xù)糾纏王富貴。
    “張律師，你怎么不問一些問題啊？”
    感受著全場看向自己的不善目光，孔航此刻慌了。
    張偉卻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輕人，你要學(xué)會自己默默承受。我告訴你，這一招叫做背刺，會讓人扎心的疼！”
    他說著，看向了黎青荷。
    可惜后者扭過頭，壓根就沒有搭理他的打算。
    這位大姨，看起來是真打算拋棄張偉和孔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