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鏡像雙生
——來談談一對兄妹的故事吧。
從被制造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只有依偎彼此才能活下去。
——爸爸死了呢。妹妹說。
——恩，是啊。哥哥說。
——媽媽死了呢。妹妹說。
——恩，是啊。哥哥說。
其實其他人什么的都不需要，只要她（他）存在就足夠了。
雖然最后剩下的只能有一人，但是他們原本就是一體的，是哪一個存留又有什么關系呢？
在從窗外透過的明媚的光芒的照射下，東方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感覺大腦有一些混沌，不知道是誰的記憶進入了自己的夢境，然而自己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不清，似乎忘記了一些事情。
「小姐，您沒事吧？」
她從床上坐起來，果然是自己的從者恭敬地立侍于床側，表情擔憂地看著她。
真是貼心的從者。這樣一句評論浮上她的大腦。她都可以聞到放在不遠處的餐桌上早餐的香氣。但是不知為何，自己的心里對眼前的這名黑發金眸的青年存在著一絲怒氣，竟然隱隱地有想要斥責他的欲望。
東方愛努力回想著自己可能會對弗雷動怒的原因，但可惜記憶里并沒有諸如此類的情況。
「……雖然很謝謝你為我準備了早餐。但是弗雷，不知道為什么我現在對你有些生氣?！?br /> 她直白的話語讓青年一愣，但隨即青年馬上就鎮定下來，對她用充滿著誠懇的聲音說道：
「——小姐，也許這只是起床氣。」
……………………………。
好吧，希望這只是起床氣。
仔仔細細地盯著垂著頭行禮的弗雷看了好久，沒有看出什么破綻的東方愛只好放棄，干脆先把自己莫名的情緒給拋到腦后。現在民以食為天，算賬事小，吃飽事大。
走到餐桌前，東方愛拿起飯勺來慢慢喝起了粥，味道相當地好，沒想到小賣部還會賣這么好吃的東西……。
等一下，小賣部？小賣部有賣粥的嗎？小賣部不是除了冰激凌炒面面包麻婆豆腐之外的什么也沒有的嗎？
「……弗雷，這里是靈子虛構世界，你去哪弄的家常粥的？」
此時正忙于打掃屋內的弗雷聽見她的提問，停下手頭的活回答道：
「我從小賣部的店主那里打聽到食堂有米出售，就去采買了一些，自己試著下廚煮了點粥……味道如何，master？」
味道相當好。即答。
但是——居然有食堂這種東西存在嗎！那她之前天天只吃面包的日子是為了什么啊喂！而且，原來這個從者的廚藝是EX級別的嗎！之前完全不知道！
「小姐，您的眼神看起來相當地怨毒……果然不太好吃嗎？」
「……不，并沒有，問題不是出在味覺上?！?br /> 罷了，現在再在這件事情上磨蹭沒什么太大的意義，這個從者瞞著她太多東西，看來找時間要去買上十盤麻婆豆腐和這個從者好好溝通溝通。
現在應該做的事情是——
〖早上好東方愛
今天是第一周星期一
請前往監督者處了解參賽細則
祝您好運 〗
無情感的女聲在耳邊想起，這就是所謂的系統提示吧，真正的圣杯戰爭開始了。東方愛這么想著，放下了飯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了衣柜處，拉開了柜門。
然而，繼自己的從者會做飯這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之后，又一個驚奇的事情發生了。
「咦咦咦我的衣服怎么會突然變得這么多？！」
剛剛來到mooncell的時候，她的衣服只有一件，那就是睡衣；后來因為櫻所以有了校服可以穿，也不過就這么幾件了。但現在呈現在她眼前的，的確是她曾經在地球上穿過的那些衣服。
「看來是因為進入了正式賽，待遇都有所改變了嗎?！顾膹恼咴谒砗笠贿吺帐爸肟暌贿吶绱嗽u價道?！竚ooncell似乎可以根據記憶來在虛擬世界中模擬出現實存在的東西，我的執事裝就是這么來的。好好享受這份饋贈吧，小姐?！?br />
……好艱難。完全不知道該穿哪件。
畢竟還是學生，該穿校服的時候還是穿吧。東方愛拿出那件常穿的月海原學園女子校服，無奈地嘆氣。
看來以后選衣服的時候可能會花很多時間吧……。選擇太多也不是好事啊。
著裝完畢后，東方愛走出私人房間，黑發的從者早已恭敬地站在門外等候。
「saber，你知道監督者在哪里嗎？」一邊往前走著，紫發少女一邊問著身后靈體化的從者。
「……很抱歉，小姐。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有些為難地這么回答道，弗雷提供了他的建議，「雖然會比較麻煩，但目前也只能在校內尋找監督者了?！?br />
「……好吧。」就當是散步鍛煉身體了。
東方愛在心里嘆了口氣，便漫無目的地在校園內閑逛。因為是到了正式賽的原因吧，她所在的校舍不再是以前的那一個，而是一個看起來要小一些的舊教學樓。不過依然有設置各個年級的班級教室，她經過自己所在的一年A班，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感慨。
……現在，是真正的圣杯戰爭了。但是她還沒有什么實感，周圍的環境仿佛和原來沒有什么兩樣，依舊是平和的氣氛，只是周圍都是陌生的NPC，之前認識的朋友都沒有遇見。
推開眼前的這扇門，那之后的，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熟悉，還是完全不了解的現實呢？
「哎呀，站在這里發愣，小愛你還沒睡醒嗎？」
咦咦咦這聲音好像是杜爾迦？
東方愛驚訝地轉過頭，看到將金色長發梳成一個馬尾辮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后，身上穿著的是標準的月海原學園男子校服，從他的袖口露出來的右手手背上有著鮮紅的三枚令咒。
「哈、哈……好久不見，杜爾迦?！闺m然之前也有了解到杜爾迦也是master，但親眼看到令咒不得不說還是令她感到了一絲沖擊的。
——當然，令她最不習慣的還是這家伙一身男生打扮吧喂！
「好傷心啊……明明昨天還見過的……。」聽到她說的話，金發少年歪頭，苦著一張臉表示自己的憂愁，「小愛忘記昨天是杜爾迦請你吃冰激凌的嗎？」
救命別說出來啊偏偏在這個時候??！
感到自己身后靈體化的從者用「小姐我們回去之后好好談談這件事情」的視線盯著自己，東方愛覺得自己的命運十分苦逼，難得能瞞著弗雷吃一次冰激凌結果又被抓包了是要怎樣?。?！杜爾迦你賣隊友一流?。。?br />
「那個……杜爾迦剛剛是去做什么了呢？」內心充滿了吐槽的欲望但目前也只能生生忍下，東方愛強撐著笑臉轉移話題。
「嗯？不是很好猜嗎？」杜爾迦笑著說道，「去監督者那里了解第一戰的對手了喲。難道小愛你還沒有去嗎？」
她要是知道監督者在哪里就不會晃到這里了啊啊?。?br /> 「杜爾迦，麻煩你告訴我監督者在什么地方好嗎？」
「雅利爾先生現在在職員室，就是圖書室旁邊的那個像老師辦公室一樣的地方哦?！?br /> 「太感謝了杜爾迦?！闺m然拜他所賜自己估計一個星期都別想再碰冰激凌，但是幫忙指路這點還是應該心懷感激的?！改敲?，我就先走了?！?br />
看著紫發少女急匆匆地離去的背影，杜爾迦似乎松了一口氣，推開教室的門，不出所料，整個教室里的人寥寥無幾，只有一名金發少年冷靜地坐在座位上，像是在看好戲一樣地看著兩個相處不和的從者之間的對峙。
「好了，assassin，也該鬧夠了。還有lancer，你也是，稍微讓著點assassin吧？」杜爾迦扶額，勸阻了一個長著貓耳的綠發美少女，對方只是哼地一聲，便瞬間隱去了身形；而另一個一身漆黑的從者則無動于衷，只是坐在課桌上，細細品味著手里的食物……似乎是黃桃罐頭？
「托爾，我不在的時候就不能好好管管他們嗎？」訓斥完兩個servant之后，杜爾迦轉身責備心不在焉的托爾，「剛剛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小愛就要走進來了，你覺得她看到這一幕會怎么想？」
雖然他不討厭那個紫發的女孩，但對方畢竟是一名魔術師，是他們在這次圣杯戰爭中的對手，提前暴露從者多少都會有把己方至于不利境地的危險。
「……辛苦你了，杜爾迦?！箍雌饋硗耆珱]有在反省的托爾淡淡地說道，當做是對一臉怨念的杜爾迦的慰問，「你有了解到什么事情嗎？」
「咳……第一戰的對手是誰我已經知道了?！苟艩栧纫种谱∽约旱呐瓪?，對托爾說道，「那么接下來，就由屬下去調查相關資料吧，少爺?！?br />
——無論如何，圣杯戰爭已經開始了，為了他們的理想與愿望，拼搏到最后一刻吧。
從杜爾迦那里了解到監督者所在的位置之后，尋找的時間便大大縮短了，不一會東方愛就站在了職員室門前，一臉欣慰地舒了一口氣。
終于找到了……一身輕松……從職員室里吹出來的空調好舒服！
看著沒有關上的門，東方愛正準備推門進去，卻從門縫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赫菲斯托斯。
此時褐色蘑菇頭的少年正在與監督者進行著談話，與他平時隨意的著裝不同，身著月海原學園男子校服的赫菲看起來少了一絲倦怠而多了幾分清爽的氣質，那一身衣服對他而言看起來相當合適。
——但是，很生氣。
紫發少女很清楚自己心中涌上來的這股情感是什么——那毫無疑問是怒氣。即使不清楚原因，這份情感的激烈程度還是讓她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原本要推開門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saber?！?br /> 她輕聲喚道，身后一直沉默著的從者瞬間實體化，恭敬地回應道：「有什么吩咐，小姐？」
「詢問監督者比賽相關事項就拜托你了。我想四處去走走。」
「……遵命?！顾坪跏窍胝f什么卻又忍住了，黑發金瞳的servant只是垂頭鞠躬，然后目送著紫發少女離去的身影。
在東方愛離開之后，赫菲斯托斯正好從職員室里走出來，看見皺著眉頭望著遠方的黑發青年，他的嘴角牽起一抹無奈的笑。
「……進去吧，父親他就在里面?！?br /> 「多謝?！箤⒁暰€收回，只能把悵然埋在心里，弗雷走進了職員室。
「——就算消去了記憶，她依舊無法原諒我嗎?！?br /> 空蕩蕩的走廊里，回響著不知道是誰的嘆息。
「罷了。即使不原諒……也無所謂呢。」
直到走到校外的庭院里面，東方愛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
她抬起頭，看著矗立在庭院中央的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似乎是到了花開的季節，粉紅色的花瓣隨風散落，美輪美奐。
原來，靈子虛構世界里也有這么美麗的東西嗎。她情不自禁感嘆道。即使眼前的一切皆是虛構，她仍愿意像享受真實一樣用心感受這份美景。
——至于弗雷和赫菲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了她生氣，她就干脆不去想了。有些賭氣的想法浮上她的腦海，東方愛仰起頭，伸手接住正飄在空中的一片櫻花。
紫發少女走到不遠處的臺階處坐了下來，享受著這份短暫的平和。圣杯戰爭即將開始，也許這樣的閑適是最后一次了。
東方愛閉上眼睛，感受著空氣中淡淡的櫻花香氣，以及隨著風的吹拂，樹枝搖曳的沙沙聲，心情平靜極了——
「哎呀。你也在這里嗎，東方家的小姑娘？」
一個帶著些訝異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寧靜，東方愛警惕地睜開眼睛，看向不知道何時出現在眼前的，銀發紅衣的帝王——
「不需要如此緊張，朕說過朕沒有惡意。」展開手里的折扇，趙公明悠然地在東方愛身邊的臺階坐下，裝作沒看見對方身體那一瞬間的僵硬。
「櫻花，真是漂亮啊。」
銀發青年欣賞著鋪天蓋地的粉色花瓣，發出了滿足的喟嘆。紫發少女只是苦著一張小臉，偷偷地往旁邊挪了挪，到了離趙公明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才安坐下來。
……果然，對這個人的厭惡是發自內心的，就算沒有家族仇恨，不需要什么原因，害怕也好反感也好全都會油然而生。東方愛在心里這么想著，有點后悔自己就這么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
——但是，正如他所說，櫻花真的很漂亮。少女也抬起頭，瞇著眼睛看著被櫻花鋪滿的那一片天空。雖然旁邊坐著一個讓她討厭的家伙，但是在這樣一美景之下也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在弗雷過來之前，就先這樣吧。東方愛正這么決定之時，一陣風吹起，身旁的那一個人的銀色長發飄揚在空中，這一份美，比起櫻花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于那一位帝王而言，自己從一出生就被置于了世界的頂點。
他不理解他人的痛苦，他不在乎他人的生命。
對于在自己的眼前死去的母親，不僅是沒有痛哭，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父親告訴他：「為王的，不能有多余的感情?！?br />
——不能有多余的感情，那么把所有的感情都舍棄就可以了吧？
在登上皇位之后，他清掃了國內所有的叛亂，以著最高效，最簡潔的方式，血洗了叛軍。
而死去的部下對于自己而言，不過是前進道路上必要的墊腳石罷了。
然而那一天，他與敵軍將領最后的決戰之時，那個人微笑著，把部下死去的慘狀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真蠢啊，追隨著這樣一個帝王。即使臨死前明知自己的死不會留下任何意義，還一心擁護著自己敬重的王。」那個人嗤笑著，即使最后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即將死去的那一刻，那人的眼里，依舊帶著深深的嘲諷。
為王的，不能有多余的感情。
無論何時都要保持最冷靜的頭腦，才能確保最完美的勝利。
但是——即使這樣——
「你早就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王了。」臨死前的父親這么說道，「但是你不是一位，優秀的皇?！?br /> 背負著無數的死去的生命的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被稱為皇。
將這份力量連同那些痛苦的記憶一起舍去，是他能做到的唯一能被稱為「贖罪」的方法。
神啊，如果可以，將他的存在抹殺掉，換回自己所失去的過去吧——
「……喂、小姑娘，你沒事吧？」
輕挑卻帶著一些擔憂的話語換回了東方愛的神智，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時間已到黃昏，自己居然保持著緊抱雙膝的姿勢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緊繃的身體傳來了濃濃的疲憊感。
她剛剛，是睡著了嗎？
因為看著絢爛的櫻花，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但是又是誰的記憶，闖入了自己的腦海中呢。
因為王的責任而舍棄了自己的感情，最后卻幡然醒悟自己早已失去的最重要的東西的帝王，在無限的悔恨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位帝王的臉，隱隱和眼前的這位紅衣男子重疊。
「那個……皇帝、陛下?！顾P躇著，最終還是開口這么稱呼對方。
「不用這么莊重地稱呼朕，叫朕的本命就可以了?！冠w公明笑著搖著手里的扇子，金色的眸子平靜地看著紫發的少女，「怎么，有什么話想問朕嗎？」
雖然自己的確厭惡——或者說是害怕對方，但是這個銀發的男人，卻一直坐在這里，看了一個下午的櫻花，這樣一份耐心，這樣的一個人，讓東方愛很好奇。
而她的好奇心，最終還是驅使自己提出了疑問。
「您是否有……失去過什么東西？」
聽到她的提問，銀發帝王只是瞇了瞇眼，隨即笑道：「人要想得到什么，就得失去什么。朕得到了很多，自然也失去了很多?！?br /> 「……不會覺得，后悔嗎？」
「也許會留下遺憾吧，但是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么所失去的也會有著深刻的意義?！冠w公明微笑著，將視線轉向了昏黃的天空，「難道說小姑娘你這個年紀，也會有失去的東西嗎？」
……當然，是有的。
她想這么說，但是又怕自己可能只是杞人憂天罷了。
無論是家族的衰敗，還是對朋友的不信任，這些事情真的能算是「失去的東西」嗎？
至少，她的父母仍健在，自己的好友還活得好好的。
只要還存留在這個世界上，就有挽回的可能性。
——但對于那個帝王來說，一切早已不可挽回了。
自己，到底還在苦惱什么呢。
與其有時間在這里自怨自艾，不如從現在開始，用自己的雙手去改變一切。
這樣，才不會留下遺憾。
「啊呀，看起來精神很多呢，小姑娘。」似乎是有些欣慰地笑著，紅衣帝王忽的站起了身，「既然這樣，那朕也差不多該走了?！?br /> 對方往前走了幾步，在東方愛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突然轉頭對她扔下了這樣一句話：
「差點忘了告訴你——比賽加油啊，東方愛?！?br />
凝視著那在櫻花雨幕之后逐漸消失的背影，紫發少女輕聲說道：「Saber?！?br /> 早就已經守候在不遠處的從者，出現在身邊，恭敬地單膝跪地?！浮瓪庀藛幔琺aster？」
她哼了一聲，「我才懶得和你們計較！」
但現在東方愛的內心已經沒有一絲迷茫。她從臺階上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舒緩頸骨之后，步履輕盈地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謝謝你了，多管閑事的皇帝陛下。
那是離去前的少女，心中存留的一絲真摯的感謝之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