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鏡子上殘留著一層薄薄的水蒸氣,空氣里氤氳著淡淡的古龍香。
顧池已經換上一身休閑運動裝,在鏡子前擦頭發。
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慵懶的氣息。
顧淑蘭和周建川到回家時,他已經坐在餐桌前,咬下最后一口油條。看到玄關處一臉驚訝的二老,顧池笑瞇瞇的打了個招呼:“早”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顧淑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的周建川。
以自家兒子不睡到十二點不起的習慣來說,除非他突然轉性,要不然顧淑蘭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讓顧池早起。
心里這樣想著,她便要走過去摸他的額頭。
“兒子,你不會發燒了吧”
“……媽”顧池無語。
難得早起一回,居然被認為是有病!
顧池抽了抽嘴角。
“我能起這么早呢,是托您閨女的福”他指指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周冰。
“那丫頭大清早的坐在我耳邊嚼薯片。我除非是耳朵聾了,才不會被聒醒。”
這話大概是被周冰聽到了。當即反駁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我,明明說好凌晨前就回來的,誰知道是凌晨兩點”可能是想了想覺得不解氣,補充道:“都多大人了還告狀,你幼不幼稚啊……”
“那沒辦法,誰讓我是你哥呢……親哥!”
誰說成年就代表著成熟了?顧淑蘭覺得這倆人拌起嘴來好像長不大的小學雞。
“行了行了,你倆真夠有意思”
倆人都沒再說話,但是等顧淑蘭轉過身的時候,偷偷給對方做鬼臉。
顧淑蘭在餐桌旁坐下來,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兒子,你猜我剛剛遇見誰了?”
“誰”
顧池漫不經心道。
“你季伯母呀,她跟你季叔叔也出門散步”
“哦哦,你倆不是整天都粘在一塊嗎?”顧池百無聊賴的往椅子上一靠。
好像自從他跟顧淑蘭搬到這個小區開始,顧淑蘭和季母——也就是季斯年的媽媽,就形影不離。
倆人好的跟親姐妹似的。
季母性格溫婉,顧淑蘭脾氣火爆。顧池一度懷疑這倆人能玩到一塊去,是自家母親給季母下了蠱。
“你別打岔”顧淑蘭打斷他,“我還跟你季伯母說呢,斯年難得回來一次,怎么老兩口還舍得把兒子丟家里呢”
“啊?”顧池一下子坐直了。
“季斯年也回來了?”
這個狗男人,回來竟然也不提前說一聲!
顧淑蘭顯然是被顧池的舉動嚇了一跳,順手在他背上不輕不重拍了一掌。
“你這么激動做什么”顧淑蘭撇撇嘴。繼而又滔滔不絕說
“哎,我記得前天還聽你季伯母說,年年那孩子得大年初一才能回來。這到了年底,他們公司也忙的很……能回來就是最好了。我還安慰你季伯母來著,說今年你跟年年都能回來,熱熱鬧鬧的,咱倆家也算是都能團圓了”
顧淑蘭說著,難得又露出一副慈母的笑容。
“哎呀,看你們倆現在一個個都忙的……過年回趟家都不容易”
“那他提前回來了?”顧池問道。
“好像是。年年好像是天快亮才趕回來的,這不是巧了嘛,你倆趕在同一天了。你季伯母馬上就約了我下午去逛超市,再多買點新鮮肉菜。你倆一回來,我們可有的忙了。”
這邊說完,顧淑蘭就哼著歌進了廚房,挑選午飯要用的食材。
顧池依舊處在很懵的狀態。
季斯年、也是、昨晚趕回來的?
他跟這個“青梅竹馬”至少有大半年沒見過面了。
因為兩人工作的特殊性,即使是在同一個城市,一年中也難得見得上面。
上次見面還是在顧池的生日宴上,當時正逢他出演的一部電視劇殺青,劇組特意給他放了一天假,還訂了豪華版的十二層生日蛋糕。
或許是巧合,那天季斯年恰好到他們劇組所在的城市出差,于是順帶著開車去劇組找到他,兩個人找了家附近的餐廳吃了晚飯。
他清楚的記得,是一家法國餐廳。
那天吃完飯的時候,顧池正猶豫著要不要留他在劇組的酒店住一晚,季斯年卻突然接到公司的電話,說公司那邊出了點狀況,需要他立馬趕回去。
就這樣不了了之,成為顧池生日那天的一個遺憾。
想著想著,又感覺到困意來。
昨晚沒睡好不說,早起傻一天,他不自覺打了個哈欠。
身后傳來腳步聲。周建川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餐廳,把顧池嚇了一跳。
“周叔”
周建川拍拍他的肩膀,又指指樓梯:“困了就上樓再睡會兒吧,昨晚折騰了半宿。”
“不了周叔,我去沖杯咖啡醒醒神”
“年輕人少喝那個”
周建川立馬展現出一副老干部的神態,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對身體不好。”
“知道了”顧池揉了揉蓬松的頭發。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就會做這個動作。
“去吧”周建川又露出以往憨厚的笑容,“我去跟你妹妹說,讓她沒事兒別老吵吵你。”
“得嘞”
顧池站起身,在周建川注視著的目光中,一步步上了樓梯。
家里還是老樣子。他的臥室在二樓最里邊的那間,住了將近十三年。
他突然發覺,這間臥室比他剛搬來的時候小了好多。
十幾年前顧淑蘭糾結著讓他住哪間臥室的時候,周建川說這間臥室采光最好,一年四季都能曬到太陽。
顧池就徹底在這棟房子里住下了。
現在這間臥室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慢慢變小了起來。
顧池心情不錯,不自覺哼起調子來。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給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圖兒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
這幾天腦子里不自覺的全是這個旋律。
他的助理早在休年假的前一個月就把這首歌設置成來電鈴聲。
說是為了故意給老板聽的。
但是也太特么洗腦了。
顧池老是不自覺的腦子里回響起這個旋律,在他第無數次的威脅后,助理終于把鈴聲換回來了。
但是這段旋律卻揮之不去了。
臥室里一張柔軟的意式雙人床,旁邊是白色的連接著兩層書柜的書桌,從前他經常趴在那里看書寫作業。墻壁被顧淑蘭貼了金絲暗紋的壁布,摸上去很有質感。
顧池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眺望,外面天氣很好,出了點太陽,但不至于刺眼,世界明亮亮的,把遠處一顆松樹照耀的像是渡上了一層金邊,是很舒服的天氣。
房間的布置跟他上次走后沒什么變化,好像還更整潔了一些。
顧淑蘭把他的房間收拾的太舒適。
他伸了個懶腰,從落地窗晃悠到書桌前,順手從桌子上抽出一本書。是林語堂先生的《蘇東坡傳》,這本書他曾經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
當同齡人的桌子上堆著一本本厚厚的習題的時候,顧池堆著一本又一本書店買來的“閑書”。
高中校門口那家書店成了他經常光顧的地方。。
而那些書要么是被放在了他的書架上,要么是擺在了季斯年的書架上。
所以他經常以這個為借口溜進季斯年的房間。
……
顧池隨手翻了兩頁,翻到以前拿鉛筆在空白處寫的隨筆,又把書合上放回桌子上。
先下反而沒那么困了,他干脆把拖鞋一踢,躺在了床上。
熟悉的味道漸漸蔓延至鼻尖,陽光曬過的舒適感直沖腦門,顧池把臉埋進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氣。
看樣子是顧淑蘭剛曬的,煙灰色的被罩上有一股暖烘烘的味道。
舒服。真他媽舒服。
顧池舒服的重重感嘆一聲。放空了思緒,瞪著天花板發呆。
他昨晚做了一個不算綿長的夢,夢里是初高中時期那段日子,從他搬來這個家,到跟季斯年上了同一所初高中,認識了一群“狐朋狗友”,再到高考,大學,大學畢業……
仿佛昨天他還跟季斯年坐著同桌,每天看著他給自己講數學題而微微皺起的眉頭,今天就已經變成了好幾個月見不到一次面的舊友。
那么多從前覺得很漫長的日子,如今竟然也這樣走過來了。
仿佛時間在某一刻被按下了加速鍵。
“呼~”
想著想著,顧池輕嘆一口氣,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
墻上老鐘的時針還沒轉完兩圈,顧池就醒了。
這兩年因為工作原因,他幾乎沒睡過一個完整的囫圇覺。
一時間松散下來還真不習慣。
顧池決定再睡一會兒,可樓下漸漸飄來飯的香氣。
肚子恰到好處的叫了一聲,顧池抓了抓頭發,慢悠悠的從床上坐起來,準備下樓。
顧淑蘭已經在盛飯了,顧池直徑繞過她,從盛滿糖醋排骨的盤子里捏出一塊,順勢放進嘴里。
“洗手沒你就吃!”顧淑蘭說。
顧池光顧著嚼東西,用鼻音哼哼著說
“你兒子我干凈著呢”
“滾去洗手”
顧淑蘭嫌棄的往他后背上輕拍一下。
雖然嘴上是這么說著,面容上卻瞧不出一絲不耐煩來。反而因為高興臉頰上始終浮著一層紅暈。
“去把你妹從樓上叫下來”
“嗯嗯”顧池將嘴里東西咽下去。
剛要轉身上樓,顧淑蘭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說道:“那什么,下午你要沒什么事,帶著你妹妹出去轉轉,別老悶在家里”
“知道了~”顧池頭也不回的說。
“你知道什么”顧淑蘭已經在擺碗筷,“我是說,你叫上年年,你們一塊兒去,兩個大忙人……趁回來好好聚聚”
聽到“季斯年”的大名,他也不去叫人了,折到半路又轉過來,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幫忙一起擺筷子。
“你今天見著他了?”
“沒啊”顧淑蘭感到莫名其妙,看了一眼顧池,說:“你倆約一下唄”
“遵命!”
——
周冰在書房里磨蹭了半天。
顧池就懶洋洋的斜靠在書房門口,雙臂交叉抱著,一副漫不經心的神色。
“看什么呢,這么入迷”
周冰沒立馬回答他,仿佛懷春少女般、面龐上出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羞澀,停了一兩秒才說:“沒什么,就是小說唄”
一邊說著一邊將書迅速收起,轉而又是一副神態自若。
“嗯~”問的人破有深意的點了點頭。
以自家妹妹小辣椒般的性格,這種狀態可是頭一回見。
問的人存心揶揄一番,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三分,一臉不懷好意的湊過去:“什么書這么好看,給我也看看唄”
“才不要”
后者佛察覺到自家哥哥沒安什么好心,“噔噔噔”加快了下樓速度。
顧池憋笑快憋不住了。
他才不會告訴周冰,自己剛剛“無意”間看到的那本小說封面——《豪門盛寵:xx總裁愛上我》
嘖嘖嘖,現在十二三的小女生喜歡看這些?
顧池挑了下眉,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