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家宴過后, 距離年節就不遠了。之前陳若雪提議的善事,后續她并未參與,而是富察皇后全權處理的。說起來這是個拉進宗室的大好機會, 可惜于陳若雪無用。
她趁機清理了一番舊物,頓時覺得永和宮都整潔多了。
快過年了,陳若雪興致勃勃的帶著荷香她們布置永和宮。過年嘛, 就要有過年的氣氛。
小鹿子在剪窗花,陳若雪帶著荷香她們正在扎宮花。不是為了往頭上戴, 而是扎假花插到花瓶里做裝飾。
陳若雪這是瞧見前幾日內務府送來的一盒子宮花才想起來的。冬日里的少有新鮮的花卉插瓶,除了幾枝臘梅便是萬年青金桔等盆景,青郁有余,艷麗不足 。
別看陳若雪女紅都是后學的,刺繡做帕子不如荷香她們, 但論扎宮花打絡子, 陳若雪還真比倆人多了兩分靈氣,做出來的宮花就是很靈動。
早上請安回來的路上, 陳若雪在御花園里折了不少形狀漂亮的枯樹枝,吃完早膳之后, 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扎宮花了。
荷香把東西都準備好, 直接搬到軟榻上面的小炕桌上 ,省得下來凍著主子。
陳若雪看著荷香拿過來色彩艷麗的宮綢,又看了一眼那些枯樹枝,想了想拿起精致的小剪刀開始裁剪宮綢。不愧是宮中娘娘們用的剪刀, 精致小巧上面還鍍了金銀。也就能剪剪布匹棉線,旁的一概弄不得。還有一種稍大一點的剪子,專門用來剪銀子的。
陳若雪挑的是一方水紅色的宮綢,先是剪成方正的一小塊, 然后手指翻飛,隨著掉落的碎布料,一朵大約有龍眼大小層層疊疊的雙瓣紅梅花出現在陳若雪手中。
固定好,放到一邊。剪完一朵見第二朵,開的正盛的紅梅、含苞欲放的紅梅、正打著花骨朵的紅梅……陳若雪越扎越快,轉眼桌上的叵籮里便放了滿滿的紅梅宮花 。
怎么固定在枯樹枝上這是個問題?
陳若雪想了想,讓荷香去庫房找找有沒有黑色的帶子。
“主子,找到一匹絲絨料子的黑料子。 ”庫房都是荷香再管,也沒用指使旁人,荷香自己跑去了小庫房一會兒就抱了一塊黑絲絨料子回來。
陳若雪接過來摸摸,絲絨的料子正合適做底。
點點頭:“很好,很適合。”
剪成兩個手指寬的布條開始給枯樹枝穿衣服,等都給裹完,別說瞬間大變樣啊,再將扎好的紅梅宮花一點一點縫在上面。
紅梅紅的艷麗,在黑絲絨的襯托下越發妖艷。都說紅梅迎寒風而綻,品行高潔不屈不饒,陳若雪扎的紅梅宮花瞧著竟然有幾分妖冶之美,枝干黑,梅花紅,又沒有綠葉,到有兩分彼岸花之感。
“呀,真漂亮!”荷香一抬頭,驚喜的說道。
惹得茴香連忙看過來:“主子扎的紅梅好生漂亮,到襯的奴婢扎的宮花越發磕磣了。”
茴香手里扎的是一朵海棠花,用的是粉白的宮綢。
“我的手藝哪里比得上你們,不過是取了個巧罷了。”
什么花,花團錦簇繁花盛開在枝頭時都美的耀眼。一朵桃花比不上單朵的牡丹海棠,可一樹桃花灼灼盛開,任誰也說不出說比比不得誰的話了。
“去看看庫房又沒有白瓷花瓶,若沒有顏色素淡些青花瓷瓶也成。”陳若雪說道。
她的小庫房里如今也攢了不少古董,不是如今燒制的瓷器,室放在今下也是古董的存在。像宋朝時期有名的汝窯瓷瓶她便有一對,是今年過生日富察皇后賞的 。經常和這些古董在一起,即便陳若雪沒有特意了解古董鑒賞,眼界也不禁提高了不少 。整天瞧著,在震驚也平靜了。
荷香應了一聲,帶著桔香去小庫房翻找起來。如今永和宮只有陳若雪一個人住,她便將西側殿收拾了出來當做庫房使用,左右也沒人住。等到有人了,再收拾出來也一樣。
不一會兒,荷香便捧著一個圓口的白瓷花瓶進來。
“插上……就放在這兒!”
陳若雪把扎好的梅花枝插/進白瓷花瓶中,左右瞧了瞧,指著軟榻后面的古董架子說道。
紅梅枝一插,別說整個古董架子都顯得亮堂了,平添了兩分活力和妖冶之美。
紅梅宮花的成功大大給了陳若雪信心,轉頭她便又折騰起了書房去了。陳若雪的書房如今可是大變樣,入眼便是一方寬大的黑檀云紋書桌,圓椅后面是一面靠墻的大書架,有些偏八寶格的書架上面規整的擺放著書籍,古玩花瓶瓷器等物。一方三層的架子上茂盛的長著綠植。
隔著一方四季屏風,后面放著一張大大的軟榻,軟榻上面放了一張方形炕桌。四季屏風是折疊的,能夠收起來,上面的圖案是陳若雪畫的,荷香茴香倆人用了三個月時間才繡出來。分別畫的是,春日迎春盛開、夏日綠竹青翠、秋日紅楓艷麗、冬日踏雪尋梅。
加上多以天藍、淺綠、鵝黃色的布料做裝飾,整個書房既淡雅又舒服。陳若雪一貫隨心而來,怎么舒服怎么來。有時候興致起來了,自己帶著人瞎布置一番,總得來說審美還湊合,到沒出現過大翻車的時候。
陳若雪瞧了瞧,便想要在書房大書架上布置一整面紫藤蘿,紫色的花朵垂下,布滿一整面墻面,定會極美。
陳若雪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荷香她們,荷香茴香必然是支持的。永和宮里主子便是說一不二的,折騰折騰書房怎么了。
只是庫房里紫色的宮綢不多了 ,怕會不夠。荷香連忙支了銀子讓小鹿子去內務府的布庫瞧瞧,在拿回來點紫色的宮綢。
一整面的紫藤蘿宮花,若是讓陳若雪一個人扎出來,她能扎到乾隆六年去,大后年也扎不完啊。她打了個樣式,荷香她們瞧上一眼便也會了。左右不是什么特別難得事情,仔細算來陳若雪的女紅不如荷香她們,便是扎宮花也是如此。就像陳若雪剛才說的,她不會是討了個巧思罷了。
見識的多,思緒自然便會更加靈活。這一點便是當世大儒也不見得比不過陳若雪,比文采比任何一點陳若雪自然都比不過,但掄起見識的多種多樣,經歷過網絡時代信息大轟炸的陳若雪還是有信心的。
如今講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但交通發展有限,有幾個人能真正的行了萬里路。可陳若雪可真真是做過“萬里車”的。
扯的有點遠,陳若雪這幾日都帶著荷香她們扎宮花布置書房。外界的紛紛擾擾一點都不在意,在年底下這個最熱鬧的時期,永和宮到成了一方寧靜之地。
……
乾隆難得出來走走,封筆之前是最忙的時候,地方官員進京述職,六部也是爭論不休,從早朝一直吵到了下午。乾隆好不容易得空出來吹吹風,連外面正寒風凜冽都顧不上了。
李玉知道皇上心煩,也不出聲惹皇上厭惡,安安靜靜的跟在乾隆身后,陪著他吹寒風。
一到御花園便聽到一陣陣女子的笑聲,乾隆此刻沒有“踏雪尋佳人”的心思,瞬間皺了皺眉。只覺得他的乾清宮被人安插了眼線,若不然怎么他臨時決定的來御花園走走,都能偶遇上。
“去查查!”
乾隆眼眸中閃過一絲厭煩.,換了個方向繼續溜達。
李玉連忙應了一聲,回身使了使眼色讓人去查。至于查什么自然是查到底是碰巧,還是乾清宮有人敢弄鬼兒了。
那個帝王也不會希望自己身邊跟篩子,喜怒哀樂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乾隆連太后想插手朝政都不許,直接給自己親額娘沒臉,更何況其他人了。
富察皇后高貴妃都知道乾隆的性子,都不敢做這些,真不知道是誰膽子這么大。
遠處的梅林里。
“主子皇上走了!”
正是張答應主仆,張答應身上穿了一件嬌嫩的淺粉色斗篷,斗篷前面滾了一圈白色的兔毛,襯得張答應精心打扮過的小臉越發精致可愛,到頗有種天真純凈之美。可惜眼睛里的算計太深,破壞了這一分天真之美。
張答應聞言狠狠地咬了咬銀牙,今日這場偶遇她花了足足一百兩銀子,她大半個家底。不想竟然沒有等來皇上。
當天夜晚,乾清宮便杖斃了一個小太監,可是嚇壞了張答應。
……
這些暫且不表,乾隆換了個方向便走去了東六宮。整個東六宮刨除不住人的景陽宮,一共有無所宮殿,只住了純妃林常在,承乾宮的鄂貴人鈕祜祿貴人,再就是陳若雪住的永和宮了。
乾隆想了想直接去了永和宮,他如今心煩,不想別人打擾他。想來想去只有婉嬪話不多,不會煩他。
陳若雪:“……”
大渣男,滾!
陳若雪正站在書房里欣賞自己的忙了好幾天的大作呢,小鹿子急匆匆進來。
“主子,皇上過來了。”
小鹿子連忙說道,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也沒坐御駕,更沒讓人靜鞭。還是小鹿子回來,老遠看到一抹明黃色的顏色,才連忙回來稟告主子呢。
陳若雪下意識皺眉,這么好的日子誰愿意見到乾隆。
“出去接駕吧。”好歹表情管理不錯,沒有露出嫌棄之色 ,陳若雪說道。
門口的宮女打開棉簾子,陳若雪剛出來便見乾隆一聲玄色的常服大踏步走進來,玄色的常服里面是明黃色的衣褲,也就是小鹿子看到的那抹明黃色身影。
上身穿了一件半身的黑貂皮氅衣,裹的跟只黑貂似的……陳若雪差點笑出來。
“嬪妾請皇上安。”
陳若雪連忙借著低頭請安,掩蓋臉上的神色。
在乾隆看來,婉嬪就是因為看到他來太過于開心,又太守著規矩怕他瞧見才故意低頭的,瞧那上揚的嘴角藏都藏不住。
想到這點,乾隆心中嘆息一聲,難得升起了兩分憐惜之情。宮中人人爭寵,婉嬪雖然木頭性子,但心性難得。
“起來吧。”
乾隆叫起的聲音都柔和了兩分。
聽的陳若雪險些渾身一抖,乾隆今天什么毛病?!
不知乾隆最近得了腦補病癥的陳若雪穩穩身子,站起身:“謝皇上。”
“你這兒永和宮倒是大變樣啊!”乾隆看著永和宮小院里的布置挑挑眉毛說道。
系掛著彩絳的旋轉木馬,在寒風的吹拂下竹板風鈴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遠處雪滑梯、連著三四個小雪人,是前幾天陳若雪帶著和敬她們倆人堆的。回廊下放著小狗狗模樣的冰雕燈,整個小院子充滿了童趣,仿若冰雪動物園。
“閑時無聊瞎弄的。”陳若雪笑了笑說道。
“朕看你是挺閑的。”
乾隆說完抬腿進了屋子。
陳若雪津了津鼻子,很想啐乾隆一口,但沒敢。
連忙跟上。
乾隆一進去,看見軟榻上粉粉/嫩嫩毛茸茸的抱枕,沉默了一秒才坐下。這東西他陌生,和敬那兒便有好幾個 ,還非要送他一個。
陳若雪可不知道自己帶著和敬她們好不容易搞出來的毛茸茸抱枕讓乾隆如此嫌棄。給兔毛染色、縫制、將棉花塞均勻……她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
“皇上喝茶。”
陳若雪還真不知道和乾隆聊些什么,正好瞧見茴香沏茶過來,陳若雪接過說道。
乾隆隨手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每年的最上等貢茶,托富察皇后的福陳若雪也能分到一些。她如今倒是能喝的出來好茶次茶的區別,但煮起奶茶來倒是沒幾分區別。
“皇后跟朕提起了你的建議,很不錯。”乾隆無奈,先開了口。
陳若雪愣了一秒,才想明白乾隆說的是什么事兒,是賞賜舊衣之事。
“只是碰巧想到,嬪妾當不得皇后娘娘夸贊。”陳若雪裝作羞澀的說道。
“別做那個表情,瞧著怪異。”
乾隆十分不解風情吐槽道。
陳若雪:“……”
是不是沒挨過社會你雪姐的打!
李玉沒忍住低頭偷笑一瞬,不知為何每次婉嬪伴駕,都詭異得很。
“最近讀了什么書,朕來校考校考你?”
乾隆說完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就脫口而出。可不知道為什么這表情旁做來很不錯,可婉嬪一做,咦假得很!
“嬪妾學識短淺,最近沒讀什么書!”陳若雪忍了忍,咬牙道。
乾隆噗呲一聲,笑了。
這人是不是有病,陳若雪都懵了。
乾隆也不解釋,放下茶杯起身去了小書房。走到門口了見陳若雪沒有跟上,招招手:“跟上。”
那模樣,跟陳若雪平時喚黑葡萄時一模一樣。
呸,你才是狗呢。
一進小書房,乾隆著實驚了一下,一進去入眼便是一整墻的紫色花朵,誰能不驚訝呢。在一瞧,才發現都是假花,用宮綢扎的。扎這么一整面墻的宮花,婉嬪平日里是閑的很呢。
若是平日乾隆在心里吐槽兩句便是了,可今日想到自己這幾天被前朝大臣們吵的頭疼不已,每天一睜眼都煩心,一張張老臉對著他口沫橫飛,他一個走神他們便倚老賣老說愧對先帝。弄得乾隆煩的不行,還都是些沒用的瑣事,各部之間互相扯皮 ,不聽又不行。
在瞧瞧婉嬪這有限的小日子,乾隆不禁有些心里不平衡了。
再一低頭,看在熟悉的白玉筆洗。這是他的,江南巡撫端午節時進貢的賀禮,他喜愛的很,把玩了好幾天被和敬給磨走了。
怎么跑這來了……
乾隆突然覺得牙根有些刺撓。
不平衡的乾隆決定找找平衡,還不知道要發生什么的陳若雪一進來便見乾隆在書架上隨意抽了一本書。坐在她平日里做的太師椅上,一副教導主任的模樣看著她。
陳若雪頓時有些麻爪。
“朕記得你去年就在讀春秋,如今也該讀完了,來吧朕校考校考你。”乾隆悠悠的說道。
根本不給陳若雪說不得機會,乾隆便開始校考上了。考背誦考經義靠理解……甚至乾隆還讓她做文章!
陳若雪理所當然的烤糊了。
烤糊之后她便經歷了尚書房孩子們都經歷過并深深畏懼的乾隆的毒舌功力。
你這么會罵人是跟你爺爺學的嗎?有沒有想要考慮過跟你爺爺組個爺孫組合,一起出道唱rap。
看著一臉倒霉催模樣的陳若雪,乾隆頓時圓滿了。
“實在孺子不可教!永璉七歲時便能寫文章并有一番自己獨特的理解,你如今都這個年紀了,一手字僅能說一句工整,實在難以見人,以后每日寫十張大字,把這首字好好練練!”
“……是,嬪妾領旨……”
只求你閉嘴,陳若雪這么歡樂的人都險些抑郁,不愧是歷史上罵死過自己親兒子的人。陳若雪決定以后見到永璋永珹得好好教教他們,怎么把乾隆罵人的話當成一個嗯哼放掉。
“你若將你整日琢磨這些閑事兒的時間分出一二放在練字上面,今日也不會如此丟人了,再過兩年和婉你都比不上了,好大一個人也不嫌丟人。”乾隆說這話是特意瞥了一眼桌上的白玉筆洗,可惜陳若雪正低頭聽訓,沒瞧道。
“行了朕今日在此留膳,你去準備吧。”
教訓了一通,乾隆只覺得渾身清爽,連上午被朝臣們氣出來的的郁氣都消散了。
“是。”陳若雪咬著牙應道。
往后還有幾十年了,她就不信自己有辯不贏乾隆的那一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陳若雪報仇七十年都不晚。陳若雪本想點一桌火辣辣的菜肴好報仇,想了想還是算了,別最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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