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從臨湖別墅去往南城一中的路,周自恒用一輛黑色自行車載著明玥走了三年,今次,大抵是初中階段的最后一次。。。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對這座江南的古城來說,實在算不得什么。秦淮河不舍晝夜流淌,青石碼頭也不曾失掉黛色,就連石橋的石墩,也依舊靜默安詳。
但對于明玥和周自恒來說,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有太多美麗的風景,它們開在記憶長河的岸邊,長成香草香花。
周自恒單手握著自行車把,慢慢地騎上石橋,興致高昂地說著大端午時節,橋下賽龍舟的盛況:“……就前兒個你們在復習,沒見著,河兩邊都是人,擠得老子腳都放不下,還虧得我把小肥羊踹一腳進去開路,他一滾進去,我就輕松多了?!?br/>
他眉飛色舞地形容著,讓明玥忍不住想揪揪他頭上一撮呆毛。
明玥倒是沒有揪到他的頭發,倒是周自恒,轉過來戳了戳她的臉蛋,又轉回去,若無其事地繼續說著:“你是沒看見,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多敲鑼打鼓的,說話聲都聽不見,小肥羊當時就站在那——”
周自恒努努嘴,指了指靠岸的碼頭,“人家船開到終點,他激動地不得了,跳起來不高,落下去就踩空了,好家伙,兩三百多斤呢,落進河里差點沒把人家龍舟給掀翻了?!?br/>
“最后還不得靠老子把他撈上來,媽的,每天吃那么多,撈他上岸快把老子我給累癱了?!敝茏院阏f起這事兒可樂,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明玥卻知道救一個落水的人并不算容易,何況白楊忒重,周自恒當天回去差點脫力,周沖嚇得臉都白了。
白楊端午節掉河里這件事,周自恒跟明玥說了十遍不止,翻來覆去絮叨,明玥每一次都很捧場,認認真真地聽著,支著小腦袋,眼巴巴地看著他。
臨近初升高考試,心無旁騖的學霸孟芃芃都忍不住打趣她:“也就你不會覺得厭煩。”
明玥吐著舌頭朝她做鬼臉,笑嘻嘻應付過去。她并不覺得周自恒說了十遍的故事無趣,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每一次說起來,他的神情舉止和措辭都會有些許變化,她喜歡聽周自恒說話,哪怕說上百遍千遍也成。
周自恒嫌棄萬分地抱怨,擠眉弄眼:“虧他爹給他取白楊這么個好名兒,白瞎了。要我說,白局長就是眼瘸,和周沖一樣,不會起名?!?br/>
“周叔叔怎么不會起名了?語文老師還說過你的名字有趣?!泵鳙h搖頭晃腦,“‘野渡無人舟自橫’,多有意境啊?!?br/>
周自恒開車沖下石橋,到平地上撓明玥癢癢,弄得她眼淚都快笑出來才罷休:“你跟我一邊兒,還是跟周沖啊,沒良心的小白眼狼,也不掛念著你周周哥哥天天辛苦帶你。”
翻了一年,他又長了些個,聲音也更低沉一些,幾句玩笑話,被他低聲說得輕,帶著風流繾綣的意味,明玥很快就羞紅臉,小聲回答:“當然是和你一邊?!?br/>
周自恒勾著唇笑,又捏捏她白嫩嫩的臉:“算你識相?!毙β晱暮黹g流瀉出來。
他并沒用力氣捏她,但明玥依舊捂著臉頰。他們的關系似乎有了些變化,變得極親近,超出鄰居的范疇,但又不到親密的地步,隔著一層淡粉色的輕紗。
心照不宣,又互不戳穿。
好似一首朦朧的詩篇,滿紙都是情思,卻隱忍掩飾。哪怕讀到一點,都是說不盡的歡喜。
行到南城一中門口,遠遠就見著白楊蹲在車棚邊上,團成個圓球,一邊拿著紙扇扇風一邊咬著冰棍,蒲扇大的耳朵晃來晃去,地上淌了一灘水。
對于白楊來說,夏季對他最是不友好,只有躲在空調前,才能略微降下一身脂肪的熱量。
周自恒才停下車,白楊線一般的小眼睛陡然就睜大了,三兩口把冰棍賽嘴里,邊用上衣擦手,邊跑來,興沖沖地喊:“老大!”叫了好幾聲,才舍得停下,又憨笑著對著明玥打招呼。
他一身都濕透,寬大的白t恤汗津津。他是個圓滾滾白皮膚的胖子,在太陽底下蒸一小會,皮膚都像撐開一樣紅透透的。
明玥把遮陽傘挪過去分白楊一點陰涼,白楊討好地笑著,整個滾進遮陽傘底下。
周自恒對著白楊齜牙咧嘴,但看明玥笑得甜甜,到底是沒把白楊從明玥邊上踢開。
這趟來南城一中,是來領錄取通知書的。一張通知書好似一把刀,把初中歲月切結。
初中部的大門上掛著彩繡輝煌的橫幅,連片的紅色喜報貼滿布告欄。
白楊一字一句地念出來:“恭喜我校孟芃芃榮獲南城市初升高狀元。”白楊的聲音同他的外表并不相符,極干凈清脆,聽來會想起舊時代斯文士子,但他同周自恒學了一身壞習慣,念完后道一句:“班長牛逼啊。”
他興奮到顧不得暑熱,跑出遮陽傘,對著布告欄里孟芃芃的照片,雙手合十拜了拜,神神叨叨地說了些話。
明玥也為孟芃芃高興,這個身量嬌小卻頭腦發達好似巨人的同桌,在初中三年里,給予過她許多幫助。
從班主任處拿了錄取通知書來,明玥對著橫幅不禁感嘆,有些小星星眼:“好希望高中也能和孟芃芃一班,繼續做她的同桌。”明玥考試向來運氣好,總是超常發揮,又有舞蹈特長加分,很順利可以進入一中高中部就讀。
周自恒看不慣她崇拜別人,卷著通知書拍她的腦袋:“就知道關心她,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我!”
明玥只能撒嬌哄他。
白楊一個人舉著花洋傘憨憨笑,看了一眼的錄取通知書被他折成紙扇,用作扇風。他的成績如何,并不會影響高中錄取結果,白局長在南城經營多年,給兒子找所學校的面子還是有的。
和他一樣,周自恒也并不會為高中的學校班級而煩心,他會和明玥一個學校,一個班,座位能恰好看見明玥的側臉。
他的考試成績并不好,歷史政治幾門功課幾乎掛了零蛋,但周沖依舊喜極而泣。三年前周自恒的一紙白卷讓周沖心有余悸,生怕他再次交了白卷,有分數,總歸是好的,更何況周自恒的英語和數學幾乎是滿分。
再沒有比兒子懂事更讓周沖欣慰的了,若不是明岱川攔著,周沖都想擺個流水席,宴請賓客,熱熱鬧鬧慶祝個三天三夜。
零零散散有其他學生來領通知書,興致勃勃地說著高中的打算,未來給他們保留無限的可能性。
白楊又拿了根冰棍過來,綠豆的,西索西索地舔著,問周自恒:“老大,你要上一中哪個班,記得跟我說一聲啊,別把我扔下了?!彼蓱z巴巴地請求。
周自恒沒理他,他轉而求助明玥:“那明玥你在哪個班,也別忘了告訴我。”他心里門清,知道了明玥的,也就知道了他縱橫哥的。
“我說——”周自恒挑高半邊眉毛,踢開路上一顆石子,狀似漫不經心地道,“你爹就這么隨著你,高中還讓你跟我混?不怕以后沒飯吃啊?!?br/>
他站在一條紅色的橫幅下,眉眼被陽光打上一層金邊,他的睫毛濃長,端麗好似陌上少年郎,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道別致風景。
白楊無端又想見一中后巷,他被人追著,小心翼翼地貼上周自恒,捧著一把零錢遞上去的情景。周自恒好像一直在變,但依舊是他最羨慕的張揚肆意的模樣。
白楊楞了一下,手上冰棍被烤化掉,落在手上,黏答答的:“我爸他……都隨我的?!彼曇舻拖氯?,身上好似罩了一層傷心的紗,他道,“只要可以的,我爸都會滿足我。”
他這一句話輕地幾乎聽不見。
“好了好了?!泵鳙h把錄取通知書好生收好,又拿出至今遞給白楊,“別擔心,你老大在哪念書,我一定提前告訴你,讓你準備好?!?br/>
她安慰白楊,又朝著周自恒眨眨左眼:“周周,是不是?”
她眨眼睛的動作很是賞心悅目,可愛又俏皮。
“是是是?!敝茏院銛Q著白楊的耳朵,踹他一下,出校門,“還矯情上了。”
白楊又笑瞇瞇地,圓潤地滾去車棚,騎了自行車出來,蹬出去老遠,對著周自恒和明玥招手:“老大,明玥,我回去吃紅燒肉了!”
明玥被他逗笑:“真是個靈活的胖子?!?br/>
周自恒刮刮她的鼻子:“別管他,早晚撐死?!彼踩×塑?,準備載著明玥往回走??擅鳙h剛一側身,周自恒就發覺了不對勁——她白色的百褶裙上染了紅色的血跡。
周自恒一時之間呆愣住,一頭呆毛也立住不動了,幾乎是同時,臉上緋紅,連耳朵尖都是紅透透的,飛快地眨眨眼睛,再僵硬地扭頭過來。
明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裙擺上的一灘艷色讓她腦袋放空,隔了幾秒后,回過神來。她腳步移開一點,讓周自恒看不見血跡。
她上學早,比班上女生都小,雖是到了此刻才來初潮,但也并不慌亂,望向商店。
周自恒比她反應更快,他今天穿一件黑色襯衫,三兩下脫掉,里頭還有一件背心,霸道地把襯衫圍在她腰上,又飛快從商店買了小面包回來,半抱著她去到衛生間門口。這一系列動作極連貫,好像排練過一般。
他手指一勾,從她肩上把背包拿下來,聲音低啞道:“我,我在這等你,你……”他抬眸看她,欲言又止,到底是說出來,“你會用這個嗎?”他指著小面包。
明玥恨不得鉆到地縫里去,閉著眼睛點頭,紅紅的唇瓣被她死死咬著。
太丟人了!
她跑進衛生間。
她捂著臉躥走的模樣太可愛,讓周自恒笑起來,等明玥出來,他已沒有半分羞澀,極興奮地彎腰,捏了捏她的臉頰,幾乎是貼在她耳朵上,溫聲說了句:“明姑娘長大了!”
他止不住笑意,樓道里都能聽見。
“別笑了。”明玥白他一眼,捏緊腰際的襯衣。
她有一雙修長的腿,纖細又有力,關節瑩潤,黑色的襯衣半裹著,愈發顯出玉一般的白皙來,娉娉婷婷。
大抵是有了心理暗示,周自恒覺得這雙腿也有了艷色光芒,他抿抿唇,又替她把襯衣拉緊一些:“好,我不笑了?!彼讌f著哄她。轉念一想,又興味盎然地從明玥書包里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記下時日。
“這是做什么?”明玥皺眉。他把這張紙疊好,放進口袋里,比通知書看得重得多。
周自恒吹了聲口哨,聲調打了幾個轉,才像分享小秘密似的告訴她:“你來初潮的日子?!彼睦镉兄共蛔〉奶鹈勖俺鰜恚煲鐫M。
“我的小姑娘長大的日子?!彼~頭抵著明玥的,這般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明可愛長大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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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覺得好蘇,但這就是個甜蘇的故事。還有多久在一起?嗯,大綱君說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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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們吹個口哨——感謝唐簫玖扔了1個手榴彈木無聲扔了1個地雷lyh扔了1個地雷卿九九扔了1個地雷sy扔了1個地雷舊時光與遠方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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