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原本想身體力行表達(dá)一下自己對于小舅子的不屑，孰料陸夭像是沒有感知到一樣，還打發(fā)他跟陸上元一起去買東西。
    雖然不情愿，但孕婦為大，他只得忍氣吞聲，跟著陸上元出了門。
    陸夫人猜想陸夭應(yīng)該是有話要說，她沒有帶人去專門招待女客的偏廳，而是去了她原本居住的玲瓏小院。
    那院落里有處影壁，秋冬圍爐煮茶最是適宜。
    陸夫人是個利落的人，從得知陸夭回來，便讓人迅速準(zhǔn)備好了烹茶的茶具。知道她懷孕不宜喝濃茶，就準(zhǔn)備了茉莉香片。
    茶杯茶盅都是陸夭喜歡的粉彩，八碟八碗，一水兒她做姑娘時愛吃的干果蜜餞，陸夭感念這份用心，所以也沒有多賣關(guān)子。
    “我這次回來，是有些事想跟姨娘……想跟夫人商量的。”
    陸夫人笑笑，臉上沒有絲毫不快的神色，她放下茶杯。
    “若是叫不慣，就還叫我周姨娘。”說著，隨即端了果碟坐在陸夭身邊，“那些都是虛名，不妨事，先頭夫人還在時對我不薄，現(xiàn)在我們母子又承大小姐的情，這些情分還不知道狗年馬月才能還上。”
    她這么豁達(dá)，陸夭反倒微微有些歉意，不過那情緒只是一閃而逝。
    “上元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陸夫人愣怔了一下，她倒是沒有聊到這位大小姐特意回門，竟是為了她兒子的事嗎？
    腦子里想著，嘴上也沒有怠慢。
    “下個月就十四了，難為你還記著。”她知道陸夭不會無緣無故開這個口，“是有什么話要囑咐嗎？”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腦子，陸夭輕啜一口香片，果然感到胃很熨貼，沒有什么想吐的沖動，于是又小小地飲了半口。
    “咱們府里現(xiàn)在進(jìn)項還夠嗎？”她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又問了一句，“禮部的俸祿有沒有照常發(fā)？”
    但凡主母持家，通常都是從嫁妝里走，若是丈夫為人活絡(luò)，可以弄點俸祿之外的銀子，那自然是好。不過陸夭深諳他那個爹的脾性，太大的錢不敢貪，前世也就是小打小鬧，這一世早早中風(fēng)在床，怕是沒有什么進(jìn)項給府里。
    “倒是尚能支撐。”陸夫人說話也不避諱，“先頭夫人留下了一筆錢，這些年也都被那對母女揮霍得差不多了，倒是大小姐仁慈，留了幾個莊子給我們，加上老爺那點子俸祿，倒是也夠了。”
    陸夭放下杯子。
    “若是我現(xiàn)在讓弟弟去入仕途，夫人會攔著嗎？”
    陸夫人也是官宦之家出身，顯然明白這句話的分量，她不由得細(xì)細(xì)琢磨起來。
    尚書府日漸式微，但陸夭此時卻懷了孕，正是需要娘家撐腰的時候，這一步棋，是為陸家，也是為自己。
    但陸夫人并不會把這個當(dāng)成理所應(yīng)當(dāng)，畢竟陸夭身后還有王家，扶植天下第一皇商的外祖家，其實比扶植已成強(qiáng)弩之末的陸家要容易得多，但陸夭選擇了幫她兒子。
    這份人情，她不能不領(lǐng)。
    “王妃有什么打算？”
    尚書自然是沒有世襲制的，而且下一任禮部尚書人選，不出意外就會落在現(xiàn)下的禮部侍郎身上。
    “上元自己有沒有什么想法？”陸夭還在品茶，“我若沒記錯，他讀書讀的不錯。”
    “還可以，自從老爺?shù)瓜轮螅阍诩野残淖x書，準(zhǔn)備今年去考。”
    陸夭印象里，這位官宦人家的少爺確實是一點嬌驕之氣都沒有。前世年少的時候考過一次，可惜名落孫山，但從未氣餒，自從落第，就一門心思地攻讀圣賢書。所以除了前世為她送了那頓斷頭飯之外，他的勤勉和努力也是自己看好他的主要原因。
    而剛剛見到這位弟弟，著實一點也不像是十四五歲的懵懂樣子，周身上下，隱隱有了幾分沉穩(wěn)。
    這點子沉穩(wěn)，給了陸夭足夠信心。
    “如果我想說，送弟弟去大理寺，夫人覺得意下如何？”未及陸夫人露出驚喜神情，她隨即又開了口，“這個家，是時候交給弟弟了。”
    最初的驚喜之后，陸夫人倒陷入了踟躕，她是正兒八經(jīng)的書香門第出身，自幼受的是出嫁從夫，父死從子的教育。
    眼下陸尚書雖然中風(fēng)在床，但到底還有口氣在，若是讓陸上元掌家，陸尚書自然是不愿的。
    “老爺他……怕是不會愿意吧。”
    陸夭放下茶杯，從善如流地笑笑。
    “愿不愿意，還能由得他嗎？”見陸夫人還有些茫然，復(fù)又補(bǔ)充道，“夫人不放心的話，不妨讓我去問問，他若是愿意最好，若實在不愿，干脆就去跟姨娘作伴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