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br></br>時值九月初，初秋的太陽雖然殘暑未消，但天氣已經開始逐漸轉涼。稍帶涼意的秋風為荊北平原換了一身秋裝。</br></br>一畝畝耕田整齊的橫列著，那中間是逐漸呈現出金黃色的稻禾。江陵雖然位處荊北，但氣候與荊南很相近，糧食的成熟期比之中原一帶要早上大半月。至多再有半個月，田間的稻子便可以收獲了。</br></br>不同于前兩年的澇旱，今年老天爺出奇地仁厚，全年風調雨順，莊稼的長勢異常喜人。眼見豐收在望，田間壟上，隨處可見忙碌的身影。百姓們一邊忙著擱田，將田中的水位降至土面露出，另一面又要防止鳥雀啄食成熟在即的糧食。</br></br>一名坐在田壟頭稍做歇息的老農望著自己田地里的莊稼，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喜滋滋地與其他鄉人嘮著家常。</br></br>不多時，自遠處官道朝田壟間走來的一行十余人，引起了鄉農們的注意。雖然不知道來人是誰，但鄉農們大概也能猜出應該是官家的人。</br></br>每逢農忙季節，郡縣里的大人們都會親臨田間巡視，探訪民生民情，鄉農們基本也習以為常了。</br></br>那一行人在左右張望田壟間的繁忙景象時，很注意腳下的情況，基本沒有踐踏到田里的莊稼。</br></br>“老丈安好！”一行人中看似是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和聲向那老農招呼道。</br></br>“見過各位大人！”雖然十數人都是身著普通的布袍，但頗有閱歷的老農還是能夠看出這一行人，尤其是這名說話中年男子身份地不凡，連忙恭敬地行跪拜禮。不遠處的其他幾名鄉人也相繼趕來行禮。</br></br>中年男子留意到老農懸于腰間的一枚造型奇特的銅質小牌。彎身將其扶起后，正色說道：“老丈是功民之身，不必如此多禮。可否將功民牌借于在下一看？”</br></br>老農忙小心翼翼地解下腰間銅牌，雙手奉給對方。</br></br>接過銅牌仔細地看了看，中年男子輕嘆說道：“兩子從軍，一亡一殘，老丈為朝廷付出的太多了。朝廷有愧于您啊……”每一塊功民牌上都會銘刻所有者的姓名。及得牌的原因（即功勞），大致的情況一看便知。</br></br>“大人說到哪里了！”老農連連搖頭，“小老兒有七個兒子，老大在十五年前戰死在南陽，老二、老三在十年前戰死在江夏，最后連個胳臂腿都沒能看到。</br></br>老四去年雖然死在汝南，但骨灰還能回到家；老五缺了條腿，回來后官家分田分牛，還給配了婆娘。比起老大老二老三來。他們兩個好太多了，小老兒知足，知足了。</br></br>這都是托皇叔大人的恩德，頒下功民令……”</br></br>中年男子聽得入神，緩緩將手中的功民牌遞還給對方。</br></br>老農相當寶貝地將銅牌擦拭了兩下，重新掛回自己的腰間。而后恭敬地垂手而立。</br></br>“老丈今年的收成看來不錯，一畝地怕能收到三石（360斤）糧食……”沉默片刻后，中年男子仔細察看了周圍的金黃色稻田，欣慰地對老農說道。</br></br>“大人說的是，小老兒這十幾畝地，怕是能收到四石一畝……”提到自己得意的地方，老農枯皺的面皮笑逐顏開，聲音也洪亮了幾分，“縣令大人今年分下來地谷種實在是好。穗大粒子多，還不容易生病。要不然，也沒這么好的收成……”</br></br>談論到高興處，中年男子席地而坐，隨即也招呼老農坐下來。</br></br>一旁的鄉民越聚越多，聽了老農的話。都紛紛點頭，對本縣的縣令大加贊頌。</br></br>“哦～？”中年男子饒有興致地輕嘆了一聲，隨即轉頭輕聲對身旁的一名護衛模樣地年輕人詢問道：“子雍，本縣的縣令是何人？”</br></br>“好像是諸葛均大人……”相貌英武的年輕人略一思索，俯身恭敬地回道。</br></br>“原來是子瑜和孔明的幼弟，難怪才干如此出色……”中年男子輕捋長髯，微笑說道。</br></br>“主公，時候不早了。您也出來半天時間了，明天還得動身前往西川。還是早些回去吧！”年輕人看了看天色，低聲勸諫道。</br></br>“也好……”中年男子點頭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塵土，笑著向一眾鄉農作別。</br></br>目送中年男子一行遠去后，行跪拜禮的眾鄉農這才緩緩起身，其中一人有些懷疑地對那老農說道：“孫老爹，剛才那位當真是官家的大人么？他穿成那樣子，又沒點官威……”</br></br>“大概是官比較小吧？怕是比縣令大人還要小些……”另一人猜測道，“孫老爹有功民牌，連見縣令大人都能不跪，這次虧了，虧了……”</br></br>“爹，爹，爹……”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呼喊，一名瘸腿青年拄杖從人群后擠了出來，險些摔倒。</br></br>“你腿腳不便，小心些……”老農連忙扶住自己兒子，似責實愛地</br></br>“爹，你知道剛才那位是誰么？”瘸腿青年顧不得老父的埋怨，語氣急促緊張地說道。</br></br>“東子，到底是誰？”周遭地鄉農知道這瘸腿青年是去年剛剛從軍中退伍回來的，見的世面廣，不由得盡皆好奇地詢問道。</br></br>“那是當朝大將軍！”瘸腿青年自己也不大敢相信地說道，“就是常提起的皇叔大人……”</br></br>“什么？？！！！！”在場的所有人立時呆立如木雞，完全不能接受這一震撼性消息——當朝大將軍、皇叔（其實劉備已經是皇祖）！如此尊貴的大人物，適才居然跟自己這群平頭百姓同坐閑敘。</br></br>“東子，你沒……沒有看錯人？”另一名年紀較長地鄉農有些艱難的確認道。</br></br>“大將軍曾到我們營中巡視過三次，我怎么會認錯？”瘸腿青年急急地回道。</br></br>這一說，不由得眾人不相信了。</br></br>愣愣地望著那行將消失的身影。80余名鄉農突然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異常虔誠地伏首于地。</br></br>許久之后，那名老農突然解下腰間的功民銅牌，高舉過頭，興奮地對兒子說道：“東子，我要功民牌供起來，供起來……”</br></br>劉備回到江陵城后。焦急等待地荊州別駕馬良、南郡太守顧雍等人終于松了口氣，將高懸心頭的大石放了下來。</br></br>雖說荊州治安狀況良好，但劉備僅在寇封所率十余名親兵護衛下微服出巡的舉動，還是太過冒險了些。由于劉備有言在先，馬良等人也不便暗中安排護衛。</br></br>“主公，適才由襄陽傳來一封急書，是西涼那邊的！”見禮后，馬良取出一封絹書恭敬地遞呈給劉備。</br></br>“有勞季常了！”沖馬良微微點頭后，劉備展書閱覽了起來。</br></br>待劉備看完絹書上內容。馬良才謹慎地詢問道：“主公，莫非西涼生亂？”</br></br>劉備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么。</br></br>劉備不答，馬良自也不便再繼續追問下去，便靜靜地立于一旁。</br></br>思索了許久后，劉備突然抬頭對馬良詢問道：“季常。你可有意往西涼一行？”</br></br>馬良微微一愕，隨即似乎明白了什么……</br></br>安定</br></br>垂下手中的絹書，司馬懿雙目微閉，陷入到深深地思索之中。</br></br>“來人，速速有請刺史大人過府……”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司馬懿才結束沉思，起身出門呼喊道。</br></br>待馬岱坐定后，司馬懿斥退所有親隨仆婢，將先前自己所看地那封絹書遞給了對方。</br></br>馬岱開始還有些莫名。但絹書上的內容很快讓人面色大變。</br></br>“仲達，此信從何而來？”猛地抬頭，馬岱急切地詢問道。</br></br>“此信本是以一錦囊密封，不知被誰以石塊連系投入這座府邸中，錦囊上有懿所用的化名！”司馬懿蹙眉回道。</br></br>“這么說……荀彧業已確認了仲達未亡且身在西涼的消息？”馬岱略一思索，詫異地說道。</br></br>“而且。他居然還知道懿身在安定，甚至探到了這座府邸……”</br></br>“這怎么可能？”馬岱不敢相信地說道，“荀彧再如何睿智，也不可能有此神鬼之能！”</br></br>“荀彧并沒有神鬼之能，他只不過設了一個圈套……”司馬懿搖了搖頭，輕嘆道，“當日舍弟被救回安定時，恐怕就已被曹方細作盯上。</br></br>曹操本就在涼州鉆營深廣。加之涼州局勢還未完全安定，正是給了曹軍細作以可乘之機。懿懷疑。安定城中就多有曹軍細作，我方的某些舉動怕是正落在他們眼里。以荀彧的智計，推測出什么來，也完全在情理之中！”</br></br>掂了掂手中的絹書，馬岱皺眉對司馬懿說道：“仲達，荀彧難道就不怕將信投錯了？”</br></br>出自荀彧親筆的這封信，雖然言辭隱晦，但意思卻是相當清楚——要求司馬懿以司馬一族為重，重新為曹操效力。</br></br>“這同樣也是荀彧的陰謀！”司馬懿苦笑一聲，“投對了自然是好；若是投錯了，則此信必然會落在馬將軍手中。在荀彧看來，馬將軍若看到此信，必會對懿大生疑慮之心。</br></br>一旦馬將軍生疑，懿走投無路，只能再回到曹操那里。就算馬將軍一怒之下將懿擊殺，對荀彧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反而能使我司馬氏完全絕于主公與馬將軍！”</br></br>“這老賊果然奸詐！”思索片刻后，馬岱恨聲說道，“仲達，你待如何應之？”</br></br>“只有兵行險著了……”司馬懿悵然道。</br></br>九月十八日，大哥在甘寧的護衛下，搭乘水軍戰船沿長江溯流而上，抵達江陽。隨后在我的親自迎候下，轉走陸路北上。</br></br>四日后，進抵成都。</br></br>川中大小文武官員數百人出城三十里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