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泛白，空中太白金星仍然高掛了。</br></br>又奔逃了整整一夜，困倦感逐漸地侵襲著孟獲士卒的身心。已經整整三天三夜，他們幾乎就沒有得到過像樣的休息。</br></br>然而，比起困倦，饑餓所帶來的折磨更令人覺得痛苦。</br></br>三日前大敗于沅水時，倉皇逃跑的蠻兵們根本就顧不上糧食。隨后，那沒日沒夜的奔突，對體能的消耗達到了驚人的地步，僅存不多的隨身干糧早被分食一空。一路上，能夠被發現的活物，幾乎都被獵食一空。至于這一舉動會否暴露行跡，已經不在蠻兵考慮范圍之內了。</br></br>乘著追兵暫時還沒跟上來，蠻兵們四處尋找能夠食用的東西，飛禽、走獸、河魚、昆蟲，甚至連一些嫩樹葉都被拿來充饑。</br></br>孟獲茫然的看著天上漸漸變淡的星辰，腦子里閃過無數圖像————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懂，為什么同為蠻人，就是無法做到齊心協力？</br></br>這一路退下來，孟獲的殘軍已經遭遇了不下10次阻截襲擾。而阻截者，都是來自武陵當地的五溪蠻人。當日南中大軍勢如破竹的時候，這些五溪蠻人就對孟獲的掃呼置若罔聞，當孟獲落難時，更是毫不猶豫地兵戎相見。</br></br>五溪蠻人倒也算了，居然連那些南中蠻人似乎也徹底執拋棄了自己的大首領。倒戈投敵的楊鋒不說，那留守大寨的五萬蠻軍，在并未遭遇什么損失的情況下竟也選擇了自行轍退，甚至連個話都沒有留下。</br></br>孟獲曾輕派了好幾批人試圖追上轍退的大軍，但最終都是一去不返。</br></br>“天神詩惹。您地子孫到底是怎么了？”孟獲連續猛烈地撞擊身旁的樹干，渾然不頓拳頭上已經血肉棋糊。</br></br>喊殺聲又從東面方向響起，可惡的追兵又上來了。</br></br>穿過密林，逃到一處山谷時，孟獲身邊殘余的士卒已經不到500人，而且多半帶傷。</br></br>由于五溪蠻人的阻截，孟獲不得不與追兵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搏殺，丟掉了多半的兵卒后。他才勉強脫出身來。</br></br>后方的敵兵不知什么時候又會追上來，前途卻是一片渺茫，一些筋疲力盡地蠻兵放棄了逃跑的努力，癱倒在地上，不肯再前進半步。</br></br>呵斥了半晌，仍然沒能取得效果，孟獲只得領著兩百來人繼續向前。</br></br>即將脫出谷口時。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從左前方向傳來。</br></br>“你就是孟獲么？”</br></br>心力俱疲的孟獲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警覺，只到聽見了這意外的聲音，才愕然抬起頭來。</br></br>入眼處，一名身著麻布單衣的壯漢正坐在一塊突出地巖石上，手拿一張帛畫對比著孟獲本人。</br></br>“你是誰？”強打起精神。孟獲提刀厲聲喝問道。</br></br>“我？”一臉絡腮胡子的壯漢放下手中帛畫，饒有興致地看著下面的蠻兵，露出一口白暫的牙齒，帶著幾分戲虐意味，笑著說道，“大漢揚威將軍————呂蒙！”</br></br>“漢狗，去死！”孟獲積累已久的憤懣一時間全然爆發了出來，見對方又只有一人。狂吼著向呂蒙所在處攀爬過去。</br></br>呂蒙臉上地笑意變得更加濃厚。左手伸到嘴邊，打了一個異常響殼的呼哨。</br></br>“殺！”伴隨著狂猛的喊殺聲，無數大石從高處滾下，羽箭如蝗，傾瀉而下。</br></br>一場完完全全的屠殺，兩百多蠻兵迅速死傷殆盡。</br></br>身中數箭的孟獲面目猙獰，步履蹣跚的他仍努力朝呂蒙沖去，想在死前拉下一個墊背的。</br></br>“嘖！”輕臆了一聲，呂蒙眼中閃過一絲激贊之色，長身而起。</br></br>順手綽起了身旁的一彎強弓，“是個漢子，就由呂某親自送你上路吧！”</br></br>一羽驚鴻劃破長空。</br></br>望著胸前地索命狼牙，南中蠻部大首領發出最后一聲狂吼，轟然倒地……</br></br>“留他個全尸吧！”走到孟獲伏尸處，呂蒙抬手阻止了親衛割取敵首首級地舉動：“傳書，向都督報捷，孟獲已經授首！”</br></br>“假以時日，孟獲能夠成為一方豪雄。不過，他現在畢竟還是太過年輕氣盛。”聽了歸順的迤西銀冶洞洞主對孟獲鄙夷意味十足的評階，陸遜搖了搖頭，輕笑說道，“怕是到了現在，他還沒能搞清楚自己落到如此光景的根源。”</br></br>楊鋒詫異地看向這個英俊得不像凡人的年輕漢人將軍，疑惑地說道：“陸都督指的是？”</br></br>楊鋒已經讓自己的長子統領著大半洞兵跟隨荊州軍一同去追擊孟獲，他自己則留下收攏其余各部洞的散兵，同時與陸遜商議如何應對南中日后的變數————20來歲的孟獲所以能成為南中蠻近百部洞地大首領，固然有其父積威的影響，但更為重要的原因，卻在于他所在的部族實力遠勝于其他各部。</br></br>并非沒有人對孟獲繼任大首領感到不滿，但一切不滿在強大的實力面前也只化做私下里的怨言。</br></br>不過，經此一役，損失最重的就是孟獲，已經不足以在實力上壓倒其他部洞。往日里埋藏起來的矛盾勢必會爆發出來，南中的亂象已經呈現！</br></br>楊靜對于大首領的位置倒是沒有什么野心，他關心的只是本部洞的存亡維繼。</br></br>迤西銀冶洞位于群澗郡東南部，恰好毗鄰五溪蠻部，與五溪蠻的往來算是比較密切。最近幾年來，五溪蠻人的生活狀況較之以住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由得引起了楊靜的好奇心。</br></br>要知道，長久以來，與漢人雜居的五溪蠻族，生存狀況一直很惡劣————不被漢人和南中蠻人待見地他們。得不到任何外來的幫助，幾乎是處于封閉的狀態之中。</br></br>有意識地派人去了解了情況，楊靜才發現五溪蠻的興盛，原來是得到了荊州漢人官府的幫助————他們不但能夠交換到大量的中原先進農具和牲畜，還能得到漢人傳授的技藝。漢人還為五溪蠻人開設官學，任命他們族中的長者擔任郡縣官員。同時，只要五溪蠻地年輕勇士愿意到應募從軍，他的家人就能得到優厚的賞賜。</br></br>艷羨之余。楊鋒也嘗試著荊州的漢人官府進行接觸，結果是出人意料地順利。</br></br>與漢人官府建立了良好關系后，楊鋒同樣得到了不小的幫助。也因此，幾乎在孟獲決定出征荊南的第一時間，楊靜就已決定了自己的立場。</br></br>“孟獲明顯是上了曹操地惡當！”陸遜淡笑著說道，“曹操自己無法抵擋我荊、揚兩路大軍的北伐，就找了孟獲來擋災。</br></br>什么‘合南中、五溪之力。建蠻人之國’，全然是虛妄之說，也就是孟獲本有此心，才會相信這樣的蠱惑。</br></br>我主接管荊州之后，推行漢蠻和立之策。五溪部如今生活殷實，人心思定。試想，五溪部豈會附從孟獲？</br></br>就以南中而言，孟獲初掌大首領之位，根基還未完全穩固，就貿然興兵犯我強漢，豈不是自尋死路。如果他能夠再等五年，情況或許還會稍有不同。可惜。他沒這耐性！</br></br>就算孟獲這次能回到南中。也會發現自己已然四面楚歌。”</br></br>“陸都督還有其他安排？”</br></br>陸遜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br></br>陸遜不說，楊鋒也不便再問什么，到了此時，他對年輕的漢人將軍已經深深地感到敬服。</br></br>“都督，呂蒙將軍有急書傳來！”一名親兵急步走進帳內，呈上一封薄絹。</br></br>接過薄絹，陸遜迅速瀏覽了一遍，面上表情不喜不驚，只是輕嘆了一聲：“皇朝霸業。一朝成空！”</br></br>楊鋒不解地看向陸遜……</br></br>荊州，襄陽</br></br>陸遜大勝蠻軍的消息來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很多官員根本就不敢相信————陸遜被動防守了兩個多月，不斷地丟城失地，偌大地武陵郡居然丟了三分之一多些。也只是到最近半月，才憑借沅水阻住了蠻軍的鋒芒。</br></br>平庸了這許久，居然在短短的幾日里，盡退十數萬蠻軍，斃敵俘敵近半。這如何能叫人相信？</br></br>王粲甚至直接對此提出了異議，認為陸遜很可能是抵不住壓力而虛報戰功。</br></br>一片疑議之中，蒯越卻是哈哈大笑不已，隨后力排眾議當即飛鴿向廬江告捷。</br></br>接到蒯越的告捷文書時，劉備正在魯肅的陪同下探望安置在臨淮的青徐流民。</br></br>“伯言果然不宜主公之望啊！”魯肅欣喜地說道。魯肅與陸遜一向交好，對這位年輕摯友的成功自然格外高興。</br></br>劉備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半點詫異的神色。</br></br>過了弘農之后，噩耗一個接一個地傳來，讓韓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目————金城郡失陷；隴西郡失陷；武威郡失陷……</br></br>其中尤以武威地失陷最令韓遂震驚————武威不但是涼州的治郡，韓遂的家小也全部都在那里。武威的失陷，豈不是意味著韓家上上下下都落在了馬岱手中？</br></br>一想起當日在汝南挑釁馬岱的那些話，韓遂就感覺自己的頭皮發麻。</br></br>抵達長安時，涼州事變終于隱瞞不下去了。</br></br>得知馬岱居然殺回了西涼，韓遂軍中的士卒簡直如同在寒冬臘月被一盆涼水從頭潑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