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十一月中，已進入寒冬季節，四野一片枯黃景色，看不出半點生氣。天空中濃云密布，大有黑云摧城的架勢，凜冽的北風將枯枝、殘葉、乃至一切附屬于地面的東西都卷到空中，然后再重重地摔落到地上。</br></br>廣陵郡，小袁亭（亭是當時的行政單位，一百戶為里，十里為亭，里有里正，亭有亭長。）</br></br>一座并不很高的丘陵上，我與龐統并肩而立，眺望著遠處的廣陵軍。</br></br>這里的廣陵軍有大約有一萬一千人，而我軍卻超過三萬三千人。在小袁亭這個無險可守的地方，陷入重重包圍的廣陵軍基本上沒有逃脫的可能性。</br></br>但眼下，我還不打算將這只“甕中之鱉”拿下。這一萬一千人，是一個籌碼，逼迫廣陵太守陳肅投降的籌碼。</br></br>據細作所探的情報來看，廣陵全郡的守軍也不超過兩萬人，這里被困的人馬已占到廣陵守軍的半數以上。廣陵郡的所有兵馬都是由前任太守陳登自行征募、操練，其中尤以一萬多人丹陽兵（陳登招募丹陽的流民組建而成）戰力最為強悍。與曹操治下其他州郡的駐軍不同，廣陵軍幾乎可以說是陳登的私軍，即便曹操也不能隨意地調動、縮減。</br></br>也正因為如此，陳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一萬一千人的被困無動于衷</br></br>“將軍，看這天色，最多到今晚便要有一場大雪！”龐統將身上的裘皮披風裹得更緊些，借以抵御寒風，同時抬頭看了看天，笑著對我說道，“一旦下起雪來，這一萬多廣陵軍就更難捱了……”</br></br>“恩……”望著遠處的隨風不住飄舞的廣陵軍戰旗。我點了點頭。</br></br>甘寧率錦帆營從海上攻入廣陵的行動，大大出乎了陳肅的預料。遭遇來自側后方的突襲后。猝不及防的廣陵軍雖然沒有當場崩潰，但軍中地輜重糧草卻基本被焚燒一光。隨即，又因陷入團團包圍之中，導致這支廣陵軍無法得到糧草的補給。</br></br>如果不出我的意料，最多再過一天，廣陵軍中的糧草就會告罄。屆時不需我軍動手。他們也會不戰自潰。而即將到來的這場大雪，則更是雪上加雪。</br></br>現在我所要做的，就是等……</br></br>“踏踏踏……”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頂盔束甲的郝昭來到了我的跟前，躬身行了一禮，“將軍，廣陵來人了！”</br></br>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br></br>中軍帥帳</br></br>“下官廣陵典學從事陳迎，拜見張右將軍！”一名錦衣儒士曲身向我深施一禮，恭敬地說道。</br></br>“陳從事請起！”我抬抬手。放緩聲音說道，“不知陳從事與陳元龍是何關系？”</br></br>“故太守（陳登）乃是迎之堂兄！”陳迎迅速回道。</br></br>“既是元龍之弟。便不是外人。來人，為陳從事看座！”我笑了笑，說道。“昔日在徐州時，我與元龍頗為相投，交情斐淺。”</br></br>“家兄在世時，也時常說及往昔之事！”陳迎連忙點頭說道，“每每提及皇叔、君侯、右將軍，家兄亦常感嘆不已。”</br></br>“嗬～～！”嘆了口氣，我語帶悵然地說道，“元龍世之俊杰，不想中年早逝，可恨天妒英才。當年徐州一別。竟成永訣，可惜……”</br></br>“多謝張將軍！”陳迎面色一黯，聲音略顯悲戚地回道。</br></br>寒暄了片刻后，陳迎終于忍不住談到了正題：“家兄和舍侄雖效力于許昌，但對皇叔卻也是恭敬有加，向來不敢冒犯半分。卻不知為何張將軍竟會興虎賁之師加于廣陵？”</br></br>“陳從事，明人不說暗話，想必你也曾見過我家主公前幾日送于陳太守的信件，所有緣由在那封信中已有明敘……”沒等我回答就見龐統面色一整，肅聲回道，“龐某這里只想說一件事——我家主公為興復大漢社稷，必討國賊曹操；曹操欲篡天下，也必欲除我家主公以后快。兩家早成不死不休之局。陳太守既附曹操，便是我主之敵，興師伐敵，何問緣由？”</br></br>陳迎面色微滯，一時無語起來。龐統的話說實在“太過直接”，竟將陳迎原先準備好的一套說辭堵在了腹中。</br></br>“我與元龍有故舊之誼，實在不愿與故人之后真以刀兵相接。故而，我大軍雖將這里的萬余廣陵軍團團圍住，卻一直沒有聚而殲之……”笑了笑，我和聲說道，“究竟做友或是為敵，全在陳太守一念之間。”</br></br>我和龐統，一個扮紅臉，一個扮黑臉，直接將陳迎逼到了無可閃躲的角落。</br></br>“天寒地凍，缺衣少糧，這萬余廣陵將士恐怕堅持不了幾日，還請陳太守早做決斷！”龐統拈著胡須，面上帶著冷冷的笑意說道。</br></br>陳迎面上神色不斷變化，沉默了片刻后，掏出一封絹書，頹然說道：“舍侄愿率全郡百姓，托庇于皇叔麾下……”</br></br>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br></br>臨近黃昏時分，漫天的鵝毛大雪飄飄揚揚地灑落下來。不多時，就將四野變成一片白茫。</br></br>冒著大雪，廣陵太守陳肅一行百多人趕到小袁亭，向我獻上太守印綬，正式歸降。</br></br>在這場短暫而流血甚少的戰爭中，陳肅至少犯下了兩個致命的錯誤——其一，在明知兵力不如我軍的情況下，居然還想“拒敵于國門之外”，派出了重兵妄圖阻住我軍。反之如若陳肅能將兵力全部龜縮在幾座城池之中，根本就不會這樣迅速地被逼至絕境。那時縱然我軍能夠攻下廣陵，也必然費時耗兵甚多。其二，明知我方擁有縱橫大江的錦帆水軍，卻對東面海岸毫無防備，以至于被甘寧直接抄了那萬余廣陵軍后路。</br></br>書生氣十足地陳肅，在軍略方面．比之乃父陳登確實相差得太遠。</br></br>若是精通軍略的陳登仍然在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犯下這樣的錯誤。</br></br>受降后，我隨即又將印綬奉還給了陳肅，代表大哥仍任命陳肅為廣陵太守。</br></br>與此同時，被困小袁亭地萬余饑寒交迫的廣陵軍開始棄械受編。</br></br>僅僅七天的時間，廣陵郡便已易了主人。</br></br>事后我才得知，迫使陳肅最終做出投降決定，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佯攻彭城郡的二哥，有意無意地率軍隔在廣陵與彭城之間。配合著我，對陳肅形成了極大的震懾。</br></br>陳肅或許不通曉軍略，但他至少明白一點——一旦被困小袁亭的兵馬覆滅，僅憑廣陵郡剩余的幾千駐軍，無論如何也支撐不住五萬大軍南北兩面的夾攻</br></br>大雪持續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清晨才逐漸消歇了下來。</br></br>四指來深的積雪，仿佛在大地上鋪上一層厚厚的白色絨毯。降雪后氣溫，比之昨日更要冷上許多。</br></br>歸降地廣陵軍將士直呼幸運不已，若是在缺衣少食的情形下，再遭遇這樣一場大雪，恐怕不少人連今日清晨都捱不到。</br></br>當日黃昏時分，我軍進駐廣陵城。同時，陳肅以廣陵太守身份通告全郡，自即日起廣陵歸于大哥麾下。</br></br>陳登在擔任廣陵太守時間極長，陳族又深深扎根于廣陵，只要陳肅通告歸降，廣陵治下各縣應該興不起什么風浪。</br></br>按照我的要求，陳肅又親筆手書了三封求援信，分別送往距廣陵最近的彭城郡、徐州刺史呂虔治所所在下邳、統領兗、徐兩州軍務的鎮東將軍曹仁所在的梁都郡。</br></br>這樣做的目的，一者是為了讓陳肅在曹操面前有個交代，顯示他確實做出了抵抗，但最后只是因為寡不敵眾才迫不得已歸降。陳肅的母親正作為人質留在許昌，如果不做這套“表面文章”，很可能會牽連到他母親。其二，我也是想通過陳肅的求援，來探一探兗、徐兩州曹軍的真實情況。</br></br>前段時間兗州、徐州曹軍的動向實在有些詭異。與我軍直接毗鄰的這兩州，一直就是曹操重兵囤積的地方。但最近，曹操居然大規模地將兩州的駐軍北調，以一副防守空虛的模樣示之于我方，著實讓人有些摸不住底細。而且，據上次前來求援的崔琰所說，大肆進攻袁譚的兩路曹軍，一路的大將是夏侯惇，另一路似乎是夏侯淵，唯獨沒有看到曹操的蹤跡。</br></br>如果曹操沒有北征，這故意“示敵以虛”的舉動，就更加讓人懷疑了。所以，進攻彭城的二哥純粹就是佯攻，根本沒有深入到彭城腹地。相比較而言，由于廣陵地理位置特殊（南臨丹陽，西接壽春、廬江，東面是汪洋大海，只有北面通往曹操治下的彭城），我進攻起來反而沒有什么顧忌。</br></br>無論曹操有什么陰謀，陳肅的求援應該可以讓他露出些蹤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