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縣</br></br>周瑜佇立縣城北城樓，遙望北方，默然不語，俊秀的面龐上看不出一絲血色，眼中流露出無比的疲態。一陣微風吹過，露在戰盔外的幾縷如雪銀絲被輕輕蕩起……</br></br>朱然等軍中將校靜靜地站在后方，誰也不敢擅自打擾周瑜。</br></br>“踏踏踏……”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呂蒙急步匆匆地來到了城樓上。朱然將手抬起，輕搖了幾下，示意讓呂蒙暫不要打擾周瑜。</br></br>“子明，縣中百姓撤得如何了？”但周瑜已察覺到呂蒙的到來，緩緩轉過身，詢問道。</br></br>“啟稟都督，大半人已撤出，其余的也快了……”呂蒙恭敬地稟報道。</br></br>“待百姓撤盡之后，即刻將一應物事準備好！”周瑜點了點頭，和聲吩咐道。</br></br>“是，都督！”呂蒙領命后，即刻大步離去。</br></br>呂蒙行事向來風風火火，這一點既讓周瑜滿意，但同時也有些憂慮——擔心其行事過于急噪。</br></br>“都督，末將還是有些擔心……萬一張飛橫插上一手，我軍的形勢恐怕就不妙了！”朱然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擔憂，“斥候回報，張飛軍也在向南推軍！”</br></br>“縱然如此，也只能搏上一搏了！”周瑜面色不喜不悲，淡然說道，“此戰于我軍而言，已是避無可避！不戰則必亡，戰還或有一線升級……”</br></br>自與魏延會師后，張飛軍已陡增至兩萬余人。魏延所帶來的兵馬之多，有些出乎周瑜的意料之外了。如今張飛、剻良兩軍相加，不下六萬人；而周瑜手中。東拼西湊也僅只有不到15000人，而且不是是新兵，就是戰力贏弱的郡國兵，且軍心渙散、斗志缺乏，若不是依靠周瑜的威望，恐怕早已全盤潰散。以這樣的實力對比，如果正面抗衡敵軍，至多十天半月必然全軍覆滅而亡。迫不得已。周瑜也只能行非常之策……盡管風險甚大，但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br></br>“……”朱然聽罷一陣默然。</br></br>“我最為擔心的……還是主公！”周瑜嘆了口氣說道，“此次誘敵，其實只需我一人即可，斷不可讓主公隨我冒險！”</br></br>“公瑾兄不必擔憂！”沉穩有力的聲音突然從后方傳來，孫翊緩步來到城樓上，走向周瑜。</br></br>“參見主公！”周瑜、朱然等人齊躬身行禮說道。</br></br>“公瑾兄請起！義封（朱然），你們都起來吧！”孫翊托起周瑜，隨即朗聲說道。</br></br>“多謝主公！”起身后，周瑜懇切地說道。“主公。此次還是讓瑜一人誘敵吧，您與四公子還是先退往贛縣。待破敵之后，瑜再接主公回來！”兩年之內。孫家連亡孫策、孫權兩任家主，而在目前的危急情形下，如若孫翊再有萬一，幾乎可以直接宣告孫家的滅亡了。</br></br>“……”孫翊舉目北眺，沉默了片刻，轉頭對周瑜說道，“公瑾兄，當年你和大哥辛苦萬分，才一起打下的這江東基業……如若就敗在我手上，他日到了地下。我該如何跟父親和大哥交代？”</br></br>頓了頓，孫翊繼續說道：“記得父親尚在世時，曾對二哥、我和季佐說過，讓我們三人多學學大哥——縱有千難萬險，亦不可墮凌云之志。我曾年少無知，胡亂與公瑾兄糾纏，但今時今日，我已明了一切。”</br></br>周瑜神態未變，但眼中卻已隱有晶瑩閃動——當年與孫策彈劍高歌、橫掃江東的景象。仿佛就如同昨日之事，一一浮現在周瑜眼前。</br></br>“公瑾兄，我愿效仿大哥、與你共抗強敵，希望你莫要拒絕！”孫翊直直地看向周瑜，懇切地說道。</br></br>“好……！”周瑜完全拋開了心中的桎梏，微笑說道。這一刻，孫翊已與周瑜心中的孫策印象完全重疊起來，仿佛孫策重生一般。</br></br>“都督，都督！”呂蒙一面急呼，一面大步流星地再次回道城樓上，“斥候急報，荊州軍兵出西昌，正朝新興急趕而來，看旗號，似乎是蔡瑁！”</br></br>“來的好！”周瑜眼中精光微閃，滿身的疲態仿佛一掃而光，朗聲說道，“子明、義封！你等速速照計劃行事！”</br></br>“得令！”呂蒙、朱然二人躬身行禮，急步下城離去。</br></br>“公瑾兄！”孫翊也顯得頗為興奮。</br></br>周瑜朝孫翊一點頭，隨即昂首向天，默默禱告起來：“伯符兄，仲謀！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和叔弼一舉擊退強敵，再興江東！”</br></br>4個時辰后，日近黃昏，殘陽將落，天地間一片血色。</br></br>荊州軍兩萬余人，一路急趕至新興城北不到5里處。蔡瑁尤自不滿意，不住催促麾下士卒加速趕路。探路地斥候半個時辰前已經回報，道孫翊、周瑜皆在新興城中。城中守軍并不甚多，而且還不時有士卒外逃。斥候曾親見有將官斬殺逃兵。</br></br>一想到能夠擒住孫翊、周瑜，蔡瑁便覺渾身血液沸騰起來。多年來，蔡瑁曾在江東軍手中吃了無數虧，顏面丟盡，為此也沒少受劉表斥責和他人私下里的嘲笑，蔡瑁深以為恥。而周瑜更是蔡瑁恥辱的最大制造者，去年蔡瑁以近十萬大軍，竟慘敗于周瑜手下，幸得劉表顧及姻親之情，才未予追究，否則后果不堪設想。</br></br>原本以為此生復仇無望，但誰曾想“風水輪流轉”，稱雄江東的孫氏居然在一年多內，便被二劉聯軍打得只剩下孤窮敗軍數千、地僅廬陵一郡。蔡瑁雖自認用兵不是周瑜對手，但今時不同往日——士卒軍心渙散，士氣全無，兵敗已如山倒，任周瑜能耐通天，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心胸并不寬闊的蔡瑁如何肯放過這樣一個一雪前恥的機會？</br></br>判明形勢之后。蔡瑁不顧剻良的異議，執意率領過半數大軍先行南下急追孫翊、周瑜。蔡瑁在荊州軍中鉆營頗深，根深蒂固，剻良雖是主帥，但平日里多負責政務，對軍中事務反而插手較少。因此當蔡瑁執意領軍先行時，剻良也沒辦法阻止。</br></br>“大哥，適才斥候回報。新興城南有兵馬倉皇逃出！”蔡熏策馬馳了過來，急聲稟報道，“只是不知道孫翊、周瑜二賊在不在那里面！”</br></br>“哦～！”蔡瑁眼中寒光微閃，面上激動之色瞬現而沒。</br></br>“大哥，派人追上去吧！”蔡熏深知兄長之心，急聲提議道。</br></br>“且慢，需防其中有詐！”蔡瑁一抬手，沉吟著說道，“命斥候繼續打探，看敵軍逃出了多少？我大軍先攻進城中，察探一番再做定奪。”</br></br>“傳令。命大軍加速前進，準備攻城！”蔡瑁將手中帥旗一揮，厲聲喝道。“一個時辰后，我便要進到這城中！”</br></br>“嘟～嘟～！”沉渾的牛角戰號聲迅速響起，悠長而激昂。</br></br>荊州軍士卒在各自軍司馬、都尉的催促下，加快速度朝前方隱現的城池行進過去。</br></br>半個時辰后，新興縣衙</br></br>大堂內一片狼藉，各類竹簡絹書被丟得一地，看得出縣衙內地人出逃得很倉促。蔡瑁走到桌案前，隨意翻了翻仍被擺放在桌上地卷冊，忽地地留意到一封被藏匿在最下方的淺色薄絹。</br></br>疑惑之下，蔡瑁展開絹書。閱覽起來。不片刻，蔡瑁面色轉陰，眼中射出厲芒。</br></br>“大哥，這絹中說了什么？”蔡瑁之弟蔡中見蔡瑁神色不對，上前詢問道。</br></br>“這張飛居然敢私下接納孫翊投降……”蔡瑁將絹書遞給蔡中，恨恨地說道，“我就道張飛并非善鳥！”</br></br>蔡中接過一看，居然一封受降書，落款是平南將軍張飛——信中張飛道愿意接受孫翊的歸降，并令孫翊盡快送上人質和廬陵郡的戶籍圖冊。</br></br>“張飛這廝實在可惡，我軍千辛萬苦才將孫家殘逆趕至窮途末路，他居然妄想竊取戰果！”蔡中大怒說道，“幸得大哥追趕的快！待擊滅孫翊、周瑜后，咱們乘勢將張飛也滅了，而后奪取丹陽諸郡！”</br></br>蔡瑁陰沉著臉，點點頭說道，“且將這受降書收好，到時就是憑證，看張飛如何狡辯！”</br></br>“蔡督，這信或許只是偽造的，是周瑜的詭謀……”江夏督蘇飛在旁諫道。</br></br>“哼～！”蔡瑁冷哼一聲，沉聲打斷說道，“敵人又不知我會翻到這絹書，怎會是特意設計？這分明是倉皇逃走時，未及攜帶！”</br></br>看蔡瑁如此肯定，蘇飛也不敢多言——畢竟蔡瑁不是能得罪的人。</br></br>“大哥，大哥……”蔡熏連聲急呼，走進堂內，身后還有十幾名荊州兵和3、4名俘虜模樣的人。“孫翊、周瑜他們全溜了！”</br></br>“此事當真？”蔡瑁眉頭一蹙，沉聲詢問道。</br></br>“確是如此，這里有幾名未及逃脫的敵兵，被我擒了來！”蔡熏興奮地說道，“他們所說情況，與斥候所探一般無二！”</br></br>“孫翊他們何時逃脫的？有多少人相隨？”蔡瑁點點頭，詢問道。</br></br>“就在我大軍即將抵達城池前，大約有兩千多人跟隨他們向南逃竄！”蔡熏急聲說道，“孫翊、周瑜他們是最后脫逃者，城中其余百姓知戰禍將至，早已四散奔逃盡了！”</br></br>“……”蔡瑁凝神略一思索，走到那幾名俘虜跟前，厲聲詢問道，“孫翊、周瑜為何拖到最后才逃脫，這里是否有詭計？””小人不知！”一名俘虜誠惶誠恐地說道。</br></br>“噗～！”蔡瑁抽出身側配劍，毫不猶豫地割斷那人喉嚨，“竟敢對我扯謊！”</br></br>“你來說！”蔡瑁提著血淋淋的配劍，直指另一名俘虜，寒聲厲喝道。”小人……”這人害怕得哆哆嗦嗦，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br></br>“你來說！”蔡瑁手起劍落，又將這人刺死，再繼續往下問道。”小人只知自昨日起，城里百姓開始外逃，主公讓人堵住城門，但周督卻讓人放行……最后百姓們都逃了，還有不少軍中兄弟也混在里面逃了！到最后，城里只剩下不到3000兄弟。但主公和周督為什么不逃，小人真的不知道！”第三名俘虜口齒較伶俐些，勉強回答了出來。</br></br>“嗯！”蔡瑁點點頭，垂下配劍，走到最后一人跟前說道，“適才那人說的不錯，我饒他一命。你可有什么要說，先前所講過內容就不必再提了。你若說的好，我也饒你一命！”</br></br>最后那人看到一線生機，急思考起來，想要回憶起什么，到小半晌后，卻依然沒能說出什么來，蔡瑁一劍將其捅死。</br></br>“多謝大人饒命！多謝大人饒命！”第三名俘虜欣喜說道。</br></br>“哼……”蔡瑁冷冷一笑，配劍毫不猶豫地刺入第三名俘虜腹中。那俘虜至死還不敢相信蔡瑁竟會背棄承諾。</br></br>“看來其中應該無詐！”蔡瑁在死去俘虜身上擦了擦配劍，沉聲說道，“即刻傳調大軍，準備追趕孫翊、周瑜，務必將他等生擒！”</br></br>“我要讓周瑜知道，何為生不如死！”蔡瑁恨恨說道。</br></br>在城中稍做停留后，蔡瑁不顧士卒的疲勞、不顧夜晚行軍等諸多不便，率軍出城向南追擊而去。</br></br>新興縣位羅霄山脈東南麓，縣境東、西、南三面環山，地勢南高北低，丘陵起伏。時值夏秋之交，山陵中草木繁盛。愈見強勁的東南風吹過草木，帶出“嗚～嗚～”的聲響。</br></br>蔡瑁大軍追尋孫翊、周瑜潰軍蹤跡，一路南行。由于月色明亮，大軍的前行并無多大阻礙。</br></br>也是知是蔡瑁大軍速度太快，還是孫翊、周瑜一行速度太慢，逐漸地，蔡瑁軍前鋒竟已可看到孫翊殘軍的后隊。得此稟報后，蔡瑁愈加興奮，喝令大軍全部壓上，擒拿孫翊、周瑜。</br></br>興奮過度的蔡瑁根本沒有留意到地形和風向，但卻也另有人看出了不對。</br></br>“蔡督，這里地形易遭火攻，還是先退回去，等待天明再說吧！”蘇飛來到蔡瑁身旁，急聲勸薦道。</br></br>“什么？火攻？”蔡瑁一楞，不由得止住了坐騎。蔡瑁并非不識兵法，山林處需防火攻這等道理還是知道地。</br></br>仿佛在印證蘇飛的話，還未等蔡瑁有思考的時間，無數火星從東、南方向出現，隨即借助風勢，迅速蔓延開來，焚天毀地！</br></br>“又中計了？”蔡瑁近似絕望地哀嘆，隨即聲嘶力竭地狂吼道，“撤，撤，向北撤！”</br></br>水火無情，人力無法抵抗！</br></br>“快，快，關上城門！”一進到新興城內，滿身焦灰的蔡瑁立即大聲喝令留守城池的蔡中關閉城門，惟恐有敵軍追趕上來。</br></br>一場焚天大火，竟將蔡瑁軍擊滅大半。成千上萬人變成火團，四處翻滾的景象直如人間地獄。</br></br>“兄長，究竟怎么回事？”蔡中不敢置信地大聲詢問道。</br></br>“轟～！”還未等蔡瑁回答，城中突然發出陣陣巨響，隨即便只見城中四處火起。</br></br>居然還有火攻？！！！蔡瑁只覺眼前一黑，幾乎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