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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第 72 章

    第11章</br>  臨江市,夏日。</br>  七月的天氣類似太陽老君的煉丹爐,熱的人都要融化掉了。</br>  高一(二)班的空調壞掉,維修師傅還沒來,四十幾人的教室里比蒸籠還熱,一呼一吸之間都是汗味,都要發(fā)酵了,發(fā)臭。</br>  臺上,汗流浹背的語文老師往左扶了一把沒有兩根的頭發(fā),眼鏡都滑到了鼻尖,但堅持不懈將教育任務進行到底。</br>  “這個江州司馬是誰啊?”地中海睨了一眼班級,見沒人配合,自娛自樂地抬高音量,給自己打圓場,“哎,對,就是作者本人,作者是誰呢?”</br>  “是白居易。”</br>  陸方霓看著老師張大的嘴巴,人跟扔進咸菜缸里發(fā)酵了一整個冬天的白菜幫子似的無精打采,盯著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看秒針一下一下地跳。</br>  【下課趕緊跟我去超市吃雪糕】</br>  【不去不行!!!】</br>  她給同桌林稚晚傳紙條。</br>  林稚晚是好學生,上課不會走神。</br>  這么熱的天氣,還乖乖穿著校服,校服是藍白相間的polo衫,她將鎖骨處的扣子系得嚴絲合縫。</br>  臉色有點兒紅,但身上不見汗,</br>  體寒有體寒的好處。</br>  她對陸方霓上課的小動作早就習慣,慢條斯理拆開紙條,讀完,回復:【真的是去吃雪糕嗎?】</br>  而不是要看學長么。</br>  陸方霓本就熱得通紅的臉愈發(fā)滾燙,嬌嗔回她:【當!然!是!】</br>  少女心思總是怯于表達。</br>  林稚晚看破不說破,再次提筆回信。</br>  “林稚晚,林稚晚?”臺上地中海看實在沒有人跟自己配合,開始搖人,“你來說說這篇《琵琶行》的主要思想。”</br>  溜號被叫到名字,林稚晚嚇了一跳,“蹭”地站起來,那點因為沒有好好聽課、愧對老師期望的愧疚感逐漸令她臉色泛紅,一雙好看的眼睛里逐漸也含上一點水汽。</br>  那個狀態(tài),陸方霓用自己淺薄的詞匯找到一個形容詞——我見猶憐。</br>  不過學霸到底是學霸,不會因為跟她傳紙條而耽誤學習,回答問題信手拈來:“通過寫琵琶女生活的不幸,結合詩人自己在宦途所受到的打擊,唱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心聲。社會的動蕩,世態(tài)的炎涼,對不幸者命運的同情,對自身失意的感慨。”[1]</br>  回答全面,流暢。</br>  地中海滿意地點了點頭。</br>  “好,請坐。”</br>  話音落下,分針剛好走到12的位置,下課鈴準時響起。</br>  就跟得到解放似的,全班同學一瞬間跟無脊椎動物一般向書桌倒去,還齊齊發(fā)出感慨:“啊——”</br>  總算是捱過一節(jié)課。</br>  陸方霓跟打了雞血似的,立馬跳了起來,搖了下林稚晚的手臂,道:“走——!!!”</br>  “熱死爹了。”</br>  “我必然吃一塊光明大冰磚!”</br>  林稚晚被她拉著,走路不疾不徐,打趣道:“光明大冰磚吃起來不優(yōu)雅,你還要見學……”</br>  “你別說了!!!”還沒等她話說完,陸方霓就上來搖她胳膊,少女的聲音有哀求也有威脅,將將掩蓋那些呼之欲出的少女心事,“我又不是為了見到他。”</br>  她小聲嘟囔。</br>  可不一會兒,她又開始注意形象上了。</br>  她挑了一只草莓味的冰激淋,小口小口咬著,從超市回教學樓的路上,不斷捋鬢角的頭發(fā),又低頭看衣領有沒有歪,還得時不時翹首以盼。</br>  “沒過來呢。”林稚晚一切都看在眼里,小聲說。</br>  “我才沒看呢。”陸方霓嘴硬,可是腳步卻有意放慢了些,在等人。</br>  “其實江學長身邊的男生也很帥,”她忍不住開始提江珩,“那個男生叫池宴,之前國旗下讀檢討的那個,你記得不?”</br>  記憶回到那天,炎熱的操場上,一身校服的男生如同一陣清涼的風,吹散全部煩躁。</br>  他說什么來著?</br>  ——我沒錯,我池宴想辦到的,就都能辦到。</br>  賽車我能第一,學習也是。</br>  張狂,恣意,熱烈。</br>  林稚晚咬雪糕的動作不自覺多用力,雪糕在唇齒間化開,她小聲道:“嗯。”</br>  陸方霓:“聽說他有很多女朋友。”</br>  “嗯?”</br>  “不是一次談很多個,就是永遠有女朋友在談。”</br>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就對了,有多少女生對他趨之若鶩,他就對多少女生敞開懷抱。</br>  陸方霓雖然暗戀江珩,但青春期的女孩子,對男孩子的幻想并不會停下來,她又說:“池宴學長那么帥,誰跟他談戀愛,幾天也夠了。”</br>  幾天,就夠了。</br>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br>  “晚晚!江學長來了!”陸方霓喚回走神兒的林稚晚,激動地搖著手臂,又覺得這樣不淑女,很快就放下了。</br>  江珩明顯也是看到了陸方霓,朝她走過來。</br>  “操,江珩,你怎么又泡妹子。”曲思遠在后面不滿意地說。</br>  “別瞎說,這是妹妹。”江珩推了推金邊眼鏡,有幾分斯文敗類的味道,嘴角挽著溫和的笑容,跟陸方霓打招呼,“妮妮,又見到了。”</br>  江珩和池宴都是高二年級赫赫有名的人物,可兩人卻是兩個極端。</br>  一個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一個是令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就算成績再好都愛不起來。</br>  此時好學生溫和有禮地跟“妹妹”寒暄。</br>  問題學生雙手插在兜里,在他們后面慢悠悠地走過來,夏天室外炎熱,他皺著鋒利的眉毛,眼皮耷拉著,一臉的倦怠和不耐煩。</br>  看到江珩跟人打招呼,琥珀色的眸子動了動,視線高傲地掃了一圈。</br>  跟江珩說話的那位在暗戀他,小姑娘還覺得自己裝得不錯,實際上全都暴露了。</br>  身邊兒那個姑娘倒是不同,這么熱的天氣,也挺有定力,衣服紐扣居然系到最上頂的一顆,沒有露出一點兒風光來,只余兩條手臂。</br>  皮膚是奶白色的,光滑,細膩,像是廣告里的,德芙巧克力。</br>  池宴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一側嘴角牽起來,笑得有點兒壞。</br>  聲音不大不小,搞得幾個人都回頭瞧他。</br>  “怎么了,”曲思遠問,“羊癲瘋?”</br>  “……”</br>  忍無可忍,池宴抬腿就在他屁股上旋了一腳:“滾吧。”</br>  曲思遠趕緊靈巧地躲開,罵罵咧咧:“我這同學在這兒呢,給我留點兒面子。”</br>  陸方霓笑著說:“你里子都不剩了。”</br>  “你們就知道損我,”曲思遠不開心,問林稚晚,“你說呢?”</br>  突然被cue到,林稚晚懵了下:“啊?……啊……”</br>  完全就是在狀況外,壓根就沒有聽剛才他們的聊天。</br>  她支支吾吾敷衍了兩句,完活。</br>  池宴掀起一點兒眼皮打量她,這姑娘是真的白,臉也白,愈發(fā)顯得眉毛和眼珠子烏黑,鼻梁不是特別高挺的那種,嘴唇不點而紅。</br>  很南方,很小家碧玉的長相。</br>  最主要這氣質,多少有幾分清冷。</br>  他舌頭抵了下牙齒,突然生出點兒興趣。</br>  他是眾星捧月的大少爺,這世界上所有好的東西都不用自己爭取,從出生就帶著了。對于異性更是,給他送情書的告白的甚至直接開房的都能塞滿整個師大附中的操場。</br>  可他這人偏偏一身反骨,對喜歡他的人,正眼都不想看,對看都不看他的小姑娘生出了獵人般的心思。</br>  “今天陸叔叔會去我家吃飯,晚上下課我找你。”江珩最后說。</br>  陸方霓矜持地點了點頭。</br>  “好好上課。”江珩又交代一句,然后才往超市的方向走。</br>  池宴懶懶地抬了腿,雙手插兜,因為太高了,走路顯得有點兒晃。</br>  林稚晚目送他們離開,眼前猛然黑了一下,池宴走直線,不拐彎,因此兩人離得特別近。</br>  衣袖擦過衣袖,輕飄飄的,加上肌膚上的那點兒熱,形成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沖向林稚晚的大腦。</br>  距離那么近,她聞到他身上很淡的草木香。</br>  下一秒,她感覺手臂,大腦,后背,都麻麻酥酥的。</br>  一種從未擁有過的情緒涌上心頭。</br>  “晚晚,走了。”陸方霓勾了勾她的袖子,“你就真是笨蛋美人。”</br>  又笨蛋又美人,也不知道是好話還是壞話。</br>  /</br>  熬過最后一節(jié)課,是下午的兩節(jié)自習。</br>  林稚晚不上自習課,因為得去校外舞蹈室跳舞。</br>  跳舞這件事她干了十幾年,早就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更像一種麻木。</br>  她等到下課,收拾好書包,背上,走出教室。</br>  班長在身后叫她:“林稚晚,你明天還要出去跳舞嗎?”</br>  “怎么了?”</br>  班長說:“咱們班有籃球比賽,最好都參加參加,給曲思遠他們加油助威。”</br>  林稚晚在班級里明明很少露風頭,但存在感也不低,她不是愿意跟別人交朋友的那種性格,可也不想不合群。</br>  想了想,她點頭:“嗯,好。”</br>  走出教室,外面的悶熱和里面一模一樣。</br>  今天司機叔叔又來晚了,她在校門口的奶茶店買了一杯檸檬水,然后百無聊賴地踢石子玩。</br>  校園內,上課鈴聲都響過一遍,路上光溜溜的沒有什么行人。</br>  她突然有點兒厭倦現(xiàn)在的生活,不想去跳舞。</br>  干脆從小路溜走算了。</br>  她總是有一些跟乖乖女外表不相符的想法,即便這種想法都會令自己震驚。</br>  ——就像是玄幻小說里,邪惡血脈剛剛覺醒時的主角,無法接受,還得努力壓制。</br>  正想著,突然耳邊出現(xiàn)一些聲音。</br>  她沒想偷聽,可實在是太引人注意了。</br>  “池宴,你怎么能這么快就對我這么冷淡。”有人聲嘶力竭地控訴。</br>  池宴。</br>  這兩個字令林稚晚體內為數不多的八卦細胞覺醒,手握著背包帶,伸長耳朵。</br>  很快,就傳來池宴不耐煩的聲音:“王思涵,你清醒點兒,我們沒有在一起過。”</br>  “王思涵?”女孩更崩潰了,“我他媽叫王思宇。”</br>  池宴半點兒沒有叫錯人名的尷尬,聳了聳:“哦,王思宇。”</br>  下一秒,語氣又冷了下來:“沒事別擋我路,我要去練車。”</br>  “那我也去!”</br>  “你去干嘛?”</br>  “我是你女朋友。”</br>  池宴:“……”</br>  媽的,身邊爛桃花多就是煩。</br>  他無語住了,眼皮掀起來一點兒:“我什么時候承認過?”</br>  “可是你收了我的情書,還對我笑……”</br>  兩人討論正激烈,林稚晚小心翼翼探出半個頭,窺探情況。</br>  那個女生在校內小有名氣,高二年級的級花,全校的領操員。</br>  正常來講,追求的男生不會少,何必非要想著馴服池宴這匹野馬呢。</br>  林稚晚小幅度搖搖頭,表示對美女選擇的惋惜和不解。</br>  池宴這人就沒長心,對待美女也沒有憐香惜玉,語氣冷颼颼的:“收了你情書就是答應你了?”</br>  “可別人的情書你不收的。”王思宇說。</br>  池宴半點兒耐心也無,雙手一攤:“那老鄭還天天追著我要作業(yè)呢。”</br>  嘴角一勾,有點兒玩世不恭:“那他是不是還得給我生孩子?”</br>  班主任鄭老頭在教室里打了兩聲噴嚏。</br>  美少女王思宇不可置信地聽著他的話,眼淚逐漸蓄滿眼眶,哭著跑開了。</br>  戲看完了,林稚晚害怕被池宴發(fā)現(xiàn)她偷聽墻角的行為,趕緊小碎步跑進那家奶茶店,坐在座位上安心吸檸檬水。</br>  面朝門口坐著的,隨時觀察池宴的蹤跡。</br>  池宴沒有因為剛才的小插曲影響到心情,照舊懶洋洋地邁著大長腿,從奶茶店外面路過。</br>  林稚晚剛要松一口氣,誰知道這人居然轉了回來,眼睛看著手機,一邊兒發(fā)語音一邊走進店里。</br>  林稚晚捏著檸檬水的手不自覺用力。</br>  池宴沒有看她,在發(fā)語音:“以后能不能他媽別幫我收情書。”</br>  他語氣狠狠的:“女人很麻煩的,煩死我對你們有什么好處?”</br>  還有點兒拽,放下手機,直接跟服務員點單:“要一杯檸檬水。”</br>  林稚晚見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手扶著胸口,放松地出口氣。</br>  她是好學生,是乖乖女。</br>  雖然他并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可是懶得跟別人解釋自己外表和內在形象差別,因此絕對不做有違形象的事情。</br>  池宴沒有發(fā)現(xiàn)她,相當于人設維持成功。</br>  林稚晚放心地吸了兩口檸檬水。</br>  可突然間,她感覺鼻尖繞著一種清冽的草木香氣,下一秒,耳朵上一熱,少年的氣息撲了上來。</br>  池宴的聲音很低,有點兒蠱惑人的妖異感,他勝券在握地問:“聽到了多少?”</br>  一瞬間,林稚晚像是偷東西被抓包的小偷,渾身僵硬,大腦宕機,嘴巴本能地發(fā)出聲音:“啊?”</br>  “小尼姑聽墻角?”池宴嘴角笑勾著,眼神如鷹隼一般鋒利,戲謔里夾著兩分真,“你這樣心不靜,遲早得墜凡塵啊。”</br>  這話說得不像警戒,倒是像誘惑。</br>  離得太近了,他的氣息都噴在耳廓,令人心煩意亂。</br>  下一秒,手里的檸檬水被抽走,少年也如風一般離開,留下一點點余溫在她耳邊。</br>  只剩林稚晚坐在軟椅上,像是被撥弄來回的不倒翁,搖搖欲墜的,沒有一個定數。</br>  等她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只看到因為剛才太過緊張、將檸檬水擠出容器而變得黏糊糊的手掌心。</br>  酸酸的,甜甜的,濕漉漉的。</br>  一顆心臟,搖搖晃晃,惴惴不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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