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七月初。</br> 臨江市告別終日陰雨,天空開始出現盛大又不可阻擋太陽,巍峨堅硬的鋼鐵森林蟄伏在騰騰熱氣里,像是一只耷拉耳朵的巨大怪獸。</br> 漂泊在太平洋上的衣服到了,那些高定有的年紀悠久,其價值完全可以放進藝術館展覽,又受布料和當時的工藝限制,對保存環境要求極為苛刻。</br> 林稚晚也不喜歡社交,索性一直窩在吾悅江瀾設計整理衣帽間,也算是避暑。</br> 自那天后,池宴沒有再來。</br> 林稚晚也沒有去找。</br> 兩人的關系很微妙,宛如一株春雨過后的竹子,長勢喜人,卻在某一瞬間被攔腰折斷。</br> 可仔細想想,貌似冷漠疏離才是他們之間的常態。</br> 倒是婁黛總會找來。</br> 吾悅江瀾是新開發的江景別墅,由于開發商打造“精英階層”的營銷理念,樓盤一開售就有不少臨江市的名媛少爺趨之若鶩。</br> 婁黛就是其中之一。</br> 每天下午三點,婁黛會準時提著下午茶出現在1007的門口。</br> 剛開始,對于家里有外人來,林稚晚很不自在,可婁黛這姑娘五行卻眼力見,在“專柜戰役”后還將林稚晚當成好姐妹對待,一見面就黏黏糊糊,自來熟的不得了。</br> 打不過就加入,林稚晚已經習以為常,并且能自覺給婁黛留門。</br> “真奇怪,”婁黛一進門就嘟囔了句:“為什么這么久我都沒見到池宴啊?”</br> 這話沒頭沒尾,林稚晚有點兒心虛,故作疑惑道:“啊?”</br> 婁黛解釋:“買這棟宅子時中介說了,池宴也住在這小區,還是我附近呢。”</br> “……”林稚晚:“中介這都能隨便說嗎?”</br> 婁黛傻里傻氣對的,聽不出林稚晚語氣里的試探,徑直坐到沙發上開始拆下午茶,“是呀,那時池宴可是吾悅江瀾的活招牌,有好多姑娘都是沖著池宴買的這塊地方。”</br> “……”</br> 不至于吧?</br> 不過倒也不難理解。</br> 池宴一直就不是低調的類型,爺爺是高官,父親是赫赫有名的企業家,自己又玩賽車,哪一項單拎出來都足夠令人遐想。</br> 更何況長了一雙琥珀色的含情眼,再配上薄唇,天時地利人和地將痞壞浪蕩又矜貴演繹盡了。</br> 確實會讓很多姑娘從情竇初開惦記到二十五六歲。</br> 林稚晚挪動一件綴滿鉆石的上世紀海盜爺執掌CD時的高定禮服,含糊應付婁黛:“可能是他不喜歡住在這里吧。”</br> “也是,”婁黛點了點頭,畢竟他們這群人,都不會只有一套房產,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我怎么看你家后面停著的游艇也有點兒像池宴那個。”</br> 林稚晚:“?”</br> 這游艇是國外一家大公司生產的,剛到臨江市,還是競價拍賣的,最后成交價幾個億,這事兒豪門小姐們都清楚的很。</br> 只不過池宴拍下游艇后,就遠赴美國開拓市場,這兩年除了他的表弟曲思遠用它開過一場party,一直都處于閑置狀態。</br> 林稚晚也想知道,這么大個玩意放在港口養護不好嗎,非要停在家后門。</br> 她就當沒聽到,推著掛衣模特小心翼翼地避開其他禮服,往電梯方向走,想要給它放進三樓衣帽間。</br> 被這堆禮服搞的,家里現在很亂,一樓會客廳放了一些,三樓主臥也全部被侵占了。</br> 婁黛就隨口一說,也不打算深究其中原由。</br> 畢竟,當初林稚可晚是人盡皆知的小仙女,不食人間煙火得很,跟池宴比起來,一個柔成水仙成煙,一個烈似火,游戲人間。</br> 這倆人能扯上關系,她第一個不信。</br> 見林稚晚推著模特進電梯,她趕緊上去幫忙,把繁復的裙擺都塞進電梯里。</br> 林稚晚溫和而禮貌:“謝謝。”</br> “你跟我說什么謝呀,”婁黛自來熟,又問:“八號的ELLA雜志慈善晚宴你去嗎?”</br> 這種雜志舉辦的慈善晚宴,除了邀請明星博流量外,也會邀請一些設計師以及對時尚有貢獻的豪門名媛。</br> 這個貢獻具體就指,在時尚方面——訂購高定禮服高定珠寶花了多少錢。</br> 臨江市這群名媛,婁黛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br> 林稚晚不參與評比。</br> 因為,她擁有設計師身份。</br> 在大眾視野里岑寂了兩年,可林稚晚并沒有打算放棄時尚行業以及服裝設計工作,點了點頭:“嗯,要去的。”</br> 婁黛臉色突然變得有點奇怪。</br> 林稚晚又問:“怎么了?”</br> 婁黛撓了下頭,思量著開口:“就是……葉清和也會去。”</br> 乍一提到這個人,林稚晚頭皮發冷,半晌,扯出一個笑容:“她是女明星,參加這種活動,應該的。”</br> 當年林家內部到底發生了什么,大家都只是知道個囫圇,但最后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林稚晚就是被林欽還有葉清和算計的那個。</br> 婁黛還是有點兒擔心:“她跟你那殺千刀的哥哥一直在找你呢,我怕……”</br> “你不是想讓我給你挑禮服么?”林稚晚沒有再繼續上一個話題:“你有什么喜歡的風格可以提前同步到我,我幫你做妝造。”</br> “晚晚,你對我太好了嗚嗚嗚。”婁黛神經大條,見磨了她幾天的事終于松口答應,立馬忘了葉清和,張開雙臂給林稚晚一個大大的熊抱。</br> 林稚晚也跟著笑,只是笑容更多的流于表面。</br> *</br> 慈善晚宴當天,婁黛特意選了寶格麗酒店,雇了國內頂尖的攝影團隊來拍晚宴出發照,架勢不輸當紅女明星。</br> 婁家書香門第,百年世家,到了婁黛這一輩,雖有式微之兆,但婁黛是平輩里唯一的女孩子,自然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要什么有什么。</br> 婁黛人也單純,既然答應了給她做妝造型,林稚晚提前了好幾天給她挑禮服。</br> 婁黛的衣帽間也很大,高定琳瑯滿目,但就是審美有點偏頗,高定好看高定的,她好看她的,怎么搭都不和諧。</br> 婁黛個子很高,超過170,骨架也有點大,但臉是娃娃臉,所以一直走甜美路線。</br> 粉紅色蕾絲泡泡袖這些元素罩在她身上,仿佛金剛芭比。</br> 倒不如直接將視覺重點轉移到身材上來,弱化臉部的幼態感,強調好身材和大長腿。</br> 林稚晚在婁黛的衣帽間里轉了好幾圈,最后決定幫她在內場搭配一件“性別不設限”的西裝外套,露出長腿,干凈利落。</br> 至于紅毯上要穿的高定長裙,林稚晚實在沒有辦法從她的衣帽間里挑出滿意的,拿出了自己收藏的上世紀老佛爺設計的長裙。</br> “真的要穿老佛爺親手做的禮服嗎?”</br> 就算林稚晚已經把禮服帶到酒店了,婁黛不敢相信。</br> 這!他媽可是收藏品啊!是可以放到倫敦時尚博物館展覽的那種。</br> “嗯,”林稚晚一手撐著桌子,仰身端詳著她的五官和輪廓:“高定禮服說到底也是服務人的,你穿上它跟把它擺在博物館里展覽一樣有價值。”</br> 婁黛整個人感動的稀里嘩啦:“嗚嗚,晚晚,你對我也太好了……”</br> 林稚晚冷漠地比了個“stop”的手勢:“抓緊時間。”</br> 婁黛的化妝師是合作過很多次的,林稚晚跟她溝通了下妝容要求,不要一味兒追求白皙,見化妝師跟自己意見一致,然后磨了一杯咖啡,換好禮服后坐在一旁氣定神閑地看EllA雜志。</br> 婁黛底子好,妝發也簡單,沒一會兒就做好造型,叫攝影師過來拍出發照。</br> 這條裙子是C家的經典款,經典的黑色配山茶花點綴,布料硬挺,剪裁也十分挺括大氣。</br> 很好地承托住婁黛利落和氣場,又跟面部妝容和諧,有些小女生的嬌氣。</br> 林稚晚看著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br> 人一多起來,她感覺悶,趁大家不注意,握著咖啡悄悄推門而出。</br> 從八歲開始,母親去世后,她就不再是一個熱鬧的人。</br> 承擔不起別人的熱情,也回饋不了任何愛意。</br> 婁黛討厭她就是從這個年紀開始的。</br> 林文和本是軍人,后下海經商,新盛企業越做越大,在她母親去世后,受臨江市國資委邀請,將新盛集團從閩州遷至臨江。</br> 剛到那會兒,林稚晚和婁黛是鄰居。</br> 婁黛是那條街上的小霸王,看林稚晚白白凈凈眼睛大大,顏控基因作祟,總是主動找林稚晚玩。</br> 可幾乎每次,都被林稚晚拒絕了</br> 送小零食,林稚晚不收。</br> 邀請玩跳飛機,林稚晚不玩。</br> 躲貓貓,不躲。</br> 碰壁次數多了,婁黛就開始討厭她,小孩子的愛恨很簡單,并且帶著一群小伙伴孤立她。</br> 不過在那個年紀,林稚晚才是不愿意和人接觸的那個,意識到所有小朋友都討厭她,還不自覺松了口氣。</br> 然而,人生兜兜轉轉,當時林稚晚也想不到,如今兩人還能如此平靜友好的相處。</br> “林稚晚?”</br> 一聲尖銳的聲音刺破長廊里的寧靜,林稚晚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br> 那聲音宛若一把刀子直插心臟,扯著前塵往事一并回憶起來。</br> 林稚晚渾身僵硬一瞬,努力整理好情緒,微微偏頭頭,就看到葉清和朝自己走來。m.</br> 踩在地毯上的高跟鞋很高很細,尖銳又刻薄,令林稚晚不可控制地回想起巴掌落在臉上的痛感。</br> 四目相對,她捏著咖啡杯的手背上青筋直突。</br> 葉清和不懷好意地打量她,半晌,冷嗤一聲:“真是你?你還真活著?”</br> 林稚晚一雙眼睛清澈沒什么溫度,同樣諷刺回去:“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br> “哼。”如今,葉清和是林家的女主人,再也不是那個要巴結小姑子在林家茍且度日不受待見的上位的第三者,自然不怕這位喪家之犬。</br> “聽說你現在住吾悅江瀾,還收藏了很多高定禮服?”葉清和話鋒一轉:“你爸留給你多少錢我清楚,哪支撐的了你這么大的手筆。”</br> 她一頓:“你該不會被哪個老男人包養了吧?”</br> 林稚晚:“……”</br> 這些低級的諷刺,她天生自帶免疫,不會生氣,甚至覺得有一點兒吵。</br> 懶得跟她浪費時間,她拎起裙擺,準備要走。</br> 可葉清和不這么想,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為什么生活要差這么多?</br> 葉清和早就以為林稚晚落魄了,可她還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甚至比之前更好。</br> 巨大的嫉妒感填滿內心,葉清和突然有些抓狂,對羞辱林稚晚的游戲不厭其煩。</br> “林稚晚!”她一把將人拉回來,扯得林稚晚一個趔趄:“你怎么還敢回來啊?想到你爸就埋在這里你不覺得夜夜難眠嗎?”</br> 提到父親,林稚晚終于有點兒脾氣:“放開我!”</br> 葉清和不依不饒:“當初不是你,你爸會死嗎?明明是前一天的飛機,你卻因為睡過頭錯過了改簽,還讓你爸送你,你爸要是不送你,就不能出車禍,出車禍不護著你,現在還能好好的活著。”</br> “還有你媽媽,你媽要不是因為你,怎么能年紀輕輕就死了。”</br> 都是因為你。</br> 都怪你。</br> 望著葉清和涂著鮮艷口紅的嘴唇,林稚晚仿佛置身血盆大口下。</br> “你胡說什么!”她眉毛擰起來,奮力掙扎,手腕紅了一圈。</br> “哪是胡說?”葉清和死死地捏著她:“他們說的對,你就是喪門星。”</br> “克星,克死你媽還不夠,還要克死你爸,之后是不是還要克死你老公,你怎么敢跟婁黛走那么近?不怕有一天也把她克死?”</br> 太熟了,實在是太熟了。</br> 畢竟是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過的兩個人,完全能辦到每一句話都直戳人肺管子。</br> 林稚晚的身體不自覺有些顫抖,左手微微用力,掌心的紋路緊緊粘在透明杯壁上,纖細的手指指節泛白,力氣大到想要給它捏碎。</br> “林稚晚,你就是個喪門星,你瘟死……”</br> “啊!”一句話沒說完,林稚晚面不改色地將整杯咖啡澆在葉清和的臉上,水珠濺,到禮服上面。</br> 禮服臟了是要賠的,就算是以她現在的財力賠一件禮服不算什么,可葉清和還是虛榮慣樂,窮怕了,一瞬間驚恐害怕,說不出話。</br> “你先清醒一下,”林稚晚脊背挺得很直,聲音平淡但擲地有聲:“我不想和你像潑婦一樣罵街。”</br> “葉清和,你現在已經是林夫人了,又是粉絲受眾不少的大明星,那就麻煩你注意點兒形象。”</br> “我不會想拆穿你的底細,但是也請你考慮一下,可可不需要你這樣的媽媽。”</br> 可可,她的女兒。</br> 葉清和面色微動,但明顯是崩潰了一下。</br> 她們認識了這么久,住在一個屋檐下,早就沒有什么驚世駭俗的秘密可言。</br> 當年,二十來歲的葉清和靠著懷孕逼宮,林文和雖然對她百般不滿,但終究顧及肚子里的生命,讓她進了林家的門,可生出來的是個女孩,林欽重男輕女,對可可也不喜歡。</br> 她也夠貪心,社會地位和事業都想要,又不得不討好林欽,一直把可可放在老家養著,并且向大眾隱瞞自己生子的事實,繼續立人設圈錢。</br> “我的事不用你管。”葉清和吵道。</br> 這會兒倒成自己的事了。</br> 當初算計著林文和的遺產、想辦法給她軟禁在醫院時怎么不說?</br> 林稚晚嗤笑了聲:“這些年,你用著我的家產,還安心嗎。”</br> “別胡說!”葉清和抬高音量:“這是你爸留給你哥的。”</br> 有些謊話,自己說久了也便信以為真,林稚晚突然覺得她挺可悲的,冷笑了聲:“葉清和,你得明白,有些東西只是暫時讓你保管一下而已,時間一到,都會收回來的。”</br> 說完,她不再停頓,提起裙擺,往樓梯間方向走。</br> *</br> 你就是克星。</br> 克死了你爸,又克死了你媽。</br> 縱使離開葉清和,可這兩句話像是按了循環播放按鍵,一直在她的腦海里回蕩著。</br> 林稚晚逐漸地,渾身冰涼。</br> 麻木地往下走了幾層,隱約間,她猛然撞上了堅硬的胸膛,腳下又踩到了裙擺,趔趄著要摔倒。</br> “你能不能小心點兒。”那人手疾眼快,長臂繞到她的身后,給她攔腰扶住。</br> 依舊是不耐煩的調子。</br> 宛若一個喚醒過程漫長的機器,林稚晚在他的啟動命令下,逐漸找回自己的運行程序。</br> 被他摟著的腰微微發疼,她也沒掙扎,反倒是眉目舒展開,問他:“你怎么在這兒。”</br> “辦點兒事,”池宴沒細說,倒是打趣她:“你走路看著點兒,別總往人懷里撞。”</br> “……”</br> 他說話淡淡的,表情也冷,放在一般男人身上孟浪且油膩的句子,在他嘴里就帶著嘲笑似的,坦坦蕩蕩,有點勾人。</br> 林稚晚沒有著急掙脫他,被他抱著,悶悶回嘴:“那你還真是大善人,見到姑娘就抱。”</br> “什么叫見到就抱?”</br> “你不是親身示范么。”林稚晚聲音有點兒悶。</br> “別碰瓷啊你,”池宴的目光越過她的頭頂,下巴指了下樓層號:“我是看著你下來的。”</br> 林稚晚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只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層而已。</br> 意識到有可能被他聽去全部對話,林稚晚一瞬間渾身緊繃,試探道:“那你看見了什么?”</br> 池宴感覺出來她有點不對勁,語氣也嚴肅了起來:“怎么了?”</br> 這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林稚晚仰起頭,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確認無誤,才放松下來。</br> 她并不害怕池宴看到自己失態,她只是,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展示給人看。</br> 空氣一時沉默。</br> 兩人保持著這樣奇怪的姿勢,像是雙人雕塑。</br> 天光從并不開闊的窗子照射進來,空氣里塵埃浮動,樓梯間岑寂到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br> 池宴不知道林稚晚經歷了什么,可是也能感覺到,她異常的脆弱,像是無家可歸的天鵝。</br> 而他,是用蘆葦系上的、漂泊的船。</br> 半晌,他眸色微暗,抬起手,覆上她的頭頂,用力地,揉了揉。</br> 類似于主人安慰貓咪,或者朋友以及戰略伙伴之間的友善關心。</br> 林稚晚神奇地放松了神經,鼻尖貼在他的胸口,嗅覺都靈敏了起來。</br> 有點兒不對勁。</br> 她猛然離開了點兒距離,用了嗅了兩下。</br> “狗啊你。”池宴嫌棄道。</br> 林稚晚目光篤定地看著他:“你身上怎么有女香?”</br> 池宴:“……”</br> 還沒等他說話,林稚晚補充道:“還是不同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