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往事：黑道風(fēng)云20年系列（共7冊） ！
    映入趙紅兵眼簾的李武，嚇了趙紅兵一跳：半年不見，這李武一臉的憔悴，像老了好幾歲，都瘦得不成形了。本來眼睛挺大，現(xiàn)在那眼皮耷拉著，老遠(yuǎn)一看跟李四似的。
    “紅兵大哥，大偉，你們都來了。”李武站了起來。
    “坐，都坐下。”李武好像是在熱情款待去他家的客人，一點(diǎn)兒都不像在跟仇人對話。
    “李武，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李武也問好。“大家都認(rèn)識吧？”李武又問。
    “認(rèn)識”，“認(rèn)識”，“當(dāng)然認(rèn)識”。
    趙紅兵、李四等人坐定了。趙紅兵揮了揮手，丁小虎等人都出去了。李武揮揮手，他的小弟也基本都出去了。據(jù)說當(dāng)時(shí)的情景是，丁小虎等人坐在李武所在包房左面的包房，李武的小弟坐在右邊的包房。這兩幫人雖然有的互相也認(rèn)識，但是各坐在一個包房里，都不打招呼。個個都手持長短不一的槍支和刀具。大家都知道，一會兒如果大哥們談不攏，他們就得抄起家伙，該崩的崩，該捅的捅。以前的那點(diǎn)兒交情，算什么？
    今天是大年夜，在這里沒餃子吃。如果動起手來，這必將是當(dāng)?shù)赜惺芬詠碜顟K烈的一次火拼。因?yàn)椋?dāng)時(shí)當(dāng)?shù)仄渌娜魏我换飪海冀^沒有趙紅兵這個團(tuán)伙的火力。這樣的熱武器火拼，只會發(fā)生在趙紅兵這個團(tuán)伙分裂之時(shí)。
    “紅兵，四兒，小紀(jì)，今天過年，咱們兄弟幾個喝一杯。今天這么多老朋友都在這里看著咱們，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咱們之間有點(diǎn)兒誤會，喝完這杯酒，還是兄弟。”李武這幾句話，不知道準(zhǔn)備了多久，現(xiàn)在說出來，讓人挺難拒絕。
    沒人回話，沒人提杯子。
    附和著李武舉起杯子的，只有孫大偉。
    李武挺尷尬，他早就想到了會尷尬。
    “兄弟我的確有做得不太對的地方，我先把這杯酒喝了。”李武一口把酒喝了，胸口有些起伏。可能，他也覺得自己委屈。
    還是沒人說話。
    “四兒，紅兵，你們不是說來談和的嗎？你們說話啊！”孫大偉急了。
    “李武，小五呢？”李四終于說話了。
    “在隔壁的包房里，我的兄弟在陪他喝酒。”
    “讓他過來吧。”
    “可以。但是，四兒，你得答應(yīng)我件事兒。”
    “說。”
    “咱們是兄弟，就算你不把我當(dāng)兄弟，我一樣把你當(dāng)兄弟。剛才我說了，咱倆是誤會，真是誤會。你要是想聽我解釋，那我就解釋；如果你不想聽我解釋，那也無所謂。今天這么多社會上的朋友在這兒，我現(xiàn)在就讓小五過來，我絕對沒動他一指頭。我就想問問你，我們以前的一切恩怨，全都一筆勾銷，行不行？今天過大年，過了這年，咱們還是兄弟，行不行？”
    沒等李四說話，來“主持公道”的黃老破鞋發(fā)話了：“四兒啊，李武啊，親兄弟也打架，你看有幾個親哥兒倆從小到大沒紅過臉的？真沒幾個！但是你們看有親哥兒倆打完一架，然后就一輩子不來往的嗎？絕對沒有！都是打完就和好。你們就像是親兄弟一樣，鬧點(diǎn)兒矛盾是正常的。你看我和紅兵，以前不也打架嗎？你看現(xiàn)在我們……”黃老破鞋說著說著還摟住了趙紅兵的脖子。不管怎么說，裝了四十多年的黃老破鞋今天算是說了句有用的話。
    “不行。”李四一仰脖，“倒”下了一杯啤酒。
    “四兒，咱是來談的，你就說說為什么不行吧？要么，你說個條件……”
    “王宇的手指頭怎么辦？”
    “王宇沒跟你說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嗎？我是動手打了他，但是是我的兄弟一時(shí)沒控制住砍了他，砍的時(shí)候也沒想到他用手去擋……”
    “我沒問你他是怎么傷的，我是問你他手指頭怎么辦！”
    “我給錢了。”
    “給錢他手指頭就能長出來了？”
    “四兒，話不能這么說。那你想怎么辦？因?yàn)樗@兩根手指頭就要我的命？昨天晚上，要不是我躲得快點(diǎn)兒，我活不到今天了。因?yàn)橥跤顑筛种割^，你就想要我命。今天這么多人，你隨便讓誰評評理，你看誰能說你四兒這事做得對。”
    “昨天的事兒，你算在我身上也可以，我承認(rèn)。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兒，我承認(rèn)。那我問你，我這次進(jìn)笆籬子，是你‘點(diǎn)’的嗎？”
    “……”
    “是還是不是？”李四那瞇著的小眼睛冒出了寒光，一直低沉的嗓音驟然拔高。
    “是。”江湖中人最鄙視背后“點(diǎn)”人的，不過到了今天，李武也算條漢子，沒抵賴，承認(rèn)了。
    “你不‘點(diǎn)’我，王宇這事兒也真就這么算了。但你‘點(diǎn)’了我，我找人黑你一次，說得過去嗎？”
    “說得過去。但是一報(bào)還一報(bào)，你進(jìn)幾天笆籬子，我在鬼門關(guān)上溜達(dá)了一圈，勾銷嗎？”
    “勾銷。”
    “那喝杯酒，我們還是兄弟。”
    “等下，王宇的手指頭呢？他是我親兄弟，本來我真不想跟你要說法了，但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要說法。”
    “四兒，說個數(shù)。”
    “這事兒，和錢沒關(guān)系。”
    “你要怎么樣？”
    “我要你手指頭！”
    “四兒，你太不講理。你問問王宇，那天是王宇不對還是我不對？”李武說得不能說不真誠。
    其實(shí)，李四那句“要你手指頭”的話也就是一句氣話。莫名其妙進(jìn)了看守所，換誰誰不火啊？看著眼前個個零件都完整的李武，再想想跟了自己十幾年的王宇，李四是真想讓他掉兩個零件。但李四也就是想想，不會去真干。李四也知道，那件事兒也不能完全賴到李武身上。
    “我手指頭在這兒，你拿去，我絕不吭一聲。我要是吭一聲，你就再剁我一根手指頭！”李武把手拍在了桌子上，眼眶子通紅。眼眶子里，全是淚。
    “四兒！”趙紅兵急了，怕李四真動手，給李四使了個眼色。
    “四兒，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
    “四兒！”
    大家都勸李四。
    李四看著眼前這個眼眶子通紅的李武，想起了當(dāng)年。這哥兒幾個都窮得叮當(dāng)響，一起坐在那輛小破130貨車上，放著“霍元甲”的磁帶去鄉(xiāng)下收廢品。車上，抽著煙吹著牛逼，每天能多賺10塊錢，晚上吃飯就多了兩瓶白酒。多賺20塊錢，晚上就多兩個菜，何等快樂。今天，都已經(jīng)身家千萬，卻到了現(xiàn)在這步田地。
    想起這些，李四下不去手。
    “你手指頭我不要了，你把砍了王宇的那個兄弟交出來。”李四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他去新疆了。他的賬算我身上，我手指頭就在這兒。”李武眼淚流了出來。
    李四拿起一整瓶啤酒，仰脖倒了下去。今天，李四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可能，李四那小眼睛的眼眶子，也紅了。
    “李四，你裝得也太大了吧！”說話這人嗓門不小。
    說這話的人，是袁老三。多年的毒品浸淫，讓袁老三的性格格外乖張。據(jù)說那天袁老三是玩完麻古又吸K粉，神經(jīng)極不正常。換在其他時(shí)候，袁老三根本不敢跟李四這樣說話。而且李武根本沒叫他來，他是聽說李武要和李四談判，跟著別人來的，李武也不能攆他走。
    一瓶啤酒剛倒下肚的李四正有氣沒處撒呢，聽完這句話，猴子似的“噌”一下跳上了不銹鋼玻璃茶幾。“我操你媽！”李四手中的空酒瓶子掄在了袁老三的頭上。啤酒瓶“嘩”的一下碎了。“操你媽，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李四拿著啤酒瓶子的嘴子指著袁老三。
    袁老三抄起一瓶啤酒剛想站起來，就被三只大手按著脖子，給牢牢按在了沙發(fā)上。“別你媽的動！”按他的人是費(fèi)四和小紀(jì)。
    “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
    站在茶幾上的李四終于找到了發(fā)泄的對象。茶幾上一排空啤酒瓶子，李四每說一句“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就在袁老三頭上敲碎一個。
    袁老三被費(fèi)四和小紀(jì)兩個人按著，動彈不得，滿腦袋都是被啤酒瓶茬子扎出的血，血流滿面。
    “四兒，別打了，他是我找來談和的。”
    李四砸了七八個啤酒瓶子后，李武拉住了李四的胳膊。
    今天，李武是這里的主人，他不能看李四這么打下去。
    聽見了這邊的動靜，趙紅兵、李四的小弟和李武的小弟，都聚在了包房的門口，他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fā)生什么。
    四十三、醉生夢死
    李四想收拾袁老三，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李武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把事做到這份兒上，李四肯定沒法對李武下手。那氣該朝哪兒撒？袁老三唄！無論是王宇斷指的新仇，還是張?jiān)辣惶帥Q的舊怨，都夠李四在他頭上砸一箱啤酒瓶子的。袁老三被李四打蒙了，血都淌進(jìn)了眼睛。
    李四砸起來沒完沒了。
    據(jù)說，站在茶幾上的瘦小枯干的李四掄酒瓶子的氣勢，讓趙紅兵等人看著都心驚肉跳。每掄一下，讓在場的這些江湖大哥都覺得窒息，連按著袁老三的費(fèi)四和小紀(jì)都能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氣勢。
    多少年沒人看見過李四動手了？五年？十年？上次看見好像還是歸攏趙山河的時(shí)候。雖然在收拾段峰的時(shí)候李四出手了，但那天是晚上，大家都看不見他怎么動的手，而且，在場的江湖大哥也不多。今天，在場的那些社會大哥算是知道了，為什么李四可以在20世紀(jì)90年代的廣東號稱“X幫三虎之首”、“X山第一打仔”。李四這體形，怎么看都和老虎沒關(guān)系。但今天李四動起手來，大家都知道了，眼前這瘦小枯干的李四，就是一只猛虎。
    百獸之王。
    拿著長短不一的槍支擠在門口的那些小弟，和這百獸之王比起來，那就是獐、獾子、刺猬……
    認(rèn)識袁老三的人不少，但除了李武，沒一個人敢拉架。
    李武站在地上，李四站在茶幾上。李武大概1米80，李四最多也就1米72，但李四站得比李武高。
    “四兒，你要打就打我吧！他是我朋友。”李武看明白了，再打下去，袁老三非被打死在這里不可。
    李武站在茶幾下拉著李四的左胳膊。盡管李四掄啤酒瓶子用的是右手，但李四還是停手了，手里還攥了一個空啤酒瓶子。
    李四停手后只說了一句話，據(jù)說這句話極其幼稚。10歲以上的兒童說出來，都會被人嘲笑。但是今天，這句話被李四用他那特有的嘶啞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頓說出來，沒有一個人笑。
    “李武，你究竟是跟他一伙兒，還是跟我們一伙兒？”
    這句話就像是二龍小時(shí)候被人欺負(fù)了，拉攏二狗去幫他打架時(shí)經(jīng)常說的：“你跟我一伙兒，咱們倆去削他們?nèi)ィ銊e跟他們一伙兒。”這是童真，也是正常人的感情。但是成年以后，再也沒有人好意思直接說這句話了。但今天，李四就說了，就說得這么直接，兒童般純真，問出了趙紅兵、費(fèi)四、沈公子等人一直以來的心聲：“你李武，究竟跟誰一伙兒，你告訴我你的立場！”
    無論是王宇被砍，李四被“點(diǎn)”，還是趙紅兵兒子滿月酒上發(fā)生的事兒，其實(shí)在這些混江湖的人看來，都不算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兒，一頓酒喝下去，事兒就沒了。只有李武和袁老三成天混在一起這事，才是真真正正讓趙紅兵、李四等人不能接受的。這是道義問題。趙紅兵等人對李武所有的不滿，幾乎都源于此。李四這句話還可以翻譯一下：“你是不是為了錢和前程，就跟從小照顧你的張?jiān)赖淖钪苯拥某鹑嗽谝黄穑楷F(xiàn)在我問你，錢和兄弟情，你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