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宏業(yè)又冷靜地對身邊的將軍道：“這種西夷人的弗朗機射程約為1里地，射程不遠，在宮中四處都是掩體的情況下，攻擊效果越遠越差。”
    那將軍虎目一亮：“懂了，咱們的人只要散開，藏于各種建筑之后，這佛郎機炮的火彈效果會大打折扣！”
    火彈和重箭總有用盡之時！那時候就是破殿的時機！
    上官宏業(yè)卻目光冰冷地輕哂：“本王可等不得那些閹人火彈、重箭用盡。”
    青云殿里如儲存了大量佛郎機火彈，以火攻，正好點了火藥桶。
    論陰謀詭計，他是不如蒼喬那閹人。
    可論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攻伐守城，海內(nèi)外各式新舊武器，卻正是他這個大將軍王最擅長的。
    眾將軍們頓時佩服地抱拳：“殿下英明。”
    只是有人大著膽子低聲問：“可如果炸了青云殿，那陛下……”
    豈不是死定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疑問，不禁悄然地看向自家殿下。
    卻見秦王高大的人影，沉默了許久，才淡淡道：“殺人誅心，蒼喬以為用父皇就能逼本王退兵，可本王也能以燒了青云殿做逼迫，令他交出父王。”
    眾人面面相覷，這九千歲必定知道如果落在秦王手里不會有好下場，那他真的會交出陛下嗎？
    還是——玉石俱焚?
    但這是殿下的決定，他們自然遵從！
    畢竟在決定跟隨秦王無虎符也殺入京城那一刻，他們的主人就是秦王而非那個寵幸奸佞的老皇帝！
    草原上新狼王出現(xiàn)的時候，會驅(qū)逐甚至殺死老的狼王，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1
    很快，無數(shù)桐油和重弩全部都到了位。
    無數(shù)弓箭手和重弩手迅速老臉地在箭頭裹上易燃的布，沾染桐油，在遠處齊齊瞄準了青云殿！
    空氣里到處都是濃烈的焦臭味和硝煙。
    “殿下，準備就緒，您一聲令下就可以萬箭齊發(fā)，將青云殿夷為平地！”一名將軍上前對上官宏業(yè)抱拳道。
    此時，殿內(nèi)卻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琵琶聲。
    撥動琵琶的樂手手法精妙，一首清冷悠揚卻又華美的曲子，如水一般流瀉回蕩在整個青云殿周圍。
    如此不合時宜，卻又帶著詭冷的悅耳與蒼涼。
    上萬士兵愣住了，上官宏業(yè)也怔然了一瞬間。
    他側(cè)耳聽了一會，忽然輕聲道：“金縷衣、春城絮……舊事可值得長思憶，人間各自赴結(jié)局，是一場美夢到頭而已——這是《洛陽舊事》，父皇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曲子極美，但填的詞并不那么吉利——講的是盛唐時，權(quán)勢煊赫的第一皇女之死，道不盡夢碎宮闈的蒼涼與決絕。
    當(dāng)時還是王爺?shù)母富蕝s極喜歡，專門令人獻給了先帝。
    先帝是個多情的人，也很喜歡這首曲，令梅妃為這一首《洛陽舊事》作舞，她旋身裙擺如烈焰，極盡凄美之態(tài)，驚艷宮廷。
    后來才知道，那是父皇對先帝的諷刺，在父皇登基之后，他時常飲酒時，還命人彈奏此曲。
    如今這彈奏琵琶的人……
    上官宏業(yè)瞇起眼，忽然挽了一人高的重弓，握韁策馬向青云殿前方走去。
    “殿下！危險！”身邊的眾人紛紛試圖阻止。
    可上官宏業(yè)卻抬手示意，他們不必跟過來：“這是我與他的戰(zhàn)場，本王不至于站到他面前的這點勇氣都沒有”
    他策馬從萬軍中走到了青云殿前，果然，沒有遇到任何攻擊。
    空曠的前殿之外，只他一人策馬走到青云殿的玉階之前。
    上官宏業(yè)騎在馬上，抬眼就能看見殿里，佛郎機的火炮已經(jīng)被移開了一些，黑洞洞的炮口依然對著外面。
    而殿堂正中坐著一道殷紅的人影，手抱琵琶，一貫握刀殺人的素白修手，正撥動著懷里的白玉琵琶。
    他閉著眼，指法嫻熟而優(yōu)美，仿佛他不是置身殺戮修羅場，而是華美宮廷酒宴，從容愉悅地彈奏著琵琶。
    只是他的身邊跪坐著的，一襲渾身臟破的龍袍干瘦老頭，不是明帝，又是哪個？
    明帝看見上官宏業(yè)，絕望渾濁的眼珠子瞬間發(fā)出亮光來：“嗚嗚嗚……嗚嗚……呵……呵……”
    業(yè)兒，救他，他后悔了，后悔極了！！
    等他被救了，什么都不管，一切都交給兒子！
    可是明帝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他的氣管也和周琛一樣被精準地劃破了。
    “蒼喬，放了父皇！”上官宏業(yè)直接抬起一人高重弓，彎弓搭箭，三支長箭架在重弓之上，厲聲道。
    蒼喬抬起長睫，按住琴弦，看著上官宏業(yè)淡淡一笑：“殿下，動作真快。”
    回答他的是，上官宏業(yè)疾射而來的兇狠重箭！
    “噌！！！”
    蒼喬抱著琵琶，只是一側(cè)身，利落避開其中兩支，同時單手聚氣一勾琴弦，無數(shù)勁風(fēng)猛地擊出——
    “啪”地一聲打斷了第三支箭。
    斷箭發(fā)出金戈破裂之聲，在斷開之后甚至都能插入地面三分！
    “殿下武藝算不得出類拔萃，但箭法堪稱天下第一。”蒼喬按住琴弦，看著那斷箭輕嘆。
    尺有所長，存有所短，就是他修煉多年，要避開上官宏業(yè)的重箭，不難。
    可要斷上官宏業(yè)的箭，卻不容易。
    上官宏業(yè)早已再次彎弓搭箭，仍舊是三支長重箭，瞄準了蒼喬的頭顱。
    他冷冷地道：“本王這是在跟督主打招呼，算不得動手，畢竟，我的箭一直很想要督主的項上人頭，督主可愿意給？”
    蒼喬輕定定地看著他，忽然鳳眸微彎：“殿下，果然是善于攻伐的大將軍王，你想要我的人頭，那陛下的呢？”
    他頓了頓，忽然足尖一踢，就將明帝踏在足下：“你不怕他脫離危險之后再算計你的性命么？”
    上官宏業(yè)手腕一頓，冰冷帶著殺氣目光和狼狽萬分、不成人樣的明帝對上。
    明帝死命地朝他“嗚嗚”地點頭，懇求地看著自己兒子。
    “這種被至親背叛的滋味是不是很難受？”蒼喬輕嘆。
    上官宏業(yè)閉了閉眼，隱忍地咬牙道：“蒼喬，你休想挑撥……”
    “殿下一次都受不了這種滋味，拜陛下所賜，我嘗過許多次——這種滋味。”蒼喬淡淡地打斷他。
    上官宏業(yè)愣住了，目光冰冷地看著蒼喬：“你想說什么！”
    “嗚嗚……呵呵……”明帝瘋狂地掙扎起來。
    他死命地試圖告訴兒子，不要聽蒼喬的！告訴他蒼喬的真實身份，讓他一定要殺了蒼喬。
    可蒼喬面無表情地一腳狠狠踏在脊背上，明帝“嗚”地悶哼一聲，痛苦地趴伏在地。
    上官宏業(yè)勃然大怒，額上青筋畢露：“蒼喬！！！”
    蒼喬抬起秀目，將琵琶放在八仙椅上，忽然拔出繡春刀，一腳踏著明帝，一刀指著上官宏業(yè)，輕佻又冰冷的微笑——
    “來，殺我，想要我的項上人頭，就用盡殿下的本事！”
    上官宏業(yè)怒吼：“放開我父皇！”
    說著，他唇間一個呼哨，弓上三支重箭再次朝著蒼喬迸射！！Ｘιèωèи.ＣoＭ
    伴隨著他的呼哨聲響，身后數(shù)百弓箭手的第一輪上百支火箭也暴烈地朝著青云殿射了出去——“蹭蹭蹭——！！！”
    “砰！”“砰！！”“砰！！！”
    三聲重擊，三支奪命連環(huán)重箭被他長刀劈斷！
    “叮叮當(dāng)當(dāng)！”
    蒼喬披風(fēng)一旋，罡氣迸射，打落火箭無數(shù)。
    但火箭落地，竟“嘶”地一聲冒出無數(shù)黑色的濃煙來，嗆烈的濃煙讓他避免地被煙氣熏到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