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切爾諾伯格的廢墟里面，有這樣一個突兀的，與這整個街區(qū)都格格不入的人。
　　那是一個有著耀眼如太陽般橘紅色發(fā)的，長著黑色尖角的薩卡茲。
　　無論怎樣想，像他這樣的人都應(yīng)該是活躍在戰(zhàn)場的第一線的。
　　如果你能夠看到他的眼睛的話。

　　金色，那應(yīng)該是很神圣的顏色。
　　但是站在這里的薩卡茲的那雙金色眼眸中，在那里有一層迷霧。
　　迷霧蓋住了眼眸深處沉淀了不知多久的歇斯底里的瘋狂。

　　然而這樣的人手里卻是捧著一束不知名的白色花站在廢墟里，帶著些許神圣意味的靜靜地站在切爾諾伯格的廢墟里面。
　　他將花輕輕的放在了地上，輕柔的仿佛在撫摸戀人柔軟的手掌。
　　他像是在奠基不久前死在這里的亡靈一樣。

　　下雪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橘紅色發(fā)的薩卡茲接住了落在他手上潔白的雪花，往日里有些過于油嘴滑舌的嘴里有些干澀。
　　他想到了自己上一次見到雪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的他狼狽極了，手里握著刀，身上沾著不知道是自己還是他人的血。
　　他窩在戰(zhàn)場的一角像是孤獨(dú)舔舐傷口的幼獸一樣。

　　在這個戰(zhàn)場上，最常見的無非就是尸體、瘋子與薩卡茲這三樣事物。
　　而那個橘紅色發(fā)的薩卡茲看起來明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在戰(zhàn)場上隨處可見下薩卡茲而已。

　　但周邊的其他人都不敢輕視這個狼狽到隨時都可能斷氣的家伙。

　　——不知道名字的赤發(fā)薩卡茲。
　　這片戰(zhàn)場上，或多或少的都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

　　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由來。
　　只是突然間的某一天，在這片戰(zhàn)場上就出現(xiàn)了這樣的一個人物。

　　一個拿著長短不一的類似于是炎國款式雙刀的赤發(fā)薩卡茲。
　　雖然稱呼上是赤發(fā)，但那薩卡茲的發(fā)色更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橘紅色。
　　但在戰(zhàn)場上誰還會管這些零七零八的事情？當(dāng)有第三個人稱呼他為赤發(fā)的薩卡茲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被默認(rèn)是赤發(fā)了。

　　而位于話題中心的那位“赤發(fā)”的薩卡茲也完全不在意那些人對他的稱呼。

　　了解他的，稱呼他為瘋子。不了解的也因?yàn)槠渌娜藢λ膽B(tài)度而對他敬而遠(yuǎn)之。

　　那些人也的確沒說錯。
　　他的確是個瘋子。
　　還是個不得了的瘋子。

　　每天都像是機(jī)器一樣的殺人，好在還知道受傷了需要休息。
　　但是在短暫的休息之后呢？他又去了戰(zhàn)場。
　　仿佛他存活的意義只是為了在戰(zhàn)場上殺人一樣。

　　也不是沒有人打算趁著他受傷的時候殺了他，但往往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才是最愚蠢的。
　　戰(zhàn)場上不需要強(qiáng)大的神教徒，也不需要無能的蠢貨。能夠在戰(zhàn)場上混的如魚得水的只有一種人。
　　那就是“瘋子”。
　　只有足夠瘋的人，才能夠從戰(zhàn)場上活命。

　　而他，也的的確確的是足夠瘋。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那些抱著僥幸心理的人一個都沒回來。

　　突然，赤發(fā)的薩卡茲注意到了周圍氣氛的改變。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他討厭的莊重與肅穆的味道。
　　他不自覺的皺了皺眉，然后也像是其他人一樣，想著他們都在看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個女人。
　　有著白色發(fā)的薩卡茲。
　　穿著明顯與戰(zhàn)場不相符的高貴華麗的衣裙，但她整個人卻又完美的符合這里的氛圍。

　　盡管總是奔在戰(zhàn)場的第一線，但他該知道的還是知道的。
　　比如說他們都在看的那個女人的身份。
　　那是卡茲戴爾的特蕾西亞殿下。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但是……莊重與肅穆的氣氛，似乎也沒有那么過分的令人討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個人似乎是向他這里看了一眼。
　　不，這不是錯覺。

　　因?yàn)樗吹剑ㄆ澊鳡柕哪俏坏钕抡蛩邅恚殡S著的，還有周邊人對他的警惕。

　　沒有薩卡茲能夠拒絕得了特蕾西亞殿下。

　　“我聽說過你，不知道名字的赤發(fā)薩卡茲。”
　　特蕾西亞殿下輕聲的微笑。
　　“不知道我能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周圍人看向赤發(fā)薩卡茲的眼神更加警惕了，仿佛他一有什么對特蕾西亞殿下不好的舉動，他們就會立刻沖上去宰了這個薩卡茲一樣。
　　在這里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薩卡茲也能夠這么團(tuán)結(jié)。
　　說實(shí)話，這有點(diǎn)諷刺。

　　赤發(fā)的薩卡茲無聲的注視著面前高貴的人。
　　有一絲涼意出現(xiàn)在他的鼻子上。
　　那是……雪花？

　　他沒有說話，特蕾西亞也沒有動作，周圍的其他人也不做舉動。
　　時間仿佛停止了一樣。

　　雪逐漸開始下大了。
　　一開始只能夠感到一點(diǎn)涼意，現(xiàn)在則是能看到雪花在天上飛。
　　片刻。
　　赤發(fā)的薩卡茲終于張開了嘴。

　　“椋鳥。”
　　許久沒有說過話的喉嚨有些低啞，但這并不妨礙他人聽起這個詞匯。
　　椋鳥。

　　在說出話之后，就連說話的人都有些驚訝。
　　他許久沒說過話了，也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低啞，也是如此的難聽。
　　似乎是擔(dān)心面前的人因?yàn)樽约哼^于低啞的而沒聽清自己說的內(nèi)容。
　　他又一次重復(fù)了一遍。

　　“我叫，椋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特蕾西亞滿意極了。
　　她開心的微笑，像是得到了自己喜愛玩偶的普通女孩。

　　“你看啊，椋鳥。”
　　“下雪了。”

　　特蕾西亞殿下有些幼稚的伸手接住了天上飄落的雪花，然后舉到椋鳥的面前。
　　可是因?yàn)樘乩傥鱽喪终频臏囟龋陂ｘB看到特蕾西亞手心里的雪花的時候，那雪花早已變成了雪水。

　　但他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下雪了真好啊。”
　　“白色的……”

　　特蕾西亞還在說著和周圍場景不想干的話。

　　椋鳥什么也沒有做。
　　他還是窩在戰(zhàn)場的那個角落里面。
　　然后輕聲的附和了一句。

　　“是啊，雪真好啊。”

　　他的聲音很輕，也不知道特蕾西亞能否聽清。
　　但當(dāng)他看見特蕾西亞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時，他就不在意這些事情了。

　　之前提到過的，就像是薩科塔天生無法拒絕來自新式銃的吸引一樣，也沒有薩卡茲能夠拒絕特蕾西亞殿下。
　　身為薩卡茲的椋鳥自然也是逃不了這個定理。

　　他應(yīng)該是討厭雪的。
　　在他小時候因?yàn)橥蝗坏拇笱Z走了他柔弱母親的生命。

　　但他現(xiàn)在，的的確確是真正的喜歡著雪的。

　　“椋鳥。”

　　以為特蕾西亞是在叫自己的薩卡茲抬頭看向特蕾西亞。

　　“我記得，那是一種自由的鳥。”
　　“希望你也可以和那鳥一樣自由。”

　　他現(xiàn)在也的的確確如同真正的椋鳥那樣自由。
　　無拘無束，失去了一切能夠讓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確的自由的。

　　沒有所屬組織，沒有應(yīng)該存在的陣營，他也不再前往戰(zhàn)場。

　　“你是來殺我的。”

　　椋鳥看向面前與自己同為雇傭兵的薩卡茲。
　　他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見過這個薩卡茲男人，畢竟又有誰能夠保證自己能一位不差的記住自己曾經(jīng)見過的每一張臉呢？
　　至少，椋鳥做不到這一點(diǎn)。
　　但這并不妨礙椋鳥知道對面的人對于他的殺心。

　　那是已經(jīng)溢出來的，滿滿的殺意。

　　“我見過你。”
　　答非所問的，來歷不明的薩卡茲并沒有回答椋鳥的話，而是徑直的將話題轉(zhuǎn)了一個方向。
　　話音落下，薩卡茲雇傭兵又怕椋鳥不了解的一樣，又補(bǔ)充了一句話。
　　“在卡茲戴爾。”

　　“你和那位殿下一起。”

　　椋鳥仔細(xì)的想了想，他依舊不知道面前薩卡茲說的曾經(jīng)見過他到底是在什么時候見過的他。
　　因?yàn)樽詮乃龅教乩傥鱽喌钕轮螅俗鋈蝿?wù)幾乎是每時每刻都跟著特蕾西亞殿下的身側(cè)。
　　直到那位殿下的死亡降臨。

　　椋鳥平靜的看著薩卡茲雇傭兵。

　　“是攝政王讓你來殺我的。”
　　“也的確只有他了。”
　　椋鳥在思考，也不單單只是思考。
　　他一直注意著面前薩卡茲雇傭兵的表情。

　　“畢竟我是殿下身邊最忠誠的那條狗。”
　　“而且我還是條有點(diǎn)能力的瘋狗。”

　　雖然沒有說出殿下的名字，但在場的人都知道，椋鳥所說的殿下是指已經(jīng)死去的特蕾西亞殿下的名字，而不是指現(xiàn)在卡茲戴爾真正的殿下攝政王特雷西斯的名字。
　　在受到了特蕾西亞殿下照顧的那些人的眼里，他們認(rèn)可的殿下永遠(yuǎn)只有特蕾西亞殿下一個。

　　“那么，是因?yàn)檎线\(yùn)動對羅德島的襲擊才讓你們找到了我的下落的，對嗎。”

　　椋鳥得出了一個潦草的結(jié)論。
　　然后一直注意著面前薩卡茲的他成功的捕捉到了對面人表情的異樣。

　　“哇啊，你的表情變得真恐怖。”
　　用夸張的語氣感嘆了一下，椋鳥接著用再平常不過的隱隱帶著一絲微妙的驕傲的語氣說道。
　　“看來，是我說對了。”

　　椋鳥的嘴角是微笑著的，一個完美的公式化45°的微笑。
　　這是他對著鏡子不眠不休幾夜之后得出來的結(jié)果。

　　因?yàn)樘乩傥鱽喌钕抡f，想要看到他笑起來的樣子。
　　畢竟總是干巴巴的面癱著一張好看的臉是浪費(fèi)資源。

　　盡管在最后這張笑臉總是面對著他手底下人抓到的臥底與俘虜展開來。

　　“你想清楚！特蕾西亞殿下她已經(jīng)……”

　　薩卡茲雇傭兵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但他還沒說完就被椋鳥接下來的話打斷了。

　　“讓周圍的人出來吧。”
　　“我沒打算和你們在這里干站著浪費(fèi)時間。”

　　椋鳥知道他想要提醒他什么事情。
　　但是知道，并不意味著他能夠忍受從別人的嘴中聽到“特蕾西亞殿下已經(jīng)死亡”這一事實(shí)。
　　每當(dāng)他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首先痛恨的都是自己的無能。

　　“接到命令的你應(yīng)該再清楚不過了。”
　　椋鳥輕聲說出了現(xiàn)實(shí)的殘酷。
　　“攝政王沒打算留我活口。”

　　“與其現(xiàn)在站在這里說著閑話，倒不如……”
　　“在你的團(tuán)隊(duì)全滅，或者我已經(jīng)死了的時候，為彼此曾經(jīng)存在過這個世界的生命獻(xiàn)上一束鮮花。”

　　率先動作的是薩卡茲的雇傭兵，緊跟著的是躲藏在廢墟周邊的雇傭兵隊(duì)員。

　　薩卡茲雇傭兵率先拔出了自己的刀，向椋鳥奔去。

　　而椋鳥沒有拿出最近這些日子自己主要使用的法杖。他從腰間兩側(cè)，拔出了自己一直使用著的雙刀。
　　那是類似于炎國的刀，但是長短不一。

　　“咚——”的，發(fā)出了兵器碰撞的聲音。
　　但那聲音只有一瞬。
　　武器碰撞的二人很快就分了開來。

　　薩卡茲雇傭兵緊盯著椋鳥。
　　而椋鳥注意著四周的風(fēng)吹草動。

　　“據(jù)我所知的椋鳥可不會說這么浪漫的話。”

　　“畢竟人總是會變的嘛。”
　　椋鳥的嘴角微微揚(yáng)起。

　　“那你的力氣也變小了嗎？！”

　　薩卡茲雇傭兵大吼著，再次向椋鳥奔去。

　　椋鳥左閃躲過了身后一名雇傭兵隊(duì)員的襲擊，右手用較短的刀在那隊(duì)員的背上狠狠地砍了一刀后，雙手交叉，再次正面迎上了薩卡茲雇傭兵的刀鋒。
　　他微微用力彈開了薩卡茲雇傭兵的刀，向后跳了一步。

　　“我說了，人總是會變的嘛。”

　　椋鳥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那是種熱血沸騰的刺激感。
　　越是瘋的厲害，頭腦就越是清醒。

　　“瘋子。”
　　切爾諾伯格里正在發(fā)生戰(zhàn)斗的那一小塊廢墟里面，不知道是誰說出了這個詞。

　　這是個令椋鳥有些懷念的詞匯。
　　至少是在他加入了巴別塔之后，他就再沒聽過他人當(dāng)著他的面說“瘋子”這個詞了。

　　然后，說出了這個詞的雇傭兵隊(duì)員將他的刀深深地埋在了椋鳥的腹部。
　　以生命的代價。

　　有了第一個，自然也會有第二個。
　　那么，也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用他們的刀在椋鳥的身上留下痕跡。

　　椋鳥仿佛又聽到了特蕾西亞殿下的聲音。

　　她說，
　　“椋鳥，你要成為自由的鳥啊。”

　　然后面前是血花飛濺。

　　記憶里的特蕾西亞殿下的血，現(xiàn)實(shí)里椋鳥自己的血。
　　他追尋著自己心里的特蕾西亞殿下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卡茲戴爾那里，死去的不是特蕾西亞，而是椋鳥。
　　這場戰(zhàn)斗里，除了最開始，他沒有碰過他的法杖，只是使用著他的雙刀。

　　一切都像是三年前的那樣。

　　敗者沒有人去吊唁，勝者也不會去慶賀。
　　仿佛他們都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罷了。

　　“他是真的……死了嗎？”
　　一名雇傭兵隊(duì)員心有余悸的看著橘紅色發(fā)薩卡茲躺倒在地上的身影。
　　剛才也是這樣，已經(jīng)躺倒在地上的薩卡茲仿佛又滿血復(fù)活一樣給了前去查看情況的隊(duì)員致命的一擊。

　　“他的確是死了。”
　　斷了一只手臂的薩卡茲雇傭兵看著椋鳥已經(jīng)失去光澤的金色眼眸說。

　　那雙金色的眼睛在它的主人還活著的時候仿佛是存在著一絲迷霧遮住了其后的黑暗，而在它的主人失去生命后，迷霧散開，但那迷霧背后卻是什么也沒有。
　　空空的，空無一物。

　　“收拾收拾，準(zhǔn)備回卡茲戴爾了。”

　　在戰(zhàn)斗時沒有人注意到的雪，下的越來越大。
　　潔白的雪花遮蓋住了薩卡茲逐漸冰冷的身體，也蓋住了他像是驕陽般耀眼的橘紅色的發(fā)。

　　就像是卡茲戴爾的冬天那樣。
　　過于厚重的云層蓋住了天空上閃耀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