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這樣的事,三人也就沒有在觀星臺久留。
離開的時候,顧磐磐道:“爹爹,我今晚想去娘親那里住。”
今夜遇到命案,她很不放心,不管喬慈衣會不會害怕,她都想陪伴著母親。
父親在顧磐磐心里足夠強,因此她從不擔心。娘親不同,顧磐磐對喬慈衣充滿孩子對母親的保護欲。
顧磐磐這樣一說,容定濯和喬慈衣都微愣。
容定濯不同意,他要帶自己女兒回家。顧磐磐卻很堅持,纏著爹爹,磨著他,要去陪娘親。
見顧磐磐眼露懇求,這樣期待的小可憐模樣,容定濯到底還是同意了。
喬慈衣帶著顧磐磐回鴻停館,顧磐磐就道:“我要和娘親一起沐浴,還要和娘親在一個屋里歇寢。”
喬慈衣滿心都是幸福,卻是逗著女兒:“磐磐是不是還要娘親唱歌哄著才能睡?”
顧磐磐知道母親故意取笑自己,仍說:“好,我就要聽娘親唱歌。”小時候沒有得到娘親的疼愛,她要補起來。
喬慈衣看著她笑:“都要嫁人了,磐磐以為自己還小呢。”她又說:“好了,你先去沐浴,我收拾一下,待會兒再去。”
凈室的水已放好,顧磐磐只好自己先去沐浴。
喬慈衣哪敢跟女兒一起沐浴,當然得避開。她等顧磐磐沐洗好,才迅速地洗好。
容定濯并沒有真正占有她,但他做的事,喬慈衣覺得跟強占同樣惡質。她知道,大抵是他覺得畫舫上時間不寬裕,并不意味著他以后會放過她。
顧磐磐其實已經很困,但頭回和娘親一起歇寢,今天又得了封后詔書,腦中仍有些亢奮,睡不大著,她便試探說:“娘親,你與爹爹今晚相處如何?經過今晚,你對爹爹可有新的看法?”
喬慈衣今晚和容定濯相處得當然是非常不愉快,她對容定濯的看法,就是掠奪成性,極為跋扈。但她只是說:“我無意于你爹,磐磐。”
那樣的羞恥,還有屈辱感。喬慈衣無法宣之于口,尤其是對女兒。顧磐磐對容定濯的依賴和信任,喬慈衣一清二楚。
顧磐磐心下嘆氣,今天可是七夕夜,怎么爹爹就不知把握機會,趁機博取到娘親的好感呢。以他爹爹招小姑娘喜歡的程度,沒道理不討娘親的喜啊。
她還是忍不住幫父親說話,道:“娘,你是不記得,其實爹爹,這些年一直都保存著您的畫像,經常對物思人,對您甚為想念。”
喬慈衣沒接話。她也沒提容定濯娶妻的事,只是沉默。
顧磐磐就看出來,娘親不喜歡她提父親,好奇問:“娘,你是不是心里有別人啊?”
喬慈衣微微一怔,她心里倒是沒什么人,不過女兒這樣問,她道:“磐磐別管我的事,娘都是這個年歲的人,怎樣過都無所謂。你將要入宮,你過好往后的日子,才是娘最記掛的。”
“我娘還年輕呢,我們走出去,誰不以為我們是姐妹。”顧磐磐當然不同意。
喬慈衣看向顧磐磐,女孩這時披散著黑絲緞般的長發,側身看著她,潔白的臉蛋被香枕擠得更為飽滿,真是可愛又不失嫵媚,美好得像春枝最嬌嫩的一朵花。
因此,喬慈衣并不擔心自己的女兒不能承寵,只是帝王的寵愛能持續多久,又到底有多少真心而已。但即便是嫁給別的男人,也會有相似的隱憂。她自己的出身不好,掌教不會讓她嫁人,門第高些的人家也不會娶她做妻,她的女兒能成為皇后,是她以前從未想過的。
喬慈衣不想提自己,在她看來,容定濯當初在她還是個姑娘的時候都沒有娶她。現在她都嫁過人,他也表露出懷疑,覺得她這些年有過不少男人,就更不可能娶她。不過是圖她容貌罷了。xしēωēй.coΜ
她這兩天被認女的喜悅沖昏頭,今天突然得知顧磐磐要做皇后,此時靜下來,才想到:
“磐磐,我們以后在外,可不能以母女相稱。娘在月摩國雖是正經人家,此時上京也算來使之一,但到底是個寡婦,你要做皇后,有容家那樣的家世就足夠,母親的身份對你反是累贅。”
喬慈衣不能光明正大認女兒,心里也難受,但只說:“月摩國地方小,你別看著京中官員表面尊敬各國來使,實際只把諸多小國視為蠻夷之地,許多小國的國俗風氣,也被大允認為荒唐無序,不夠莊重。若你嫁的是尋常世家公子,倒也罷,嫁給陛下為皇后,娘這個身份……”
顧磐磐之前是想到這個的,她是覺得,若是能讓爹將娘親娶進門,就不存在什么問題。她正要說話,聽喬慈衣又說:
“磐磐,我們就對外宣稱,我是你的姨母,這樣,我對外聲宣稱的年歲,也是對應得上的。”
顧磐磐微愣,她思索片刻,只好先點頭答應,父母的事,還只能她回頭找父親打聽清楚,兩人當年到底發生過什么,才好從中慢慢調和。
否則,光她一個人著急,也沒有用。
母女又絮絮說一會兒話,有母親在身邊,顧磐磐頭沾著枕,不久便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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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容定濯,也是幾乎一夜沒有閉眼,一直在想顧磐磐的婚事。
喬慈衣說的話他也其實也考慮過,不過最終都被心里別的聲音給壓下去。
皇帝鐵了心要娶,女兒一心想嫁,喬慈衣也支持女兒,容定濯獨自想了整晚,歷來決斷強勢的男人,竟也有些動搖。
第二天,宮里和禮部就都陸續來人到容家,開始走大婚前的執禮流程。
容定濯見這速度,就知皇帝為娶顧磐磐,是一切早有安排。
他又見顧磐磐已是一個安心待嫁的狀態,想著喬夫人的話,思慮之后,并未有所動作。
所有人都以為皇帝是因為容相,才要立顧磐磐為后,見到容定濯,自然都是越發恭敬,并且一迭聲的恭喜。
容定濯心里不悅,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倒沒有什么不樂的反應。
隋祉玉這頭,則是一直提防著容定濯和邢家等世家作梗生事。他身邊的孟宏簡等人倒是已被他說服。
立后詔書下得突然,對有些人來說,猶如一記悶棍敲在頭上。經過一兩天過去,許多醒神過來,該動作的也有動作。
***
觀星臺少女被殺的案子,很快有新進展。
這次死的少女身份低微,并非楊晴鳶那樣的貴族出身,而是京郊的一名農家女,不知被何人擄進城,殺害在觀星臺附近。
這個農家少女與楊晴鳶僅有的相同之處,就是兩人皆是陰年陰月陰日所生。
兩名少女都是被長針刺入風池,體內的血從手腕被劃的奇怪符紋流出,浸入土地,現在看來,像是一種獻祭似的死法,約莫是在做什么巫咒之術。兩人死的地點都是漓河旁,少不得的確是針對龍脈而來,或者說,是針對陛下而來。
不過,也有可能并非是破壞龍脈的風水,而是有什么秘術,是接此吸納龍脈的福氣。
容定濯將調查的結果稟告皇帝,隋祉玉自是讓人繼續追查。
巫咒之術,玄而又玄,卻沒有一個帝王會完全無視巫咒,尤其是邪惡的巫咒。
不管是破壞龍脈還是吸納龍脈福氣,都是在影響皇者的運數。
隋祉玉雖不覺巫咒之術能傷到他,但這殺人之人背后的動機居心,卻是必須得派人查清。
隋祉玉另一件擔心的事,就是顧磐磐曾佩戴過的小石頭,也有這個符紋。
隋祉玉已找顧迢齡問過話,讓顧迢齡回想當年送石頭給顧磐磐那僧人。顧迢齡當年倒是認得那和尚,在當地那的確是個頗有名望的僧人,但兩人已有多年未見,也不知人在哪里。
隋祉玉又將喬慈衣召進宮中,喬慈衣知道皇帝即將是顧磐磐的丈夫,再看這位姿容絕俗的年輕天子,心里的感覺就全然不同。
她上前恭敬行禮,道:“妾見過陛下。”
隋祉玉看看喬慈衣,道:“給喬夫人賜座。”
喬慈衣也沒有推辭,坐下后問:“不知陛下召見,是為何事。”
隋祉玉直言道:“容三姑娘從前戴過一枚符紋石頭,這件事,喬夫人覺得,有無可能是蓮藏教所為?”
喬慈衣知道白確已告訴皇帝她過去的身份,蓮藏教延綿有百年以上,早就從佛道巫等諸多流派中摘取想要的部分,再加上自己的糅合,形成獨立的教義。
她就說出自己的擔憂:“妾以為,不排除是蓮藏教的最頂層所為。有些巫咒之術,是有祭品的,分陰祭與陽祭,陰祭自是殺人以祭,也就是楊晴鳶那些個被殺的少女,所謂陽祭……這涵義分的可就多了。”
這也是喬慈衣離開蓮藏教的原因之一,她在偶然中得知,她這個所謂的圣女,年滿十五之后,是要與掌教雙修,受掌教澤沐。其實,也就是要供掌教……這何嘗不算另一種方式的祭品,喬慈衣不能接受這個。
隋祉玉目光冰冷:“故弄玄虛。”
喬慈衣頷首,蓮藏教這等教派,可不就是靠著故弄玄虛,才能煽動諸多底層百姓。
不過,她覺得奇怪,說:“但若是掌教給容三姑娘戴上那枚不知何意的符石,他應當不會這樣多年,就此放過容三姑娘。”
隋祉玉頷首,又問:“那喬夫人可知曉那掌教在朝中的關系?或是說那掌教在朝中可有別的身份,究竟是何許人?”
喬慈衣答:“妾那時年歲尚輕,見過的教中人其實很少。蓮藏教許多事都是掌教和左右使才知道,其他的,都是執行任務的人才可知曉,許多消息并非互通。妾也不知掌教到底是不是朝中人。”
隋祉玉道:“那你現在見到他,能認出他么?”
喬慈衣搖頭:“陛下,妾無法認出他的樣子,只能聽出他的聲音,掌教當年始終戴著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