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崇禮侯回京!”</br> 這喊聲來的那么遠(yuǎn),卻又仿佛在耳邊炸響一般,讓買的里八剌的精神一陣恍惚。</br> 崇禮侯?</br> 已經(jīng)多少年沒人喚自己這個稱呼了。</br> 崇禮侯!</br> 這真的是大明軍隊(duì)。</br> 這一聲把買的里八剌整個人的靈魂都仿佛帶回了應(yīng)昌,他眼前看到的,是倉惶逃竄的愛猷識理達(dá)臘。</br> “父皇,先撤吧。”</br> 天保奴拉扯著買的里八剌衣袖,急聲道:“咱們先北上而后去也速部,讓也速不迭護(hù)著您去和林......”</br> “朕哪里都不去!”一把甩開天保奴,買的里八剌像一只暴怒的雄獅,須發(fā)皆張:“朕不信,區(qū)區(qū)兩三萬明軍就能要朕的腦袋。”</br> 見勸不動,兩個兒子對視一眼,只能咬牙道:“罷,父皇安坐,兒臣這便去殺敵。”</br> 走出皇帳到處已是人仰馬翻,草原人逐水草而居的民族習(xí)性在面對突襲時的弱點(diǎn)在此刻暴露無遺,沒有城墻的保護(hù),草原人面對敵軍來襲時唯一能做的,只是拿起馬刀、綽起弓箭從一處處帳篷中走出來,解開各自拴在帳篷邊的戰(zhàn)馬,倉促迎戰(zhàn)。</br> 可他們面對的,卻是大明京營中軍最精銳的騎兵啊。</br> 這哪里是隨隨便便一個莊稼漢披上鎧甲、拿刀上馬就搖身一變成為所謂的軍人,京營,是明軍最核心的精銳。</br> 藍(lán)玉一眼就看到了皇帳,后者實(shí)在是太招眼了。</br> 那巨大的旗纛,繡著雄鷹和蒼狼,忽必烈為其繡上的金邊,成全了自己‘世間唯一真神’的神祇之位,也在此刻害死了后世子孫。</br> “所有人,與本帥活捉偽帝。”</br> “萬世之功耀,立于今時!”</br> “殺!!!”</br> 兩萬明軍連著朱棣這位副將,頓時便紅了眼,不管倉惶逃竄的牧民,也不管四面八方撲將上來的游騎,甚至不關(guān)心到處飛射而來的箭矢,所有人的眼里,只有那面象征著大元王朝氣運(yùn)的皇旗。</br> 這天底下,還有什么比親手葬送成吉思汗留下的黃金家族更值得人振奮?</br> 冷鋒裹著月輝劃開夜空,綻放那猩紅的花瓣,美的讓人窒息。</br> 一名名蒙古騎兵飲恨刀下,但草原人的勇敢與血性還沒有完全喪盡,他們勇敢的前仆后繼,只為攔住以藍(lán)玉、朱棣為箭頭的明軍。</br> “給俺死開!死開!”</br> 藍(lán)玉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殺不完眼前的攔路虎,他怒吼著連連揮刀,可剛砍翻兩名敵人,就有四個、八個悍不畏死的從馬背上跳起,沖自己撲過來。</br> 最后,力竭的藍(lán)玉也不得不停下沖鋒的腳步,氣喘吁吁的在馬背上嗅著濃郁到近乎實(shí)質(zhì)的血腥味。</br> 離著皇帳,還有一里!</br> 屁股上的疼痛在此刻也開始傳來,藍(lán)玉扭頭看了朱棣一眼,發(fā)現(xiàn)后者此刻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身插數(shù)箭,和自己一樣,滿臉血污。</br> “沒事吧。”</br> “沒事。”</br> 朱棣一抹臉,笑笑:“都是蠻子的血。”</br> 可很快,朱棣的臉上又一次被鮮血覆蓋,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朱棣的額角被劃開,此刻正血流不止。</br> “還能不能沖了?”</br> “能。”朱棣齜牙咧嘴的說道:“他娘的,就是屁股有點(diǎn)疼。”</br> “哈哈。”</br> 藍(lán)玉仰首大笑,扯下身后的披風(fēng),撕出一條絲絳來,將自己牢牢系在戰(zhàn)馬上,猛一刀,劃在同樣疲憊不堪的戰(zhàn)馬屁股上。</br> 疼痛,激發(fā)出畜生所有的力氣,發(fā)了瘋般邁開四蹄。</br> “娘的,姓藍(lán)的你他媽想搶功。”</br> 朱棣見的眼紅,怒吼一聲也是有樣學(xué)樣,緊隨其后。</br> 二人身后帶領(lǐng)的明軍此刻也已銳減三成不止,余者也在無休止的人海沖擊中搖搖欲墜,可見兩名主帥尚且如此勇猛,頓時軍心大振,緊催戰(zhàn)馬再次發(fā)起沖鋒。</br> “明軍,攔不住了。”</br> 皇帳外,天保奴看的真切,便向買的里八剌哀求道:“父皇,先撤吧,再不撤,咱們就真的走不了了。”</br> 買的里八剌仰天長嘆,旋即點(diǎn)頭,屈辱的騎上戰(zhàn)馬,最后忘了一眼越來越近的藍(lán)玉,勒動絲韁,在數(shù)百名怯薛衛(wèi)的隨扈下,倉惶北遁。</br> 看到買的里八剌離開,天保奴便同地保奴言道:“你也走吧,我來殿后。”</br> “大哥,你是太子,還是你先走,我來殿后。”</br> “好兄弟。”天保奴一拍地保奴的肩膀,夸贊道:“真不愧是長生天的孩子,既然如此,那哥哥就先去保護(hù)父皇,這里交給你了。”</br> 說罷翻身上馬,也帶著十余名親衛(wèi)向西逃離,留下地保奴一人在風(fēng)中凌亂。</br> 你是真不懂謙讓啊。</br> 來不及過多感慨,地保奴覺得自己身后的馬蹄聲已是越來越近,左右看看,到處兵荒馬亂、火光沖天,自己也是無路可逃,突然看到一大群買的里八剌的嬪妃正驚惶逃竄,頓時眼前一亮。</br> 跑進(jìn)皇帳內(nèi),拿刀刮掉自己面上的胡須,剛跑出帳篷準(zhǔn)備尋件女人的衣服換上,迎面就對上了一雙冷冽的眸子。</br> “你是誰?”</br> 藍(lán)玉的刀壓在了地保奴的肩頭,把后者嚇得亡魂盡冒。</br> “我是北元的皇子,我是北元的皇子地保奴。”</br> 此刻的他哪里敢偽造自己的身份,若說自己只是個小兵,那眼前的明人將軍很可能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就一刀砍死自己。</br> 這種情況下,身份只有往大了說才能活,往小了說的是傻缺。</br> “崇禮侯的兒子?”</br> 藍(lán)玉驀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爹當(dāng)年在應(yīng)昌的時候就被你爺爺給拋下,如今你也步入了你爹的后塵,哈哈哈哈,你們爺倆真是有緣,說,你爹往哪個方向跑了。”</br> “西邊,往西邊。”</br> 地保奴毫不猶豫選擇出賣掉自己的大哥天保奴。</br> 藍(lán)玉不再理他,一刀砍斷那根皇旗,大吼道。</br> “偽帝已伏誅,降者不殺!”</br> 朱棣隨后趕至,也有樣學(xué)樣,放聲高呼。</br> “偽帝伏誅,降者不殺。”</br> 頃刻間,所有明軍一起大呼,整個捕魚兒海處處都響起‘偽帝伏誅、降者不殺’的喊聲。</br> 元廷無論兵民,皆驚魂離體目視皇帳,過見皇旗不見,頓時戰(zhàn)心潰散。</br> 一時間逃者、投降乞活者無數(shù)。</br> “藍(lán)帥,咱們贏了。”</br> 朱棣直到此刻都覺得如墜夢中一般,他興奮的拉住藍(lán)玉的手臂,嘶吼道:“咱們真的只憑借兩萬人,就端掉了北元的皇庭!”</br> 和朱棣的興奮相比,藍(lán)玉此刻還沒有完全痛快,他目視西方。</br> “買的里八剌跑了,我要親手把他抓回來!”</br> 言罷,呼嘯一聲聚集數(shù)百親兵,重新?lián)Q了匹戰(zhàn)馬,帶軍離開。</br> 朱棣本想跟上,被藍(lán)玉留下。</br> “燕王留下打掃戰(zhàn)場,看好俘虜,順便往北平、應(yīng)天報(bào)捷。”</br> “就報(bào):捕魚兒海大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