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謝菱不傻，她知道溝通或者談判的前提是她和對方站在同樣水平的位置上，也就是說，她手里必須有可供談判的籌碼。</br> 她的籌碼是什么？</br> 謝菱不知道。</br> 正因?yàn)橛X得自己身無所長，又受人轄制，她才會覺得這樣恐慌。</br> 謝菱緊緊按住開始發(fā)痛的太陽穴，昂嗚一聲，像個軟綿綿漏氣的球，倒在錦被上。</br> 她盯著拉緊的床帳，努力開始思考。</br> 既然她不明白自己的籌碼，便只能從對方的態(tài)度來推測。</br> 至今為止，那個變態(tài)對她所做的除了孟浪的言行，就是……</br> 不肯露面的躲閃，以及，克制。</br> 謝菱忽然眼前一亮。</br> 沒錯，那人能瞞住蘭貴妃，又能將她謝府玩弄于鼓掌之中，大約權(quán)勢滔天，卻只能躲在暗處，這樣的人，謝菱敲著腦袋用力想，也只想到了東廠或暗衛(wèi)。</br> 難不成，覬覦她的是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太監(jiān)？！</br> 謝菱臉色一白，但又迅速鎮(zhèn)定下來。</br> 變態(tài)是誰，已經(jīng)無所謂，現(xiàn)在重要的是如何應(yīng)對。</br> 他既然不肯露面，那就說明他有所忌憚。雖不知忌憚什么，但謝菱已經(jīng)打算牢牢抓住，將此作為自己的籌碼。</br> 那么下一步，就是考慮，他的底線在哪。</br> 謝菱在床上打了個滾，反反復(fù)復(fù)琢磨那句，“我絕不會傷你。”</br> 雖然謝菱的自衛(wèi)本能告訴她，變態(tài)的話半句也不要信，但是……聯(lián)系前后想一想。</br> 這人有如斯本事，便是直接從謝府將她擄了去，她大約也連求救的機(jī)會都沒有。</br> 但事實(shí)上，她現(xiàn)在除了每日擔(dān)驚受怕，確實(shí)是好端端的在府中。</br> 而且，回憶起當(dāng)時她被迷暈的場景，也似乎是那個變態(tài)為了對付黑衣劫匪才用的迷香，她只是被波及。</br> 那些被迷暈的黑衣劫匪都死了，而她被全須全尾地送到了蘭貴妃那兒。</br> 若是變態(tài)不把她送去蘭貴妃那里……她即便能在路邊受人搭救，這清白卻是再也說不清楚。</br> 如此想來，不管那變態(tài)有多孟浪，他做的事，倒確確實(shí)實(shí)只給謝菱帶來了好處。</br> 或許，他所說的“我絕不會傷你”，也有三分可信？</br> 謝菱用力咽了咽口水。</br> 她現(xiàn)在只能賭。</br> 謝菱還是把那只紙鶴照樣浸水撕碎，然后另外尋來一張白紙，思索了許久，在上面寫上兩句話，也疊成紙鶴的模樣，悄悄打開窗子，放在了窗外不起眼的角落。</br> 做完這些，謝菱灌了一大杯溫水，才將鼓噪的心跳勉強(qiáng)平復(fù)下來。</br> 昨夜熬太狠，她實(shí)在撐不住，把錦被團(tuán)成一團(tuán)，抱著睡了。</br> 醒來時已是午后，謝菱餓得肚子咕咕叫，爬起來洗漱，朝窗外瞥了一眼。</br> 她疊的那只紙鶴，果然不在了。</br> 謝菱的心悄悄提到了喉嚨口。</br> 此時暫且一片風(fēng)平浪靜。</br> 謝菱用了些飯菜，謝安懿又來了。</br> 這回他抱來一大堆游玩雜記，說是要為了昨日的事賠罪，要念書給謝菱聽。</br> 只可惜他到底還是笨拙，哪怕想了這討好的法子，卻也忘了先做好功課，沒有提前標(biāo)出有趣的段落，硬是將一個篇章從頭讀到尾。</br> 謝安懿的嗓音又十分粗獷，念起書來鏗鏘有力，一點(diǎn)也感受不到那書中所描繪的秀麗風(fēng)景，沒有一絲趣味。</br> 謝菱聽著，只覺好似一只木槌在耳邊咚咚敲著，還偏要問她，輕柔嗎？舒適嗎？</br> 滋味實(shí)在難以言喻。</br> 謝菱不得不把他拒絕了。</br> 她捧來茶水放到謝安懿面前：“大哥哥，您歇一歇吧。”</br> 謝安懿正充滿激情，剛要擺手說，這哪里是什么累人的事，他不需要歇息，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就見到妹妹的婢女站在一旁，一臉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忍卒聽的表情。</br> 謝安懿一頓，心道，連妹妹的婢女都受不住，妹妹嬌弱的耳朵定然更受不住，只是妹妹不好意思說罷了。</br> 他悶咳一聲，將書放下，雖然明白了自己的礙事，但是去還是不舍得離開。</br> 謝安懿絞盡腦汁地想著和妹妹有關(guān)的話題，腦子一禿嚕，冒出來一句：“對了，妹妹那日在聽安寺見到了蘭貴妃，那位貴妃……”</br> 說到一半，謝安懿猛地停了下來。</br> 因?yàn)樗肫饋恚妹弥耘c那聽安寺、與那貴妃有了因緣，都是因?yàn)楸唤壍氖隆?lt;/br> 回憶起那件事，指不定又要叫妹妹傷心。</br> 謝安懿正暗自懊惱，謝菱卻也抬起了頭。</br> 聽安寺，那個不尋常的月夜。</br> 這幾天忙碌得，她都差點(diǎn)忘了這件事。</br> 謝菱抿了抿唇，收回視線，假作不經(jīng)意地接話道：“唔，那位蘭貴妃氣質(zhì)尊貴，怎么了，哥哥與她相識？”</br> 謝安懿連忙擺手：“那倒不是，我連貴妃的容貌也不知長什么樣，只遠(yuǎn)遠(yuǎn)見過。”</br> 見妹妹好不容易有了談興，謝安懿也不再顧忌那許多，趕緊將原本想說的話說完：“那位貴妃每年都要去一次聽安寺，一年要住上一個月，名義上是為帝王祈福，實(shí)際卻并非如此。”</br> 謝安懿克己守禮，其實(shí)不是喜好妄議宮中貴妃的性子，只是蘭貴妃的這一樁家事并非尋常宮闈女子之事，而更多的，是平遠(yuǎn)王世子黎奪錦的事。</br> 黎奪錦本人也并不避諱，以至于滿朝百官都知道這樁怪事。</br> “并非如此？”謝菱還是忍不住看向了他。</br> 見引發(fā)妹妹興致，謝安懿更是來了精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蘭貴妃有一個胞弟，便是平遠(yuǎn)王世子，從幾年前開始，他便突然得了失心瘋一般，到處尋黃眉老道，非要求到那起死回生之法。”</br> “但逆轉(zhuǎn)生死之術(shù)，又哪是人間能有的？他自然是訪遍天下也找不到的。”</br> “我曾在辦事途中見過他一回，那模樣真是形如枯槁，比起尋常乞丐還要憔悴。”</br> “直到兩年前，不知哪里來的神棍說懂得招魂之法，在靈氣最盛處給那位世子設(shè)了法陣，說是即便不能起死回生，也能招來魂魄相見。從那之后，世子才有了些活人樣。”</br> “那個法陣就設(shè)在聽安寺的山上，每年的這幾個月，平遠(yuǎn)王世子都要從山腳磕頭到山頂，日夜伏拜叩首，不論暑熱風(fēng)雨，從不間斷。蘭貴妃憂心胞弟，便尋了個理由陪住在山上，名為祈福，實(shí)則是怕這唯一的胞弟已然心智瘋魔，萬一有什么閃失，折在了那兒。”</br> 謝菱聽得怔了一下。</br> 她仔細(xì)問道：“平遠(yuǎn)王世子尋求起死回生之法，是哪一年？”</br> “大約，五年前。”</br> “大金七十三年？”</br> 謝安懿算了算，點(diǎn)頭：“正是。”</br> 謝菱目光錯愕。大金七十三年，正是阿鏡那個馬甲死掉的那年。</br> 但她不相信黎奪錦會頂著世人的瑣碎言語，為了阿鏡叩頭跪拜。</br> 謝菱狐疑地問：“五年前，那平遠(yuǎn)王世子府上，可曾歿了什么至親？”</br> 那黎奪錦倒是對親人看得很重的。或許，是他哪個至親恰巧在同一年去世，否則哪會用得上這么大陣仗的招魂術(shù)。</br> “怪就怪在此處。”謝安懿拍撫了下膝蓋，感嘆道，“世子府并無喪事傳出，他卻忽然如此作為，旁人只能道他是患了失心瘋。”</br> 謝菱——或者說蘇杳鏡，聞言再次呆住了。</br> 沒有至親逝世，那黎奪錦費(fèi)勁千辛萬苦招魂的對象，難道真是阿鏡？</br> 黎奪錦是她試圖攻略的第一個人，曾經(jīng)她用盡了各種辦法，最后都沒有成功，如今阿鏡已死，她卻聽到了黎奪錦追悔莫及的消息。</br> 蘇杳鏡搖搖頭。</br> 她如今已是謝菱，任務(wù)目標(biāo)就只有一個岑冥翳，之前的種種，都已與她無關(guān)。</br> 無論當(dāng)時她為了攻略黎奪錦花費(fèi)了多少心思，如今黎奪錦既然已不再是她的攻略目標(biāo)，對她而言，黎奪錦就不值得她再多看一眼。</br> 他要做什么，后悔也好，愧疚也好，都與她沒有關(guān)系。</br> 只是那招魂陣多少有些古怪，想起那個詭譎的月夜，蘇杳鏡打了個寒顫。</br> 最后一本書的男主角岑冥翳是三皇子，與身為平遠(yuǎn)王世子的黎奪錦之間少不了聯(lián)系。</br> 蘇杳鏡心道，以后就算真的在跟岑冥翳走劇情的過程中見到了黎奪錦，也應(yīng)當(dāng)躲遠(yuǎn)一些，免得真被攝了魂魄去。</br> 畢竟在這個穿書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