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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顧浮和傅硯這兩日太過安分, 導(dǎo)致一葉放松警惕,沒像原來那樣干什么都快去快回。
    等他端著熱水腳步輕快地回到七層,看見一臉不滿望向他的顧浮和傅硯,他才打了個顫, 驚出一身冷汗。
    他硬著頭皮, 挪動沉重的步伐走到桌邊, 往茶壺里加滿熱水,隨后飛快走到邊上, 放輕呼吸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見沒辦法把一葉嚇走, 顧浮只好收回視線, 拉過傅硯的一只手來玩。
    傅硯也由著他,改換另一只手繼續(xù)翻閱奏報,下筆批注。
    少頃, 一只白鴿自外面飛進來,停頓幾息后像是察覺到了危險,眼看著就要飛走,被一葉快速抓在了手中。
    看著這只連靠近都不敢的鴿子, 顧浮突然就想起司涯曾經(jīng)男扮女裝,單獨來找過她。
    那會兒書院才剛進學(xué)生, 她每天都要在顧家和書院之間來回跑, 一次馬車才出家門就停下, 車夫說遇著碰瓷的了。
    顧浮掀起簾子, 就見一個戴著幕籬的姑娘坐在馬車前的地上,一沒被撞二沒被軋, 就是不肯起來。于是顧浮戴上淺露下車,走近后才發(fā)現(xiàn),那個身材略顯高挑的“女子”, 竟是男扮女裝的司涯。
    顧浮無語凝噎。
    司涯掐著嗓子,對顧浮道:“這位姑娘,你的馬車撞到我了,不說賠些銀兩,好歹送我回家吧。”
    顧浮:“……”
    行叭。
    顧浮就這么把司涯扶上了車。
    一上車司涯就掀了幕籬,活像個蹲路邊的莊稼漢,拿著幕籬當扇子扇風(fēng),一邊扇還一邊壓低聲音,說:“等你半天了。”
    顧浮:“師兄找我何事?”
    司涯喝了口車上備的茶:“和你聊聊阿硯。”
    顧浮一聽,揚聲對著外頭的車夫道:“去待賢街。”
    待賢街在京城的西南角,離顧浮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非常遠。
    車夫有些猶豫:“姑娘,要是先去待賢街,再去書院,時間恐怕趕不上。”
    顧浮:“沒事,先送這位姑娘回家要緊,慢慢走不著急,小心別又撞著人了。”
    堅信司涯碰瓷的車夫擔(dān)心這是京城新冒出來的騙局,專門用“不賠錢”來使人放松警惕,想把他們家姑娘騙到偏僻的地方再行兇,于是讓馬車后面跟著的侍衛(wèi)回家去,多帶上一些人來,以防萬一。
    馬車一路朝著待賢街駛?cè)ィR車里,司涯控制著音量,說書似的和顧浮說起傅硯小時候的事情。
    他告訴顧浮,傅硯幼時被宮里人帶出京城,托付給一戶農(nóng)家,然而運氣不好,撞見了蓬萊仙師。
    蓬萊仙師雖頂著世外高人的名號,但其實就是個爛心爛肺的畜生,拐帶小孩不說,還到處招搖撞騙,不僅騙人家的錢財,還糟蹋人家的姑娘。
    蓬萊仙師見傅硯天生白發(fā),是個可以拿來騙人的好工具,就把傅硯說成天煞孤星,專克身邊的人,由此把傅硯從農(nóng)戶手里騙了過來。
    之后為了把傅硯塑造成仙人的后代,蓬萊仙師用盡手段,讓當時還小的傅硯不敢哭不敢笑,還得出口就會說些玄而又玄的道理和詩文。
    為此傅硯每天都得背好多東西,背了還不算,還要學(xué)會用淡漠的口吻說出來,這樣才能唬住人,若是沒背好,或者語氣不對,蓬萊仙師就會餓著他,或者給他吃自己煉出的丹藥。
    那些丹藥氣味十分古怪,可驅(qū)逐蟲蟻和各種小動物,蓬萊仙師拿其他小孩試過藥,確定不會致命,只會讓人服用后非常痛苦,痛到滿地打滾抽搐,生不如死。
    長期食用,還會在食用者身上留下丹藥的氣味。
    怕時間不夠用,司涯專挑最駭人的內(nèi)容來說。
    例如有一次蓬萊仙師為了騙某地一富商,叫人用繩子把年僅七歲的傅硯吊起來,營造出傅硯從天而降的假象,那個拉扯繩索的小孩嫉妒傅硯不會被打罵,就松手讓傅硯從高處摔了下來。
    蓬萊仙師沒騙到錢還露了餡,便讓其他孩子把那個松手的小孩活活捂死,至于傅硯,為了不失去這么好的工具,他自然會找大夫給傅硯醫(yī)治,但藥錢會從其他小孩的飯食里扣,導(dǎo)致那些小孩越發(fā)敵視傅硯……
    “阿硯十四歲那年,一個老太監(jiān)找到了老畜生,要老畜生和他一塊利用阿硯的身世聯(lián)手騙取先帝的信任,卻也因此讓阿硯和當今皇帝相認,之后他們兄弟倆聯(lián)手,弄死了老畜生和老太監(jiān)。”
    司涯喝了口茶,實誠道:“我和你說這些吧,其實就是想讓你知道阿硯以前過得有多慘,讓你多心疼心疼他。”
    顧浮聽得呼吸困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會的。”
    “阿浮?”傅硯轉(zhuǎn)頭看見顧浮愣愣地看著他,便問:“怎么了?”
    顧浮把傅硯的手貼到自己臉上,搖了搖頭。
    怕傅硯不信,她還主動開口轉(zhuǎn)移了傅硯的注意力:“你師兄他……到底是男的女的?”
    傅硯奇怪:“怎么這么問?”
    顧浮:“我見他穿過女裝,還挺好看。”
    傅硯垂下了眼簾:“你想知道的話,下回他再來,我叫人把他衣服扒了。”
    顧浮:“……倒也不至于。”
    傅硯:“那就別在我面前夸別的男人好看。”
    顧浮失笑,湊上去在傅硯的唇角親了一下:“你最好看。”
    邊上抓著鴿子的一葉:“……”
    ……
    九月,秋高氣爽,正是品蟹賞菊的好時候。
    永安縣主起頭在書院內(nèi)辦了場賞菊宴,讓姑娘們旬休回家?guī)Ь栈▉頃海詈蟠蠹彝镀保x出品相最優(yōu)的花王。
    有姑娘別出心裁,不僅從家里帶了幾盆菊花,還帶了幾籠螃蟹回書院,交由書院的廚房料理。
    顧浮作為學(xué)生們最喜歡的司業(yè),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于是顧浮特地入宮,去皇后那抱了盆極為稀罕的綠菊赴宴。
    姑娘們一看到顧浮帶來的綠菊,紛紛表示顧浮是司業(yè),不是學(xué)生,不在參選范圍內(nèi)。
    顧浮:“那為何永安縣主能參加?”
    姑娘們異口同聲:“反正你不能。”
    顧浮被無情地踢出了評選,懷里的綠菊也被姑娘們拿了去。
    顧浮無法,索性坐到一旁吃吃喝喝看熱鬧。
    沒過一會兒,永安縣主來找她,說是瑞陽長公主不見了。
    顧浮:“出書院了?”
    永安縣主搖頭:“書院外的侍衛(wèi)都說沒看到,應(yīng)該還在書院里。”
    顧浮起身:“我去找,這事先別讓其他人知道。”
    顧浮離開此次舉辦賞菊宴的大廳,從沒人的課堂找到學(xué)生們居住的松園,最后在教場邊一棵大樹旁看到一架梯子,于是走到樹下,果然透過枝葉,看到了坐在樹上的瑞陽長公主。
    今日賞菊宴,永安縣主為了讓她們玩得開心,特地允許她們穿自己的衣服,可瑞陽長公主身上依舊穿著書院統(tǒng)一分發(fā)給學(xué)生們的裙衫,還坐在碗口粗的枝丫上,看著眼前空曠的教場發(fā)呆。
    顧浮爬著梯子上樹,坐到瑞陽長公主身邊,問她:“公主殿下怎么不去賞花?”
    瑞陽低下腦袋:“沒心情。”
    顧浮回憶了一下近來發(fā)生的事情,問:“可是因為左迦部求娶公主一事?”
    就在幾日前,左迦部送來的書信抵達京城,書信上寫說左迦部愿意與大庸談和,作為代價,他們索要了不少金銀珠寶綢緞米糧,還有就是要娶他們大庸的長公主——瑞陽。
    皇帝沒有答應(yīng),一來是不愿犧牲自己最疼愛的大女兒,二來,左迦部在北境慣有兇名,從來都是攻下一城便殺光城中百姓,使北境百姓恨透了他們,如今北境邊防足以抵御他們,若就這么談和,只怕會讓仇恨滔天的北境百姓不滿。
    現(xiàn)下左迦部談和一事還在商議,但陛下的態(tài)度很堅決,按說瑞陽不該不高興才是。
    但面對顧浮的詢問,瑞陽點了點頭。
    早在皇帝給顧浮和傅硯賜婚開始,瑞陽長公主就把顧浮當成了自己的嬸嬸。
    現(xiàn)下有些話她不好告訴母后,怕母后擔(dān)憂,但和顧浮說說卻是可以的——
    “昨日旬休,我本想著回宮去跟母后求一盆品相不錯的菊花,帶回來搶個魁首,可我才回宮,便有人來勸我,話里話外都是我身為一國公主,享盡榮華富貴,就該在這個時候自請遠嫁,為父皇分憂。”
    顧浮挑眉:“誰來勸你?”
    瑞陽數(shù)道:“我外祖母、舅母,還有那幾個姑姑,外祖母為了讓我聽話,還差點對我下跪。我嚇了一跳,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非要我嫁。
    “是。我身為公主是該為國盡責(zé),可既然我父皇母后都不曾強迫我,他們憑什么這樣逼我?可我再想想,又覺得他們說得似乎沒錯,若能讓北境戰(zhàn)事平息,犧牲我一個,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她問顧浮:“你說,我是不是應(yīng)該去見見父皇,告訴他我愿意嫁?”
    顧浮沉下臉:“你別聽她們放……胡說,也絕不可向陛下自請去和親。”
    這是除了父母以外,頭一次有人這樣堅定地告訴她不可以去和親,她嗓子有些發(fā)緊,問道:“為何?”
    父皇和母后都說,北境的安寧不該由她一個女孩來承擔(dān)。可瑞陽總覺得那是父皇和母后對她的偏愛,他們越是如此,瑞陽越是愧疚,越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們?yōu)榱俗约褐帽本嘲傩沼诓活櫋?br/>     如果顧浮的答案也是如此,她恐怕無法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父母對她的偏寵,甚至有可能明天一早就離開書院,到早朝上,讓父皇同意將她送去和親。”
    到時候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父皇想不答應(yīng)都不行,也算是成全所有人,盡了她身為一國公主的職責(zé)。
    顧浮扯了扯嘴角,顯出幾分平日里少有的痞氣:“你當真相信,送你去和親,左迦部就會消停,北境就會安寧?”
    瑞陽愣住:“不是嗎?”
    顧浮確定,整個京城再沒有人比她和郭兼更加了解北境,了解左迦部:“北境境外有許多部族,左迦只是其中之一,因喜歡屠城而比較顯眼,安撫了左迦部不代表其他部族就吃飽了肚子,不會再來邊境劫掠。而且……”
    瑞陽咽了口口水:“而且?”
    顧浮冷笑道:“左迦部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不曾攻占我大庸邊境城池,為此不得不東遷,去侵擾東部小國,可因他們兇名太盛,東部幾個小國擔(dān)心唇亡齒寒,便齊齊聯(lián)手抵御,叫他們只能撿些殘羹剩飯來吃。
    “你當他們?yōu)槭裁赐蝗灰覀冏h和?多半是覺得撐不過今年冬天,想借議和得到些錢財米糧,吃飽壯大后明年再來,說是要娶你,到了明年必會先拿你做籌碼,讓大庸用錢財將你贖回,然后用我們大庸米糧喂飽的部眾來劫掠我們大庸的邊境,殺我們大庸的子民。
    “聽說左迦部還有共妻的風(fēng)俗,到時候長公主殿下即便回到大庸,也會是世人眼中的殘花敗柳,沒人會記得你自請遠嫁的大無畏,甚至?xí)J為是你沒有盡好和親的責(zé)任,才導(dǎo)致左迦部再次來犯。”
    “如何?”顧浮看著微微張開嘴,徹底呆掉的瑞陽長公主:“殿下要聽那些人的,辜負陛下和娘娘對你的寵愛回護,把自己推進火坑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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