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張小丫頭用水彩筆畫的畫,高高的水泥鋼管,上面坐著她,童書鴻,還有翟星樓。那天晚上對她來說是很珍貴的一個晚上。旁邊是用拼音寫的xiexie。
如果她的父母都還在,一定會把她養得很好。
“我跟學虞是發小,比親兄弟還親。但你也是我親外甥女,我心疼詩禾,但更不愿意你受傷。說句不好聽的,書鴻,詩禾過得好與不好,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別趟這攤渾水了。”
童書鴻說:“我自己有考量。”
“阿姨!”
童書鴻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趕去機場,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到了朝自己跑來的詩禾。
她摘下墨鏡,蹲在地上,被詩禾抱住:“阿姨,我來送你。你能經常來陪我玩嗎?”
“詩禾,我會想辦法讓你上學的。”童書鴻也伸手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真得嗎?我真得可以上學嗎?”
“真的。”童書鴻,“到時候,會有很多小朋友陪你玩。”
童書鴻沒想到蘇父會來廣州找自己,更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希望童書鴻代替自己撫養金詩禾。
“心儀,我們老兩口沒太多積蓄。但所有僅有的,都是留給詩禾的。要說,對你一點恨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我沒有你阿姨那么偏激,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不該牽扯到下一代。”
“叔叔。你能把事情的原委如實告訴我嗎?”
童書鴻不否認,她想撫養詩禾,以她現在的經濟條件,莫說撫養一個了,就算是十個,只要她想,也能養得起。
她之所以遲遲沒有提,就是因為按照蘇母的性格,她對童書鴻恨之入骨,是斷然不會將唯一的外孫女交由童書鴻來撫養的。她沒有做好為了一個孩子主動去接受羞辱的準備。
可是蘇父是怎么會知道這件事的,又是誰去做了蘇家的說客呢。
“徐先生來過好幾次。”
“……”
童書鴻握著玻璃杯的手猛地一顫,其實,只這一句話,她已經不需要再聽接下來的內容了。
“他很愛你。”
愛到可以為了她去做任何事情。
明明有千萬句想要罵她的話,一千一萬個不讓她撫養金詩禾的理由,但是所有一切的矛盾和糾結都化成了一句“我心疼你”。
他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所以在她對他說“我的事你少管”的時候,他是那么得絕望。
也正是因為他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所以他才那樣始終如一地愛著她,不管她對他說什么、做什么,他都愛她,深深地,誰也改變不了。
所以既然他改變不了她的決定,那么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讓她少受點折磨。
當時蘇母用雞毛撣子打他,用玻璃罐子砸他的時候,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些羞辱,他替她受了,她也就輕快了。
“我并不是在賣孫女,我最終愿意答應,是因為,我真心地希望詩禾過得好。詩禾跟著我們,以后不會有出息的。”蘇父推了推眼鏡框,“你阿姨她病了,自從靜宜走了之后,她就病了,精神出了很嚴重的問題,其實她也不是有意的,不管是對你還是對詩禾,她只是,無法控制自己。在她看來,所有跟學虞有牽連的人都是她的敵人,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他的女兒詩禾。”
蘇父用袖子擦了擦淚水:“可是她怎么偏就忘了,詩禾的身上不僅流著金學虞的血,也流著靜宜的血啊……”
蘇父跟蘇母不一樣,他是真心地疼愛詩禾,可是他也知道,自家老伴兒現在這個精神狀態,非得要把詩禾留在他們的身邊,對孩子來說只會是害了她,耽誤了她這一輩子。他跟童書鴻接觸不多,可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相信童書鴻能夠善待詩禾。
蘇母死活都不同意,她恨極了童書鴻,又怎么可能讓她把自己的外孫女給搶走。蘇父是怎么說動她的童書鴻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自己做出了這個決定,就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童母知道這件事之后氣得兩眼冒金星,不由分說就定了當天來廣州的機票,開門的是徐邱駱,她一把推開他,直接沖進去找童書鴻,童書鴻昨天通宵拍戲,剛洗完臉,整個人還是頭腦昏沉的狀態,上來就挨了一個耳光。
“你是不是有病!”
“阿姨。”徐邱駱知道自己不該插手她們母女倆的事,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童書鴻挨打。跟童父兩個人上去就攔住她,讓她消消氣。
她想掙脫開徐邱駱,但徐邱駱到底是個大男人,她使不上勁,只能邊哭邊倚著他喊道:“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上趕著給別人的孩子當后媽!你怎么那么賤啊你!”
“阿姨……”
“還有你!”童母指著徐邱駱的鼻子,哭得上不來氣,“邱駱,你怎么不勸勸她呢你,怎么也跟著她胡鬧呢。你們兩個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行嗎,為什么要替別人養孩子……”
他也想勸她,可是他勸得了嗎,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她就一定要做到,不管別人怎么說、怎么看。
童父向來寵女兒,他不忍罵她,只是緊握著拳頭,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書鴻,我知道你心里有愧,可你不一定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贖罪。你這樣,真得是太傷爸爸媽媽的心了。”
童書鴻沒有乞求父母的原諒,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在她心里,只要她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再改變了。她早就在心里罵過自己千萬次不孝了,可是這一輩子,恐怕也只能這樣了。
童書鴻終于搬家了。入行這么多年,她終于搬進大別墅里了。可是徐邱駱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促使她搬家的不是虛榮心,不是她當年對自己說的,為了躲避自己的追求,而居然是因為金學虞的女兒。
詩禾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她就笑瞇瞇地叫他Alex叔叔。她年紀太小,英文發音尚且不標準,但已經能夠萌化大人的心了。跟童書鴻在一起以來,他尊重她的每一個決定,從不干涉她的生活或是選擇,這一次,他真得很想干涉,可是他知道,他干涉不了。
他說:“你還有后悔的余地。”
“邱駱,我知道你心疼我。”
“書鴻。我知道,你不圖這個孩子什么,即使你把她養大成人,蘇家再把她要回去,你也會笑著把她送回蘇家。可是養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因為這個孩子,你在未來要做出很多的妥協,也要承受很多痛苦。”
“我都明白的,邱駱。”
“我只能說你不后悔就好。”徐邱駱不想再多說什么,轉身走了。
“邱駱。”她從后面抱住他,“謝謝你,我的邱駱。”
他頓了頓,如鯁在喉,但還是伸手覆住她的:“我不支持你這個決定,但是我會尊重你的選擇。”